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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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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

书籍名:《成何体统》    作者:七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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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澹居然能一边语带哭腔,一边对床上之人露出一抹饱含恶意的微笑。
  太后被他激得整个人抽搐起来,却只能发出“呃啊啊”的声音。
  夏侯澹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贴心地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儿子都明白,都明白。”
  四目相对,夏侯澹的眼前浮现出初见之时,那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继后。她殷红的指甲划过他的面颊,刺得他眼皮直跳,却不敢躲闪。
  当时的他如同一只待宰羔羊,唯一能等待的只有他人的垂怜。
  若说她在这十余年里真正教会过他什么,那或许就是:不要等。
  太后指甲上的蔻丹早已剥落得一片斑驳。她瞪着夏侯澹抽了半天,每抽一下,出气就更多,入气则更少。
  夏侯澹:“什么?小太子?”他朗声道,“母后不必担心,朕必然会好、生、照料他。”
  借着床帐遮挡,他对着太后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笑得更喜庆了。
  太后:“……”
  夏侯澹以为她这一下就该气死了,她却仍旧万分艰难地喘着气,无神的眼睛直对着他,嘴唇微微蠕动。
  奇怪的是到这境地,她的眼中反而不剩仇恨了,残存的只有不甘。
  夏侯澹揣摩了一下此时她的走马灯里能闪过什么画面,愣是没想出答案。
  她没有爱人——她亲口告诉过他,她今生最恨的就是先帝。
  她没有情人——这么多年她连个裙下臣都没养过。
  她也没有子嗣——早在她爬上后位之前,老太后就夺去了她这辈子受孕的可能。
  或许从那时开始,她一生所求就只剩权柄了。
  弄死老太后、熬死先帝、控制夏侯澹、操纵小太子……何必爱世人?何必索求爱?与人斗,其乐无穷。夏侯澹毫不怀疑,她即使成功弄死了自己与端王,也会不知疲倦地继续斗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可惜,她输得太早了。
  太后如同垂死的鱼一般猛烈挣扎起来,口型接连变换,发出含混的声音。
  夏侯澹不愿俯身去听,就偏了偏耳朵,不耐道:“什么?”
  太后突兀地笑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说了几个字。
  夏侯澹顿了顿。
  太后搁在胸前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寸,又猛然跌落下去,头也偏到一旁,再也不动了。
  死寂。
  太医在一旁听着不对,跪行过来撩开床帐,象征性地把了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颤声道:“陛下……陛下……”
  夏侯澹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
  跪在床尾的庾晚音等了十几秒,莫名其妙,只得起身走过去,拉他站了起来。
  夏侯澹这才像是被拨动了某个开关,气沉丹田,哭出了第一声:“母——后——”
  外头收到信号,立即跟上,此起彼伏地号丧起来。庾晚音从里屋听见,只觉声势浩大,有男有女,似乎是大臣们也赶到了。
  不知道端王来了没有。
  她一边敷衍了事地跟着干嚎,一边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暗卫藏身的位置。
  夏侯澹自然不能哭一声就算完事,还在替太后合上眼睛、整理寿衣,做戏做全套。
  一旁趴着的小太子也开始抽噎起来。他或许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一个真哭的人,很快哭得涕泗横流、伤心欲绝,浑身抖得像是打起了摆子,边抖边朝床边爬来,似乎还想看太后一眼。
  庾晚音低声问夏侯澹:“她刚才留了什么遗言?”
  夏侯澹转头看向她,神色有些木然:“她说她在地下等我。”
  庾晚音心里咯噔一声,仿佛从足底泛起一股阴寒之气:“什么玩意儿,死到临头了还只顾着咒人……”
  她在余光里瞧见小太子爬到了近前,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小太子正望向夏侯澹,一张小脸绷得太紧,五官都变了形,整个人连呼吸都止住了,仿佛一只行将爆炸的气球。
  就在这一刹那,庾晚音忽然心头一紧。
  似乎是凭着生死间练出的直觉,她的身体动了。
  她猛地扑向夏侯澹,一把将他撞开——
  与此同时,小太子扬起手臂,袖中腾起一阵红雾,兜头洒向夏侯澹,却被庾晚音挡去了大半——
  庾晚音预期的是匕首、暗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一时不妨吸入了一口,猛地呛咳起来。
  夏侯澹被她推出两步,呆了一瞬,立即掩住口鼻,冲回来将她拉走,回身狠狠一脚,正中小太子心口。
  小太子整个人都被踹飞了,跌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庾晚音跌跪在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夏侯澹伸手在她衣发上一抹,指尖沾满了红色的粉末。
  暗卫已经控制了室内所有宫人与太医,又将地上的小太子也制住了:“陛下,此地不宜久留,请先暂避……”
  夏侯澹大步上前,一把掐出小太子的脖子:“解药。”
  小太子放声尖叫。
  动静传出里屋,外头敬业的哭声一停。
  夏侯澹的五指渐渐收紧,将那尖叫声硬生生掐断:“解药。”
  小太子挣扎起来,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暗卫见势不妙,试图阻拦:“陛下息怒!”
  夏侯澹理也不理,掐人的手上青筋暴突,眉间窜起一股黑气。
  庾晚音终于缓过气来,居然没有其他不适之感。她转头一看,见小太子眼睛都翻白了,连忙去掰夏侯澹的手:“快停下,我没事……”这一掰竟未掰动,她慌了起来,凑到他耳边提醒,“所有人都在外面,你想当场坐实暴君之名吗?”
  夏侯澹充耳不闻。
  庾晚音定睛一看,吓得呼吸一窒——夏侯澹的眼球都充血了,面目狰狞,宛如修罗。
  他从前发疯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副面貌。
  庾晚音忽然想起那红色粉末。那玩意,夏侯澹刚才也吸入了一点吧?
  她强压着恐惧指挥暗卫:“帮忙救太子!”
  暗卫犹豫着不敢动。
  庾晚音哑声催促:“快点,我们还要问解药!”她自己吸入的红粉比夏侯澹多得多,此时就像往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症状,只能趁着神智清醒,尽一切可能稳住局面。
  暗卫一咬牙,并指一戳夏侯澹臂上某处,戳得他手臂酸麻,被迫松开了手。
  暗卫刚刚拉开太子,夏侯澹嘶声道:“杀了他。”
  暗卫:“陛下……”
  “杀了他!”夏侯澹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一拳挥了过去。暗卫不敢挡他,狼狈不堪地避过了。
  夏侯澹扑过去夺他的剑。
  暗卫绕柱走。
  夏侯澹伸手入怀,掏出了枪。
  所有知道那是何物的人都瞳孔骤缩——
  对准那暗卫的枪口被一只手握住了。
  庾晚音浑身发抖:“夏侯澹。”
  夏侯澹下意识地望向她,在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下,那双黑暗混沌的眸中,一团风暴止歇了几秒。
  庾晚音其实理智都快崩溃了,五指顺着枪身慢慢攀去,摸到他手背的皮肤,说不清谁更冷:“晚上吃小火锅吗?”
  夏侯澹顿在原地。
  就在这一顿之间,庾晚音轻声道:“敲晕他。”
  暗卫这回没有犹豫,一记手刀劈倒了皇帝。
  庾晚音举目四顾,太后已死,皇帝中毒,太子半死不活。
  她又转头看了看正屋的方向。臣子与宫人还在低低哭着,但声音很轻,显然在侧耳倾听里面的诡异动静。
  室内的人全望着她。
  庾晚音强行勾起嘴角:“陛下伤心过度倒下了,快扶他回去休息。太子情绪不稳,也需好生安抚。”
  暗卫会意,架着夏侯澹和太子从后门走了。
  庾晚音抬手从肩上扫落一把红色粉末,攥在手心。
  这玩意到现在都没对她产生任何作用。她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当下便对那些太医与宫人笑了笑:“不必惊慌,一切照常吧。”
  说着安抚的台词,那笑意却是冷的。
  她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看在他人眼中,这新上任的皇后周身的气势已经不同以往。
  那些人打了个寒颤,慌忙动了起来,有人搬来梓宫上前入殓,有人打扫一地狼藉。
  庾晚音给萧添采使了个眼色,将目光指向太后的尸首。
  萧添采若有所悟,躬身走到那硕大的梓宫边,与宫人一道整理起了太后的遗容。
  庾晚音径自走出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