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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16三位祭司(3)

书籍名:《地上天使》    作者: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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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辉少女”正静静地靠在门边,他的秘银质全身钣金甲架在房中。他上前抚摸那套银白色甲胄,长长地叹了口气,撩开床幔,倒进柔软的被褥里。
  奢华的石柱和整片的落地玻璃窗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阿尔冯斯·塔里赫的真迹,油画色彩凌厉地展现了一副当地农民在丰收时节劳动的景象,妇女孩童们在田野间捡拾麦穗。
  塔里赫是怀特公国最伟大的画师之一,绘画风格颇为独特,比起怀特或伊里斯甚至诺伦,更有齐格弗里德联邦的味道。雪诺公主身份暴露之后,怀特公国将他们的国宝画师送来给教会赔罪。米哈伊尔叫他塔里赫先生,但他的绘画老师在每个礼拜日都要跪在他的下方;同样的还有他的管风琴教师理查德·穆勒和竖琴教师尤里乌斯,以及各种各样的其他人。
  他躺在临时住所的床上,另一边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建筑风景画,色调柔和,画面逼真,天空有着瑰丽而温柔的色泽——出自他的另一位教师拉斐尔·迪布瓦之手。这位画师只能得到囚犯的待遇,因为迪布瓦家族参与了两百年前的叛乱战争,只有他这一旁支被留了下来,世代为教会作画,而每一个“迪布瓦”都会在老得握不动画笔的时候被砍掉右手。拉斐尔教他的时候只有三十多岁,看起来像六十岁,“拉斐尔”这个正经名字还是米哈伊尔替自己的教师求来的恩典。
  在格蕾祭司描述波托西和教会的现状的时候,他其实动摇了。世人的信仰听起来岌岌可危,他的愿望也值得他献出性命。但正如他六岁时伊莎贝拉发出的指责:“毫无益处的自我感动”——他连三位自己的随从骑士都管不好,在他们迫害无辜者的时候与他们互相称赞。现在的教会不过是四大王国的变体,魔鬼盘踞在圣殿中,若是太阳神降临人间,只有带来死亡末日和同流合污两个选项,米哈伊尔一个也不想选。
  两位执事为他带来了晚餐。今晚有来自伊里斯王国金盏花酒庄的葡萄酒,面粉则来自伊里斯南部。牛肉是长岛王国的那位诺伦大主教献来的,以前他吃到新鲜牛肉的时候不知道船队和马队的情况,还以为多么厉害,认为有那样效率的运输队伍一定可以为民众们做许多事,现在他知道神坛绝不会为凡人开启。配菜是诺伦的煎蛋和薇露丝岛的冰草,只留下最甜的一部分果肉的水果来自波托西和日出岛;调味品有红月帝国的胡椒和香叶、佛兰德斯的辣椒、新月群岛的豆蔻、艾登的番茄和盐、亚巴顿帝国的薄荷。
  恰到好处的香味叫他食欲全无,但他呆了一会儿,还是屏退两位执事,默默地吃了起来。他想起他和阿诺德在多洛塔的那顿午餐,阿诺德其实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但很高兴地看着他吃下一桌“庶民食物”。他根本喝不醉,在八月底的那几天,罗林斯和格蕾忙得脚不沾地,他却接受了各个当地富人的邀请去喝酒,还去下区买辛辣刺鼻的烈酒,在一个深夜去质问阿诺德,阿诺德以为他喝醉了,劝慰他说他年纪还小,叫他不要喝酒,至少吃点东西。“就算是圣徒,您也该注意点身体健康,别拿这个来威胁我。”阿诺德是这么说的。可他究竟怎么威胁阿诺德了呀?
  葡萄酒装在水晶杯里,杯壁上雕刻着七位手持金杯的天使。在太阳神典中,他们的杯中盛满末后七灾,要在末日审判世人。米哈伊尔喝了一口比伊里斯国王的血更昂贵的葡萄酒,心想,要是密特拉降临在他身上是来进行末日审判的,那么连这具身体也不应当幸免,因为他享受着比任何人都奢靡的生活,没有哪一位国王能够同时拥有他餐桌上的一切。
  伊莎贝拉早就到了,他听见了脚步声。他可以分辨出每一位朋友发出的各种声音,伊莎贝拉也知道。但她只是等在门外,他也自顾自享用着久违的奢侈晚餐。等他擦干净嘴唇,重新洗了手,伊莎贝拉才敲门问道:
  “米哈伊尔,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伊莎贝拉。”
  米哈伊尔换了把椅子,伊莎贝拉托着茶具和甜点款款而来,轻轻合上房门。放在以往,米哈伊尔应当在她还没走到门前的时候就跳起来为她开门,现在却只是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坐在茶几前看着她倒茶。
  “诺伦吹雪郡的新茶,”伊莎贝拉轻声说,“我最喜欢的红茶。”
  “谢谢,伊莎贝拉。抱歉,让您这么晚过来。”
  米哈伊尔没有动茶杯,而是看着伊莎贝拉。她的额头上束着一条银链,正中央垂下一轮血红的圆月,那是红月帝国的傀儡皇帝献给她的红宝石。但米哈伊尔更在意那对金边祖母绿耳坠,在室内幽暗的烛火中,它们看上去实在太像阿诺德的眼睛了。
  他没有跟阿诺德说实话。这会儿见到伊莎贝拉,他才突然羞愧得无以复加,为自己的隐瞒也为自己的庆幸。
  在“金狐狸”号上,他庆幸于阿诺德听不懂红月语,交谈时含糊地略过了一部分细节。那些黑人是在诺亚平原被带走的,原本米哈伊尔在明年要去那里协助治理每隔几年就会淹没平原、贯通内海和月亮海的洪灾。人们提起伊莎贝拉的语气像敬畏天神或撒旦,他们称她为“碎石者”。关于这个称号的来源众说纷纭,被提到最多的是伊莎贝拉的神力,哪怕是石头也会为她下跪屈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教会的十字架前生出反抗之心。
  “格蕾说,您有事要问我?”伊莎贝拉从容地嗅了嗅茶水,喝了一口,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淡淡的笑容,双眼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颇为和善,“这次回来,您也的确长大了不少。所以,虽然有不少人反对,但我觉得你已经到了可以接受真相的年纪。再迟一点,你就会死在捍卫那些天真理想的路上,绝无接受现实的可能。所以您问吧,我会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告诉你一切。”
  亚娜和米迦依旧年轻,伊莎贝拉也仍然美丽动人,神圣的慈爱光辉从每一片朴实的细麻布上散发出来。但是她老了。米哈伊尔能看见她微笑时眼角挤出的细纹,细微到不是他也许就不看不出来,但亚娜和米迦谁也没有皱纹或平静。他们心怀仇恨和梦想,为此一刻也不敢老去。
  米哈伊尔不由自主地问:“您会觉得累吗,我是说——偶尔?”
  伊莎贝拉看着那张稚嫩面孔上的真诚的担忧,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怎么不会呢?米哈伊尔,你已经上过战场了,这种事情上就不要总是征求我的意见啦。”
  米哈伊尔羞赧地摸摸鼻尖:“我以为……抱歉,伊莎贝拉,我总还把您当作长辈。”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弟兄姐妹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只是您也该长大了,不能再依赖我们。”
  米哈伊尔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伊莎贝拉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有点慌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到底他空有满心的觉悟,没有相应的技巧。从小他的身边重复上演着尔虞我诈和虚荣谄媚,再就是敬畏和战兢,但他不屑去看不屑去学,以至于现在一筹莫展。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不会去学。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忽然理解了阿诺德说诺伦会为了茶叶向熔岩岛开战的那番话。熔岩岛的茶叶的确很香,吹雪郡的顶级红茶也要略逊一筹,但那不是诺伦开战的理由,他们开战的理由是对胜利的绝对自信和对扩张版图的狂热追求,为此诺伦人可以驾驶老式战船凭借风帆和船桨穿越死神之国和亡灵群礁,茶叶只是一个借口的借口。
  他看向伊莎贝拉,把猜测吞进肚子里,平静地说:“我见到了米迦。从没有人跟我提起过米迦。”
  “因为没有必要。那个叛教者不过是跳梁小丑。”伊莎贝拉提起米迦的语气比平时冰冷许多,但米哈伊尔从中听出了一丝怀念,就像阿诺德提起他的莉莉和克里斯汀。
  “可是我打不过他。”米哈伊尔坦然道,低头俯视伊莎贝拉而不是躬身与她平视,“从没有人告诉我,除了坎迪·凯恩以外还有如此危险的‘敌人’流窜在外。”
  伊莎贝拉抬起眼睛,不躲不闪:“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而他已经五百岁了。只要一年,他会跪在你脚边求你移开目光,山海要为你让路,群星都要向你低头。”
  米哈伊尔诚实地说:“他的信心很强,他对父神的爱——抱歉,愿父神原谅我的僭越——简直是一种狂热,我不如他。”
  “那只是他自己那么觉得,也因此您看不出他说了谎。”伊莎贝拉放下茶杯看着他,“米哈伊尔,我比你更了解米迦,我们曾在复国战争中守护彼此的后背,也曾在第三圣战中举刀相向、反目成仇。他常常缺席礼拜,总是不好好穿衣服,和亚伦跑到外面去喝酒看女孩。二战的时候他还不是圣徒,只是个西希家捡回教会的小鬼,比我还小,但跟你截然不同,成天和士兵们一起泡在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总是亚伦去付钱把他拖回来。战争结束后他收敛了一些,但也只有一点,什么僭妄的话都说得出来,和现在的‘游侠’米迦相差无几,但是西希家和亚伦还活着,加上我们,至少有点约束。比起信仰父神,我想他爱的更多是当年的教会,是西希家和亚伦。所谓的对父神的爱不过是一种扭曲的寄托,他早就变了。”
  米哈伊尔透着难以隐藏的愤怒的神情裂开露出一丝茫然。伊莎贝拉喝了口茶,从容地说:“我们所有人都变了。”
  “您也变了吗?”少年还没变声、也许一辈子不会经历变声期的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困惑和哀伤,“您和乔纳森,你们所有人都是我从小仰慕至今的,即使在十四岁之后,希尔也一直是我敬重追逐的目标。我记得铁鞭在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痕,也记得每一个有故事和蜡烛的夜晚,以及一个接一个的热闹快乐的节日。你为我治疗伤口,乔纳森会在节日里走进人群为最衣衫褴褛的贫民演奏圣歌让他们变得健康,四岁的时候希尔打仗回来送给我一柄他亲手铸造的短剑,安娜把我从修道院偷出去玩,马修给我雕了一屋子的木头小人,我记得所有人……这究竟是假的,还是大家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所有人都要改变的,对于您来说改变是件好事。——我还记得今晚的目的,因此我不同您说谎:至少乔纳森是个……我不该骂人,但他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杂种。”伊莎贝拉云淡风轻,“他是玛利亚的丈夫。‘厄难救赎’玛利亚。她死后,乔纳森接替了她在十二圣徒中的位置。”
  米哈伊尔抱持着听她承认对爱德华兹家所做的一切的觉悟,却还是被乔纳森做的事惊呆了。好一会儿,他问:“您呢?您改变了吗?”
  伊莎贝拉笑了起来,比往日雍容的笑容更灿烂真实又哀伤,像一个老人回顾自己的一生或一个少女与心爱的男孩分离。她看起来那么迷人,脸庞圣洁得像天使:
  “不。如果您说的改变是这几年的,或者第三圣战开始,那一点也不。我活过二十六年又三个月,然后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说:
  “怀着仇恨……为此一刻也不敢老去”这句总感觉哪里见过类似的,太古早了我忘逑了,总之先注明一下!因为真有点既视感。如果没人写过那就是我脸大,没有碰瓷的意思,土下座.jpg
  “碎石者”这个称号有现实参考,早期比利时对刚果进行殖民侵略时当地人对斯坦利的称呼(不是本文斯坦利原型)。红月帝国原型不是刚果。以及文中圣徒马修的设定是红月人,他协助了伊莎贝拉进行殖民侵略,但本人没有任何歧视黑人的意思,马修是因为从小被教会洗脑啦,米哈伊尔爸妈是联邦人也还去打联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