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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姆费尔德,一个上了年纪的单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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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布鲁姆费尔德,一个上了年纪的单身汉》    作者: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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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们已经在下面拉扯着女佣的裙子,但是,不管这一幕多么诱人,布鲁姆费尔德也不能再继续看,她们是怎么完成任务的了,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时间已经晚了,而是因为,球被放出来时,他不想在场。他甚至想在女孩们刚打开楼上他的房门时,就已经走出几条巷子去了。他根本不知道,那两个球还会怎么样!于是,他在今天早上第二次来到外面。他还看见那女佣简直是在竭力抵抗着两个女孩,男孩则挪动着罗圈腿去帮他妈妈。布鲁姆费尔德不理解,为什么像女佣这样的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生长繁衍。
              在去他工作的那家内衣厂的路上,对工作的思考逐渐压倒一切,占了上风。他加快了脚步,尽管那男孩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还是第一个到了办公室。这是一个用玻璃隔开的房间,里面有一张供布鲁姆费尔德用的写字台和两张供他手下的两个实习生用的立式斜面桌。尽管斜面桌又小又窄,像是给小学生用的,办公室里还是非常挤,所以实习生们不许坐下来,否则布鲁姆费尔德的椅子就没地方放了。所以,他们就整天懒洋洋地靠着斜面桌站着。这对他们来说当然很不舒服,而且,也使布鲁姆费尔德很难观察他们。他们常常急切地凑到桌边,但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相互窃窃私语,有时甚至是为了打瞌睡。布鲁姆费尔德常跟他们生气,在摊派给布鲁姆费尔德承担的大量工作中,他们对他的支持远远不够。他的工作是负责处理与在家干活的女工们的所有货款往来,这些女工是工厂雇来制作某些比较高级的产品的。要评判这项工作的工作量,就必须对整个情况有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但是,自布鲁姆费尔德的顶头上司几年前去世以来,就没有人再了解这一情况了,所以,布鲁姆费尔德也就不能赋予任何人评判他的工作的权力。比如工厂主奥托玛先生就显然低估了布鲁姆费尔德的工作,他当然也肯定布鲁姆费尔德在厂里二十年来所做出的成绩,他这样做不是因为他必须如此,而是因为他尊重布鲁姆费尔德是个忠诚的、值得信赖的人;但他还是低估了布鲁姆费尔德的工作,他认为,这项工作可以比布鲁姆费尔德现在做得更简单些,因而在各个方面带来更多的益处。大家都说,奥托玛之所以很少来布鲁姆费尔德的科室,就是为了免得看见布鲁姆费尔德的工作方法而生气。被人如此误解肯定使布鲁姆费尔德很难过,但也没别的办法,因为他总不能强迫奥托玛连续在自己的科室呆上一个月,让他好好研究一下这里所要完成的各种各样的工作,并运用奥托玛自己认为所谓更好的方法,这种做法的后果必然是使科里的工作瘫痪,这时再让奥托玛相信布鲁姆费尔德是对的。因此,布鲁姆费尔德坚定不移地同以往一样完成他的工作,如果隔了很长时间,奥托玛突然来一次,在略感吃惊之余,布鲁姆费尔德仍会本着下级人员的责任感稍微试着给奥托玛讲解这个或那个设备,后者则默默地点点头,低着眼睛继续走他的路,另外,使布鲁姆费尔德难过的倒不是受到这种误解,而是他想到,要是一旦他不得不离开这个岗位,立刻就会出现任何人都应付不了的混乱局面,因为他不知道厂里有谁能代替他,能接替他的职位,使厂子能连续几个月哪怕仅仅避免最严重的生产停滞。要是上司低估某个人,那么其他职员当然就会做得更甚。因此,每个人都看不起布鲁姆费尔德的工作,没有人认为在自己的培训中有必要到他的科室去工作一段时间,如果新招聘了职员,也没有人会自愿要求分到布鲁姆费尔德那里去。所以布鲁姆费尔德的科室后继乏人。此前,科里只有布鲁姆费尔德一个人,还有一个勤杂工相助,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干,而当他要求雇一名实习生时,竟苦苦论争了几个星期。布鲁姆费尔德几乎每天都去奥托玛的办公室,心平气和地详细给他解释,为什么他那个科室需要一个实习生。需要一个实习生,并不是布鲁姆费尔德自己想偷闲,布鲁姆费尔德不想偷闲,他干着他那份繁重的工作,并不打算停止不干,但是奥托玛先生该想一想,工厂的业务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了许多,所有部门都相应地扩大了,只有布鲁姆费尔德的科室总是被遗忘。而恰恰是那里的工作增加了那么多!布鲁姆费尔德刚来的时候,奥托玛先生肯定记不起那个年代了,这个科室只管十个左右的女工,而现在有五六十个了。这种工作量是需要人手的,布鲁姆费尔德可以保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但是,从现在起,他不能再保证全部完成自己的工作。奥托玛先生是从不直截了当地拒绝布鲁姆费尔德的请求的,他不能对一个老雇员这样做,但是,他那根本不认真听的态度,把正在请求的布鲁姆费尔德搁在一边去和别人说话,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几天后又全都忘了,——这种态度是相当伤人的。其实布鲁姆费尔德倒无所谓,布鲁姆费尔德不是幻想家,不管荣誉和赞扬有多好,他可以不要,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点儿可能性,他就会坚持自己的立场,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理的,而有理最终就会得到承认,哪怕有时需要很长时间。就这样,布鲁姆费尔德最后真的得到了两名实习生,可这是两名什么样的实习生啊。人们简直可以认为,奥托玛已经看出来,他通过答应提供实习生能比拒绝提供实习生更清楚地表示他对布鲁姆费尔德那个科室的蔑视。甚至,奥托玛之所以那么长时间敷衍布鲁姆费尔德,很可能是因为他在找两名这样的实习生,而可以想象,他很长时间找不到这样的人。布鲁姆费尔德现在没法抱怨了,他能料到老板会怎么回答他,他不是得到了两个实习生嘛,尽管他只要求一个;奥托玛把这一切做得如此巧妙。当然布鲁姆费尔德还是在抱怨,但那是被他所处的困境逼的,并不是因为他还需要帮手。他也不是使劲抱怨,只不过是有合适的机会时顺便提一下。尽管如此,在那些怀有恶意的同事中间,不久就流传开这样一个谣言,说有人问过奥托玛,布鲁姆费尔德现在有了这么非同寻常的帮手却还在不停地抱怨,是真的吗。奥托玛回答说,是的,布鲁姆费尔德还在不停地抱怨,但他抱怨得有理。他,奥托玛,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并打算逐步做到,每有一个缝纫女工就给布鲁姆费尔德配备一个实习生,也就是说,总共配备六十个左右。如果这样还不够,他还将派更多的人去,他会一直派下去,直到那所精神病院彻底变成精神病院为止,几年来,布鲁姆费尔德的那个科室已经正在变成一所精神病院。而且说这番话时,奥托玛的说话语气被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奥托玛本人是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谈论布鲁姆费尔德的,哪怕只是相似的方式也不会用,对此,布鲁姆费尔德毫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二层那帮懒蛋们编造出来的,布鲁姆费尔德对此置之不理,他要是对那两个实习生的存在也能如此平静地视而不见就好了。但是,他们站在那儿,再也赶不走了。他们是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孩子。根据他们的档案材料,他们已经到了中学毕业的年龄,而实际上,这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人们甚至都不愿意把他们托付给老师,他们显然还离不开妈妈。他们还不会正确地活动身体,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长时间的站立使他们疲惫不堪。一会儿不注意他们,他们就会因身体虚弱而站不住,斜着身子,弯着背,站在一个角落里。布鲁姆费尔德试图让他们明白,要是他们老是这么贪图舒服,那他们就会落下终身身体畸形。让实习生去办点儿事,是要冒风险的,有一次,一个实习生只需走几步路,但他却过于热心地跑了起来,结果在斜面桌上把膝盖撞伤了。当时房间里满是缝纫女工,斜面桌上堆满了衣服,但布鲁姆费尔德却不得不把一切工作都放在一边,带那个哭哭啼啼的实习生到办公室里简单包扎一下。然而,实习生的这份热情也只是表面现象,他们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有时想出出风头,但更多的时候,或者他们几乎总是想迷惑上司的注意力,欺骗他。有一次,工作最繁忙的时候,布鲁姆费尔德汗水淋漓地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发现他们正躲在一包包衣服中间交换邮票。他真想举起拳头给他们的脑袋几下,对他们这种行为,这是惟一可行的惩罚,但他们是孩子,布鲁姆费尔德可不能把孩子打死。于是,他继续忍受着他们带给他的折磨。他本来设想,实习生可以在具体的工作中帮他一把,比如现在正分发活计,这非常费力,而且需要留神。他曾想,他可以站在中间,斜面桌后面,始终可以统观全局,负责登记,那两个实习生则根据他的指示来回奔走,分发活计。他的设想是,在如此拥挤的情况下,不管他的监督多么严格,也还是不够的,那么,实习生们的留心便可以弥补他的疏忽,而他们也可以逐渐积累经验,不用每件小事都得依赖他的指示,最终学会区分出缝纫女工们在活计需求量和可信赖程度上的不同。但是,就这两个实习生而言,这些希望完全落空了,布鲁姆费尔德不久就看出,他根本就不能让他们跟缝纫女工说话。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到某些女工跟前去,因为他们讨厌或是害怕她们,而对另一些他们偏爱的女工,他们则常常迎过去,一直到门口。她们想要什么,他们就给送过去,用一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塞到她们手里,哪怕那些女工有权接受这些东西,他们在一个空架子上为他们偏爱的女工们搜集各种碎布头和无用的边角料,但也有有用的小东西,他们在布鲁姆费尔德的背后欣喜地挥动着这些东西,大老远地就冲她们示意,他们为此得到的回报是,女工们给他们嘴里塞糖吃。布鲁姆费尔德不久就结束了他们这种胡闹,女工们一来,他就把他们哄进小隔间里。但是,他们一直认为这是一种极大的不公正,他们反抗,故意弄断钢笔,虽然不敢抬起头来,但他们却不时大声敲打玻璃窗,以便让女工们注意到他们的恶劣待遇,他们认为,是布鲁姆费尔德让他们遭受这种待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