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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闻不能让松无恙冲过去,可他被掀翻之后,撞在一旁的树上,头直接撞得晕晕沉沉的,连爬起来都困难。
“公子……”
一旁响起了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躺在一堆碎肉上的徐闻很想回头去看是谁在说话,但他脖子和头都因为刚才的撞击而疼得有些僵直,无法转过头去。
那说话的人跟着就一步步挪到了徐闻面前。
是一个脸上有好些伤口,神情瑟缩的姑娘,她慌慌张张地拢着衣服,想要将徐闻给扶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你又是谁?”徐闻转着眼珠子,用余光去看她,口中问道。
那姑娘想来刚才就是林中被凌辱的一员,目光在与徐闻接触之后抖了抖,回答道:“我是红苕……他们……他们是五峰山的土匪。”
410 世风日下
红苕是附近的李家村里的人。
今年收成不好,李家村虽然不至于陷入到大家伙都去当流民的地步,但也仅仅处在一个垫吧垫吧,刚好饱腹的情况。
若是没有战乱,李家村只需要熬到明年立秋,就能瞧见新收成了。
然而这频发的战乱起得突然且迅猛,扰得李家村的人别说饱腹了,就是保命都难。今日他们避开了流匪,明日还得防着山寇,此外还有那些原本是府兵,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打散,聚集成群的贼人们是不是来扫荡一次。
此番,李家村的人是全军覆没。
红苕的儿子被那群山匪直接用剑给挑掉了头,村里和她儿子一样处境的数不胜数,而她的夫君则是与李家村里的其他人一道被拘在五峰山上,生死不知。
至于红苕自己。
她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就与之前被那群毫无人性的山匪给凌虐致死的林娟姐一样,死得毫无尊严且痛苦。
但这位公子却像是天神降世一般出现,紧随其后而来的那个姑娘虽然有些凶神恶煞,但在红苕眼里,可亲极了。
“我知道怎么去山寨,他们占着的五峰山是我们过去刨食的地方……”红苕伸手将徐闻扶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您需要我带您过去吗?那位姑娘这般追过去,怕是要遭。”
徐闻抬手揉了揉脖子,沉着脸一面随着红苕走一面说道:“红苕……对吧?麻烦你和我说一下这些山匪的情况……我……我太莽撞了。”
但若是重来一遍,他仍然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女子遇害。
红苕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是的,公子。这些山匪们是上个月在五峰山落脚的,他们住下来之后,这五峰山我们就不敢进了,刨食也躲着这儿。”
越听,徐闻这心也就沉到了底。
他虽然不后悔自己莽撞出来,却后悔误认了李姑娘,将松姑娘惹得失了理智……
早该想到的。
从在同昌时,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对姐妹的感情极深。若不深,松姑娘又怎么会在自己伤情都还没痊愈的情况下,坚持要出来寻她?
思及至此,徐闻这心里就开始慌了,脚下也更快了些。
他走着,忙问红苕:“你刚才说,你夫君被拘在了五峰山上,一同被拘的,可还有其他男子?”如果说有男人,那么起码可以煽动他们助松姑娘一臂之力。
红苕应道:“是,有其他男子,村里一共有百来户人家,除开那些家中失去了亲人的,算下来该是有七八十个成年男子。”
两人脚下飞快,但到底不及前头松无恙。
她沐血自山脚下追着那群山匪一路砍上了半山腰,期间肩膀手臂和腿上都挨了几刀,伤口深可见骨。
“疯子,这女的是疯子。”
“快跑!先回去和大当家的会面,不能跟她纠缠!”
“和疯子怎么打?还不快跑!”
山匪们固然不会轻易害怕,但却从没见过这种受了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
“还我阿姐来。”松无恙气沉丹田,一声高喝,接着便是横空翻身,手中长剑舞得鲜血飞溅,转瞬间就将跑得慢的那个山匪给拦腰砍了。
山顶上的情况比半山腰这儿的还要混乱。
吴邑名一刀砍死一个胆敢冲到自己面前的两脚羊,随后厉声喝道:“给我杀干净了!肉拿去熏干!别怕将来饿着!”
“是!”
“哦吼!”
“大当家的英明神武!”
寨子里的人呼喝着,下手更加利落了些。
然而李家村的这些村民是在知道自家孩子被杀,妻子被辱的情况下,奋起反击的。也就是说,他们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当然就更加不会去怕这些山匪的口头之语。
可山匪与普通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李家村的这些人即便是破釜沉舟,即便是怒从心头起,也难以去对阵同等数量的山匪,也就别说山匪的人数是倍多于他们了。
等到松无恙上到寨子的真武堂时,吴邑名已经在料理满院满庭的尸体了,他脸上横肉一甩,举着朴刀问松无恙:“来者何人?”
松无恙一声不吭,踩在门口一个躺在地上休息的喽啰身上,挽着剑花点刺向吴邑名。
此时,一部分的山匪已经散开去搜寻剩下的李家村人,留在真武堂并不多。那些零零散散从山脚下被松无恙一路追着到山顶的山匪们早就已经屁滚尿流了,见到吴邑名之后,连忙拥了过去。
吴邑名拨开他们,脚下连转几步,翻着手臂接了一剑。
411 天边有云来
松无恙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寨子的山匪,显然是螳臂当车。所以等徐闻和红苕摸去山顶的寨子里时,松无恙已经被擒了。
红苕一路看着地上的那些血迹,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惶惶之下,她战战兢兢地偏头对徐闻说道:“公子……不若……不若你去找救兵来吧……”
救兵?
徐闻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搬救兵。
同昌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能赶回去,也绝对要耽误上很多功夫,到时候松姑娘岂不是已经落到了危险境地?
未等徐闻开口,他和红苕脸上的神情就已经僵住了。
远处开阔的空地上,横排着无数根被支架起来的竹竿,竹竿上穿着的,不是旁的……
是人。
徐闻和红苕还没来得及探头出去时,就已经嗅到了腥臭扑鼻的味道,而等到此刻亲眼目睹时,那股颤栗方从脚底一路攀爬到了他们头顶。
举目望去,白花花的一片。
那些被开膛破肚,毫无尊严地死去的人们身下,是一个个稻草堆垒成的火堆。火堆升腾起的那股烟熏火燎的气味虽然被血腥味掩盖,但火堆始终在发挥着它本来的作用。
红苕在一众被放干了血的尸体中,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红苕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哭出声来。于是她捂着嘴与徐闻躲在矮墙之下,面上绷着,只有微微颤抖着的肩膀,出卖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而徐闻——
他佝偻着背,眼底泛着恐惧,正在无声地干呕着。
即便是同昌最难的时候,他也从没见过这种析骸以爨的景象。
那些是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能毫无负担地犯下这种罪孽?
空地上,时不时有人穿梭于竹竿之间,他们脸上那种淡然到再不能更淡然的神情说明他们做这种事并不是头一次。
“刚才从侧面摸上来时,我瞧见了不少草药,红苕……你在这儿等我,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就回。”徐闻忍着不适,拍了拍红苕的肩膀,低声说道。
徐闻说完就弓着身子沿着矮墙走了。
他去的是东边的院门口,那儿摆着一个大缸,刚才他们躲在矮墙下的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看到好几个人轮流去那大缸里取水了。
陇右道上缺水,能有这么一个大缸盛水,那必然就是整个寨子赖以生存的水源。如此重要的东西,其周围必定有着专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