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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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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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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的,她会过去安慰他的,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他年纪很大了,日复一日的工作和操劳让他显得疲惫不堪,他身材消瘦、神情沮丧、思虑良多,好像有满腹心事,他的头发变得花白了。我看他现在情绪消沉,已经被莫名的事情击倒和压垮了,然而,他反抗的对手却是无形的,真让人不知所措啊。不过,贝莎,我曾经多少次看到他,为了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目标孜孜以求,我尊敬他那花白的头发,求神祝福他。”
              这个瞎眼的女孩儿从她身边跃起,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跟前,把他那颗花白的头颅揽进自己的怀抱。
              “我又能看见了!这就是我看到的!”她哭着说,“我从来都是瞎眼的,现在终于看得见了,我一点也不了解父亲啊!想想在我死的时候,可能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父亲,一个如此爱我的父亲,这将是多么可怕又可悲的事儿啊!”
              凯莱布此刻已经无法言语。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哪怕再伟岸,能让我如此深情、专注地爱他、珍视他,像现在这样。”这个瞎眼的姑娘拥抱着父亲,大声说道,“父亲,你越苍老,越衰弱,我就越爱你。别再说我是瞎眼的人啦!我会在祷告中纪念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头顶上每一根发丝,并为此感谢上帝!”
              凯莱布张了张嘴,最终清楚地吐出“我的贝莎啊”这几个字儿来。
              “我瞎眼,我盲目,所以我相信了他说的,相信他生活得这么幸福,”这个姑娘眼含热泪,抚摸着他的父亲,说道,“结果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就在我的身边,一天又一天,总是对我照料有加,而我却连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你那个穿着蓝色大衣的时髦父亲,贝莎,”可怜的老凯莱布说,“他已经不在了。”
              “没什么不在了,”她回答说,“亲爱的父亲,不是这样的,我们所有的都在这儿了——都在你这儿。你是我如此爱戴的父亲,我却总是对你爱得不够多,也未曾真正地了解过你。因为对我无限怜悯,你成了我的恩人,而我才刚刚学会爱你、尊重你。我所有的都在你这里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逝去了。我最珍视最心爱的一切灵魂都在这儿了——在这儿,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在他一头花白的头发里。我看得见,父亲,我再也不瞎了。”
              在他们说话期间,多特屏息静静地听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对父女的身上,但是,她的眼光落在了那个站在摩尔式宫殿前草坪上的小小的割草人身上,发现那座钟表还有几分钟就要敲响了,就立即陷入了一种紧张兴奋的状态。
              “父亲,”贝莎犹豫地说道,“玛丽。”
              “是的,亲爱的,”凯莱布应声说道,“她在这儿呢。”
              “她没有什么变化吧。你告诉我的有关她的事情,没有什么不真实的,对吧?”
              “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应该说点谎话的,我亲爱的,”凯莱布回答说,“要是能把她描绘得更美好一点,恐怕我就会这么做。但如果非要说我的描述改变了她的形象,那么就一定是把她丑化了。贝莎,她再好不过了!”
              这场面确实非常温馨,盲女抛出问题的时候充满了自信,得到了答案的时候又兴奋又骄傲,而她再一次地跟多特紧紧拥抱在一起。
              “即将发生的改变比你们预想得还要多,我亲爱的,”多特说,“向更好的方向转变,我是说。对我们中的某些人来讲,这个转变可是个巨大的欢喜啊,如果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了,你们可别过于震惊了,也别被吓住。路上是不是有车轮声啊?贝莎,你的耳朵灵,是不是有车过来了?”
              “是的,还跑得挺快呢。”
              “我——我——我就知道你的耳朵灵!”多特边说边把手按在胸口,然后为了掩盖住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明显地加快了语速,“因为我常常注意到你的这一特点,而且你昨天晚上那么快就觉察到陌生人的脚步声,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说,但我的的确确记得你说‘那是谁的脚步声’,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那人的脚步声如此留意,但是,就像我刚刚说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翻天覆地,我们只能做好准备迎接它,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自己不至于太大惊小怪罢了。”
              凯莱布很想知道多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察到,她的这番话,不仅是对他的女儿说的,也是对着自己说的。他吃惊地看着她,看到她坐立不安、痛苦难耐,恨不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她扶着椅子背儿,好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确实有车轮的声音!”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近了!他们来了!现在你听,他们停下了,就在花园门口。现在你听,有脚步声,就在门外——和昨天晚上的脚步声一样,贝莎,是不是——好了——”
              她惊叫一声,带着控制不住的狂喜,飞快地跑到凯莱布的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一个年轻的男人飞奔进来,随手把帽子抛到空中,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完事儿了吗?”多特喊道。
              “是的!”
              “皆大欢喜?”
              “是的!”
              “你记得这个声音吗,凯莱布?你有没有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如果我儿子还活着的话……那个在遍地黄金的南美洲的儿子!”凯莱布全身抖了起来。
              “他还活着!”多特尖叫着,把手从他眼睛上挪开,然后欢叫着拍着一双小手,“看看!他就在你眼前站着呢,健康又强壮!你的亲生儿子啊!你那活生生的、疼你爱你的哥哥啊,贝莎!”
              让我们全体向这个欣喜若狂的小女人致敬吧!当他们三个紧紧抱成一团的时候,当她又哭又笑的时候,让我们向她致敬吧!让我们向她的热情和诚实致敬吧!她就这样任凭那皮肤黝黑、黑发飘逸的水手尽情地亲吻着她,一刻都不曾将她那玫瑰色的小嘴唇移开,他将她贴在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上,紧紧地。
              让我们也向那只布谷鸟致敬吧!为什么不呢?它像个窃贼一样从摩尔式宫殿的那扇活动小门里弹出来,对着聚集在一处的人们发出打嗝般的怪叫,总共有十二声,活像个寻欢作乐的醉汉。
              送货工走进来,惊得后退了几步,他的惊诧是很有理由的,因为屋里的这群人是这么的其乐融融!
              “快看哪,约翰!”凯莱布喜出望外地叫着,“快看这儿!我的亲儿子,从遍地黄金的南美洲回来了!我的亲生儿子啊!就是你为他打点行装、亲自送行的啊!就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送货工大步向前想抱住他,但却一下子跳了回去,这张脸让他想起了货车上那个半聋的老头儿,他说:
              “爱德华!那是你吗?”
              “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他吧!”多特尖叫着说,“全都告诉他,爱德华,不要把我从这件事里择出来,在他的心里,我跟这些事儿脱不了干系了,我再也没法清清白白的了。”
              “我就是那个人。”爱德华说。
              “你偷偷摸摸地乔装打扮,然后潜入朋友的家,这就是你做的?”送货工说,“曾经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孩子——那是多少年以前了,凯莱布?后来我们听说他死了,而且人们证实他死了,我们是这么认为的——那个孩子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我曾经有一个宽宏大量的朋友,说他是朋友,其实更像是父亲,”爱德华说道,“他从来不会指责我,也不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你就是那个人,因此我笃定你会听我把话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