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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盒浅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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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卸甲

书籍名:《一盒浅灰蓝》    作者:以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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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钟舟跟在许鹤后面,只见他站在停车场边愣了一瞬,立刻往学校里跑去。
  “许鹤!你怎么了?”
  学校门口并没有多少人,符钟舟快步跟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许鹤面色焦急,眉毛皱在一起。“你在这里等我,”他把胳膊从符钟舟手里抽出来,“我刚才看到我爸的车了。”
  符钟舟想起昨晚许鹤跟他说的那些事,也有些惊讶。听他的描述,许昊空不是那种愿意抛下繁忙工作,过来处理儿子的破烂事的人。
  “你先别急,说不定是其他事情,不是来给你办手续的。”符钟舟安抚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去吧,我在后面看着你。”
  许鹤努力平复心情,而后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学校。
  正值假期的学校可以说是空无一人,许鹤进了教学楼一路往上,只能看到几个零星的同学在走廊间来往。升哥的办公室在五楼,走到505画室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门口闪出来,和许鹤撞了个正着。
  “哎哟!”
  秦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许鹤,连忙退了两步。“你怎么在这里?”他瞪着眼睛,下巴示意升哥办公室,“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刚才有两个人来找升哥,说是你父母……”
  “他们说什么了?”许鹤问。
  秦平挠挠头,“……听不到啊,办公室的门都关了。”
  许鹤一怔,感觉心中所想最坏的结果就要灵验,立刻小跑到升哥的办公室门口。里面交谈声隐约传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你们也别急,我刚才……”
  办公室里,升哥客客气气地站在桌子后边,段曼容和许昊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个掩面垂泪,一个看不出表情。三个人听见声响,都齐齐回头过来。
  许鹤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杵在门口,他扫了一眼摊在桌子上的一张文件,语气里有些愠怒。
  “我不退学。”
  听到这话,段曼容的眉头皱起来,许昊空没什么反应,升哥却是瞪大了眼睛。
  “你退学干什么?”他三步并两步把许鹤拽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想半途而废?想都别想,咱们几个老师还把你当重点培养对象呢!”
  许鹤也是一脸茫然,扭头看了眼自己父母,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压根没提退学的事。
  “你要是觉得最近压力大,就回家休息两天放松放松。但是你要是坚持不了退学了,将来肯定要后悔!”
  升哥好像是被他一句话给吓着了,嘴里背书似的说个不停,看样子是劝过不少想放弃的学生。许鹤不明白现在的情况,自知不应该多说话,只好低着脑袋接受升哥的鸡汤教育。
  他总算是说完了,于是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叉着腰,原地踱步一圈,重新坐回办公椅上。
  “你怎么能因为压力大就离家出走呢,”升哥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摊开手往段曼容他们的方向抖了抖,“你爸妈联系不上你,今早就赶到学校来找人了。”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说道理,“排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再怎样也不应该和父母起冲突,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家人身上。”
  许鹤听得一头雾水,谨慎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许昊空,正好迎上父亲的目光。
  “人已经找到,我们就不打扰了。”许昊空整理了一下衣领,撑着沙发坐起来,伸手要和升哥握手,“感谢老师您对许鹤的教诲,以后也还请多关照他。”
  升哥总感觉这个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气场太过特殊,一开口就能把教育孩子变成商业洽谈,连忙上去握了握手。许鹤在一旁看他俩握手,倒是觉得有点儿像道上交易。为了不笑场,连忙把视线从升哥的花臂金链子上移开。他一转移,却正好撞上段曼容的眼神,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略显浑浊,大概是哭了很久,有些发红。
  一家人被升哥送到楼道口。许鹤四下张望,没见符钟舟,不由紧张起来。
  许昊空见升哥已经回了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许鹤心慌,抬腿就要先下楼,被许昊拍了拍后背。
  “聊聊。”
  教学楼下的庭院里放着几张桌椅,头顶有凉棚搭着。许昊空不紧不慢的踱步过去,反而在一边的金鱼池池沿石头上坐下了。段曼容没打算参与他们的谈话,兀自去一楼的教室里参观了。
  “坐。”许昊空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许鹤坐下。
  许鹤盯着那个位置,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父亲促膝长谈,居然是因为被迫出柜。他五味杂陈地坐下,两只手局促地交叉捏在一起,又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符钟舟的身影。
  “看什么呢,”许昊空似笑非笑的问,“你那个朋友?”
  许鹤一愣,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了。
  他在脑子里飞速分析这句话的语气和内涵,居然听出一丝轻松的调侃。
  池里的金鱼散开了,在浅水中窜。许昊空看着那些红尾巴的锦鲤,淡淡地说:“还记得你小时候见过的陈总吗。”
  许鹤也忍不住去看池里的鱼,听到这个称呼没反应过来。“……陈总?”
  他在记忆中搜寻良久,终于记起来这么个人。那时候他才几岁,他爸妈总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走得很近。许鹤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每一次都学着大人样喊他陈总。那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又特别喜欢小孩,每次见他就要搂起来抱一圈。
  即使如此,这样一个人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实在算不上有多少分量。许鹤也不知是从那一天起,再也没见过他,而家里那些三人青葱岁月的合照,也随之被藏进角落。
  “他死了,”许昊空平淡地如此说道,“当时是我们不够理解他,不知道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得了什么病?”许鹤不明白许昊空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却也非常好奇。那个在他记忆里凭空出现又消失的叔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许昊空疲惫地抹了把脸,“他是我和你妈妈的大学同学,当时公司也是我们三个一手经营起来的。”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悲悯,“……他也是,那个。不过他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也没和我们说过他家人逼婚的事。”
  秋日当头,许鹤坐在他旁边听着陈年旧事,却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被旧事中的人所共鸣。
  据许昊空说,陈总是个农村里出来的孩子,靠着成绩进了好学校,又和许昊空夫妻一起创业,独自扛着艰辛打拼事业。他将赚到的钱全部捐给村里,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是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自此,逼婚,精神虐待,所谓的性向矫正,成了他的噩梦。村里族人怕他后继无人,大笔财产落不到自家人手里,强行让他娶了个村里的女孩,甚至逼他和对方生孩子。而许昊空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回村子结婚了,便也没在把他的状态放在心上。
  后来怎样,许昊空不说,许鹤也不想问。因为事实就摆在这里,那个好脾气的男人就这样在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许昊空说完,下意识想抽根烟,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又停下了。
  “你长大了,”他有些颓唐地摇了摇头,“昨天我想了很久,也劝了你妈妈很久。到现在我管不了你,你妈妈也管不了你。”他转过头,一双眼睛严肃地盯着许鹤,“但是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带来什么后果,你都要自己承担。”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许鹤才觉得身上有些回暖。他直视着许昊空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在无形之中弃兵卸甲,那些总是指向父母的尖锐利器全都收了起来。
  “……知道了。”他声音干哑,虽然心中五味陈杂,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没什么温度。“我也希望你们能支持我的选择。”
  许昊空听出他的动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不要做这么极端的事情了,今早把你妈妈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去找她谈谈吧。”他依旧神情自若,却好像有无数情绪藏在心中。许鹤总感觉他透过自己在看其他东西,却捉摸不透。
  “许鹤,”良久他终于开口,“虽然我们无法理解,但是作为父母,我不希望你的生活那样痛苦。”
  这话引得许鹤深思,他却转身欲走。“去找你妈妈吧,叫她上车,我们准备返程。”
  “那……”许鹤本想开口,问他自己能不能留下。一想到刚才许昊空的话,他便住了嘴。
  从现在开始,他为自己做选择。
  秋风微拂,卸去一身枷锁,连带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碎了一地。
  许鹤轻快地迈开步子,走进教学楼里找段曼容。
  段曼容站在走廊里,背对着他,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妈,”许鹤轻声叫她,“该回去了。”
  像是被惊醒似的,段曼容听到声音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却莫名释然很多。她看到许鹤,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淌。
  “小鹤,是不是妈妈没能好好教你……”
  许鹤什么也没说,走上前,给了段曼容一个拥抱。
  “妈,对不起。”他的声音很闷,许鹤感觉到自己高出段曼容一大截,突然间觉得她老了很多。段曼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最后一根弦绷断了,突然间放声哭起来。
  哭了良久,她才用手绢抹了抹眼泪,露出一个笑容。
  许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打算送她上车告别。
  临走前,他回头朝段曼容刚才望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一老一少两人正在从地下室往外般石膏头像,左边那人半张脸隐在石膏后面,正是符钟舟。
  作者有话说:
  这周看能不能写一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