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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清霜

书籍名:《乌夜啼》    作者:霜见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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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的布置则更是雅致。大厅里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公子垂着头抚琴,琴声幽幽,如泣如诉。抚琴之人面白如玉,容有殊色。他的前头则错落着几张茶几,几前坐者二三,皆默然不语,时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复又专心听琴。
  萧琢一脸狐疑地看着付湛川,这厮来得时候如此兴致勃勃,他还以为要去什么烟花柳巷,没想到竟是来如此清净之地,萧琢不免有些心虚,看来还是自己错怪了付湛川。
  见他们入内,一旁侍立的小童便迎了过来,那小童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庞尚有些稚嫩,张口却十分老道,笑着说道:“付公子,今日清霜公子正好有空。”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带路。”
  萧琢和付湛川跟着那小童一路绕过几个回廊,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阁楼前。
  “到了,我先进去同公子通报一声,劳请二位现在外头等一等。”
  “那是自然。”付湛川嘻嘻笑着,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没有半分被怠慢的不满。
  付湛川看着一旁懵懂的萧琢,凑过去好意提醒道:“哎,今儿我约的清霜公子可是这儿的头牌,我约了好久才约上的,为佳人等上一等。”
  萧琢脸色微微发白,他略显惶然地盯着地面,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他不可抑制地又想起那天晚上被绑着卖到这种地方的不堪回忆,不得不使劲咬了一口舌尖,待铁锈味儿蔓延了口腔,他这才终于挣出了一丝清明,看着付湛川的手在他前头晃了晃。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萧琢摇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
  付湛川还待要说些什么,那久盼的木门终于开了,小童规矩地行了个礼,说道:“公子请二位进去。”
  付湛川立马便将萧琢抛到了九霄云外,摩拳擦掌着就往里头冲,萧琢撇撇嘴,跟着他往里头走。
  室内布置的很简单,只一扇画着山水的屏风,屏风后头是一张会客用的小桌,旁边摆着几个小凳。一旁立着好几个书架,书架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许多书脊都已经破损掉线,看来主人经常翻阅。小桌上摆着紫砂的茶具,桌脚放着一个燃着香的香炉。香炉雕刻成了一只青铜色的瑞兽,它仰面朝天,张开大口,一缕丝丝袅袅的烟便从它的大嘴里飘摇而上,别有韵致。
  “二位请坐。”萧琢循声望去,那人容色清冷,似青莲濯水,茂林修竹。怪道他之前总觉得清霜这个名字很是熟悉,这不就是之前帮他解围的那位公子吗?如此姿容气质,见之难忘。
  “清霜品味就是好,这破地方都能整理的如此雅致。”付湛川笑嘻嘻地凑到清霜旁边拍马屁,明显就是没话找话。
  清霜抬手为他们泡茶,他泡茶的姿势十分优雅,一看便是自小耳濡目染的书香门第出来的。莹白的手腕起起落落,修长而有力,这凤凰三点头被他使得淋漓尽致,让付湛川看得又是一阵胡吹海捧。
  萧琢接过清霜递来的茶,茶香扑鼻,入口回甘,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一旁的付湛川已经从清霜喜欢吃辣的还是酸的扯到了心仪的类型,萧琢插不进嘴,便起身走到书柜跟前。
  “我能取一本看看吗?”
  清霜闻言颔首,道一声请便。
  萧琢随手将中间的一本《晋文观止》取下来翻了翻,书页已经有些泛黄,里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字形俊秀,观点独到,萧琢忍不住顺着往下看。
  “此处以‘梳’一字表春风之骀荡,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以水作愁未免有泥古之嫌。”
  萧琢看着字里行间夹杂的端正的批文,仿佛看见年少的清霜挺着背,一脸严肃地低头蘸墨,将所思所想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鼻尖沁出一点晶莹的汗珠,他亦浑然不觉。
  眼前这个囿于红粉乡销魂冢的清隽少年郎,也曾是个不识人间秋凉的世家公子,每日不过烦恼于夫子布下的课业,在红烛昏罗帐里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萧琢默默叹了口气,竟从这样一个南馆的伶人身上品咂到了些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他翻开那本书的扉页,上头的字迹稚嫩却仍旧恭正端方,书有“江澹”二字。
  “澹乎若深渊之静。父亲为我取名澹一字,想来是希望我沉稳自持,安定退静吧。”清霜淡淡地开口,他容色平静,这命运的大起大落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就这样拂去满身的霜雪,还能安然地坐下煮一杯茶。
  一旁坐没坐相,一身软骨,恨不得贴在清霜身上,变成水化在他怀里的付湛川此时端正地坐着,眉目幽沉,突然就生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萧琢将那本书合上,塞回了书架里,付湛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你考虑的如何?”
  萧琢愣了一下,清霜捻起茶杯送到唇边啜了一口,“合作愉快。”
  见萧琢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付湛川挑了挑眉,似乎是一时善心大发,笑眯眯地给他用大白话解释:“清霜公子一家都死于晋国武帝之手,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日后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清霜接着他的话头说:“此地鱼龙混杂,传递消息方便,也容易掩人耳目。”
  “话说回来,你同柳文勋什么情况?他终于不舍得你在前院被那些腌臜泼皮们磋磨了?”付湛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十分不雅地翘着二郎腿,若是此时再抬手剃个牙,就跟酒楼里那些酒足饭饱对街头巷尾的小娘子品头论足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不同。
  萧琢蹙眉,这厮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看这模样,他同清霜应当早就认识,甚至是颇为相熟的,今日却在他面前扮出一副痴情公子苦苦等候未曾谋面的心上人的模样,着实令人……作呕。
  “罪臣之子,按律需在前院待满两年。”清霜无动于衷。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帮那小子说话?”
  “并无,实话实说罢了。”
  付湛川那城墙厚的脸皮在清霜油盐不进的冷淡面前也败下阵来,他悻悻地喝了口茶,说道:“其实若不是柳家人,柳文勋那人也挺好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建树,还是凭着真枪实剑拼出来的,也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长得也还算不错,就比我差了一点儿。”
  萧琢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付湛川浑然不觉地继续说:“对你那更是不用说,这上安京多少姑娘争着要嫁给他呀,他倒好,一个也瞧不上,天天往你这冰疙瘩旁边跑,要我说他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行。”
  清霜凉凉地乜了他一眼,启唇道:“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清霜顿了一下,他微微皱眉,道:“家仇未报,不敢言此。”
  付湛川本想要说什么,听得此话,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他沉默地将杯中茶饮尽,安慰似的拍了拍清霜的肩膀,拉着萧琢走了。
  在萧琢的记忆里,夏天总是充满着恼人的蝉鸣,带着蒸腾的暑气的晚风,还有御膳房特意做的甜甜的藕粉。
  如今藕粉在这北地怕是吃不到了,只剩阵阵虫鸣透过窗纱交织成乐,小厨房送来的湃了冰的葡萄放在桌上,一个个葡萄珠圆玉润,晶莹可爱。
  夏日的溽热总是令人昏昏欲睡,萧琢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葡萄。太子府财大气粗,这书房的四角都摆着巨大的冰山,四面八方渗透着的凉意也算是略微缓解了些酷暑的燥意。
  贺暄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琢微阖着眼打盹,他手里还捻着一粒葡萄,窗棂间透过的日光敷在他的侧脸上,像是上了一层暖黄色的胭脂。
  许是屋里还是太热,他只穿了一件葛纱短衫,领口大剌剌地开着,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贺暄呼吸微顿,大步走了过去,神色不愉地将萧琢的衣领理好。抬头瞥见萧琢前头的小案上搁着一个釉白的瓷碗,里头盛着半碗剥好的葡萄,剩下半碗是冒着冷气的冰,那紫色的葡萄与白色的瓷碗相得益彰,让人食指大动。萧琢听得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的软意:“我刚给你剥好的,还凉着,你尝尝好不好吃。”
  萧琢话音刚落,他的唇便被贺暄堵住了,这流氓嘴里衔着一颗葡萄,俯下身与他接吻,南边上贡的葡萄味道很甜,贺暄温热的舌尖灵活地勾着那颗葡萄,送进萧琢的嘴里,那股甜意便随着汁水蔓延开来,他被贺暄吻得合不拢嘴,渗出来的汁液从他嘴角流到他的锁骨上,冰的他打了个哆嗦。贺暄顺势将他嘴角的葡萄汁慢条斯理地舔干净,这才餍足地眯起眼,勾唇煞有介事地评价:“嗯,很好吃。”
  萧琢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布擦了擦脖子上的汁水,将碗里的葡萄泄愤似的扔进嘴里,确实挺甜。
  贺暄展眉低笑,他坐在萧琢旁边,伸长了腿搭在前头的绣榻上,转头说道:“付湛川今日同我说他们过两日要去延仙湖,问我你要不要一起去。”
  虽然付湛川早便同他说了,萧琢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扬起眉笑道:“去啊!上安京都没有湖,我早便心痒痒了!”
  “我就知道你想去。”贺暄低下头,萧琢顺手便将葡萄粗暴地塞进他嘴里,贺暄也不恼,反而眼底含笑地将那葡萄嚼了两下囫囵吞了下去,也不知到底品出什么味儿来。他舔了舔唇,说:“延仙湖在上安京南边的临山镇,来回有将近一日的路程,正好这几日得了空,我们明日便出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贺暄在他面前不再自称孤了,那个高坐在冰冷王座上的孤家寡人终于愿意试探着往滚烫炙热的人间走一走,也沾点寻常人家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