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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5五个死人(4)

书籍名:《地上天使》    作者: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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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查莱克之后,米哈伊尔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不仅赶去别的城镇做弥撒、抽空跑了几趟贫民区,还帮附近人家修了房子。
  也许是忌惮太阳骑士在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所作所为,又或许是为了教会面子上过得去,市政府早就派人去那些上流家庭警告过,重点描述了联邦皇帝的凄惨下场,因此米哈伊尔没见到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心事,只是很为贫苦人家的悲惨处境忧郁。他跟阿诺德说起这些,后者却毫无良心地叫他回家看看再说,诺伦呀伊里斯呀,就在教会眼皮底子下呢,谁都不比齐格弗里德联邦好多少。
  米哈伊尔帮他扶正一个酒桶的盖子,疑惑地说:“阿诺德,你今天心情不好。”
  “是吗?”阿诺德抓抓头发,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嘟哝了一句,“也许吧,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脾气就是很不好。您该离我远点,被影响了就不好了。”
  “以往都是我影响别人。”米哈伊尔笑着说,“或许我能让您高兴起来。”
  “在那之前罗林斯会杀了我。”
  “罗林斯不是那种人……您别记恨他啦。”
  “谁会去记恨圣徒啊?”阿诺德翻了个白眼,草草分开头发,指指楼梯,“上去吧。下面没什么事了,空气也不好。”
  米哈伊尔不再坚持,轻快地上了一楼。阿诺德带他去洗手,末了又给他塞了两块香皂堵上他的疑问和赞美。阿诺德估计米哈伊尔·库帕拉真他妈是个地上天使,一天到晚对着什么东西都能张口就来一段赞美诗文,比白天工厂敲敲打打的声音还烦人;并且精力充沛,善良得像贵妇人养在笼子里的鸟,知道感谢喂食,听不懂有人骂他。
  但阿诺德时刻牢记,就是眼前这个天真烂漫、没有瞳孔的美少年带头在齐格弗里德联邦杀了个血流成河。
  夏季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下午和傍晚的界限就不甚明显了。米哈伊尔要了一些清水擦枪,又将它靠在门背后,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卡捷琳娜做晚饭。
  雨下得这么大,米哈伊尔没有动窝的意思,医生也不大好意思赶人走。但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再喝茶吃草总显得很可疑,而且米哈伊尔这种好奇宝宝肯定要问,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他必然要回去问长辈罗林斯,然后罗林斯就会提剑来把下区炸平。
  阿诺德面无表情地听着米哈伊尔说些教会趣闻,一边苦苦思索着合理、圆满的不吃晚饭的借口。也许胃病可以。对,胃病,但是问一下就知道胃病更不能什么都不吃。倒霉,也许今天必须吃点东西。
  幸好,离炖菜出锅还有半刻钟的时候,有人猛烈地拍打起了大门。
  阿诺德打开门,一阵裹挟着温热雨水的风灌入室内。男孩还维持着准备拍门的姿势,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爸爸……”
  阿诺德认出这是之前那个“伊万”。伊万匆忙从鞋子里找出一枚金币,就像之前抓着一枚铜币一样。阿诺德收下金币,进屋套上风衣,提了药箱,叫卡嘉好好招待库帕拉殿下,就撑起伞,跟着伊万出了下区。
  伊万来的时候跑得很急,还摔了一跤,阿诺德把他夹在胳膊肘下走,到了街口听他着急地叫“往右拐”,不由吃了一惊。右边都是些不错的房子,一路走到底就出了下区了。伊万一家原本住的那个草棚,阿诺德十几天前才去过,不可能认错。
  伊万一边指路,一边颇为混乱地告诉阿诺德怎么回事:
  凯瑟琳·利沃夫娜·契切林得救后,季特得知契切林家曾挂出五十枚金币的悬赏,便上门讨要,最后得到了二十几枚金币,鼻青脸肿地回到家中,第二天还去邮局工作,毕竟还差两天就做满一周了,能拿到两个银币的工资。季特在米妮科街物色了一套公寓,二楼,有盥洗室和两个卧室、一个厨房;房子很老,季特答应帮房东修理、打扫,谈下来每个月租金只要十个银币。老伊万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受了伤,莫洛佐夫又拒绝赔偿,他只好躺在家里和女人抢工作,不见日光加上操劳过度,时间久了病上加病。上回阿诺德出诊的时候就说,该多晒晒太阳,可以的话,把草棚搬到下区的上风口去,空气好些。这回直接搬进公寓,原本该是对养病有益的,可昨天晚上,一家三口整理完了新家,季特买了好些肉和蛋糕还有烈酒在家庆祝,老伊万一口气吃了很多,当时就有些难受,今天上午起来又喝了点酒,吃了些面包,结果又是干呕又是要喝水,不知道哪里疼得他满地打滚。季特请假在家陪他,叫伊万来找医生。
  米妮科街离下区不远,也难怪伊万跑来找阿诺德。但是两人赶到的时候,老伊万已经过世很久了。后来据季特·伊万诺维奇的证词,几乎是小伊万前脚跑出门,老伊万就断了气。
  两人浑身湿透地站在公寓门口。最后还是季特先开口:“爱德华兹医生,啊,抱歉,劳烦您跑一趟……已经没什么——不,请进,请进,喝杯热茶,这儿还有点酒。”
  他恍恍惚惚地揉揉脑袋,站起身来:“父亲在卧室里,他这几年脾气不好,但刚才又叫我季图什卡……我很清醒,我知道……还有小的这个伊万等着我照顾呢。请,医生,请别嫌弃,这茶……请给伊万开点药。不该让他淋雨的,虽然下区的孩子……”
  “都是一样的。”阿诺德不耐烦地打断道,“孩子都一样容易得病。既然您如此要求,我就开药。您也有一副,我可不希望我前脚走后脚就有病人倒下。”
  他的木头药箱里有不少常备药,分别给伊万和季特配了药水叫他们喝下之后,医生又在衣服里摸了一通,翻出二十四枚银币零十铜币放在桌上。在季特无力地愤怒起来之前,他说:“找零。伊万付了诊金。”
  “……抱歉,医生。”
  “我理解您的心情,季特·伊万诺维奇。不过以后还是给伊万铜币就好,你也是,你们年纪小,会被人盯上。——接下来呢?”
  “安葬吧。”季特轻声说,“至少,至少现在有钱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要是尤利娅……”
  他最后的发音不甚清晰,阿诺德没有在意,权当他胡言乱语,帮小伊万擦干脑袋,轻轻拍了拍,告辞离开。
  米哈伊尔撑着伞在外面等他。
  昏暗的天色与细密的雨帘之中,那身雪白笔挺的军装也晦暗得像摆在街角上了油漆的桌子,连那双星空和闪电般的眼睛都失去了惊艳的神采。但在撑开伞、看到米哈伊尔的一瞬间,仍然有一种比愧疚更温暖的情绪击中了阿诺德·爱德华兹。
  米哈伊尔的头发也是湿的,软趴趴地贴在脸上,但衣服不是。回到诊所之后,他不会因此弄脏沙发。
  阿诺德迅速地换了衣服,擦干头发。米哈伊尔和卡嘉都建议他泡个热水澡,前者表示愿意帮忙烧热水。但医生抓了抓还有点湿的短发,摆摆手拒绝了两人的好意,还提醒卡嘉该回家了。
  这会儿雨已经小了不少,它总是在人没带伞出门的时候才下得很大。卡捷琳娜还得回家做晚餐,医生允许她把今天喝剩下的半瓶果酒带回家去。她熟知医生的脾气,也没再劝,同情地看了米哈伊尔一眼,换了衣服告辞。
  炖菜还在餐桌上,两副刀叉没人去动。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决定不管米哈伊尔,叫他伤心一阵子离开吧。
  然而,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米哈伊尔默默靠过来,拍起了他的脊背。
  少年骑士用的力道和体型很不相符。阿诺德从指缝里看了他一眼,他就微笑起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雨水和柴火的声音。半晌,阿诺德不自在地说:“好了,米沙。我得提醒您……呃,这是个比较亲密的举动。您不该——”
  “你是我的朋友。”
  “您是圣徒。”
  米哈伊尔鼓了鼓脸颊,往后一靠,显得颇为沮丧。他问:
  “他叫什么?”
  “伊万。”阿诺德又补充一句,“老的那个是伊万,大儿子是季特·伊万诺维奇,来诊所的也是伊万,伊万·伊万诺维奇。”
  透过雨水模糊的玻璃窗,米哈伊尔望着远处的山与天空,也许更远:“我也有个伊万。”
  “是吗。”阿诺德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您也是一位‘伊万诺维奇’。”
  “我们抵达查莱克的第二天清晨,他从修道院的钟楼上跳下去了。”
  “修道院啊。”阿诺德心不在焉地抱怨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是实在虔诚,或者走投无路,鬼才去呢。”
  “可雏鸟修道院,据我所知,科兹洛夫市长的一双儿女在里面,上区下区的孩子们却只能在外面奔波。”
  “听好了,米沙,库帕拉殿下。”阿诺德神经质地哈哈笑道,“那些人也瞧不起您,不会跟您谈这些,也认为您没必要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您只是一个象征,他们既不相信密特拉,也不相信美德,他们只相信贫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缺陷,以至于人不能为人。当然,修道院是有一些穷人,但大部分在相貌上跟下区那些畏畏缩缩的家伙就不一样!残次品如何能侍奉真神?”
  “不应该是这样!”
  “都是这样的。”阿诺德说,“您在波托西看到的,也是联邦的未来,而波托西会变成下一个诺伦、下一个伊里斯。不是新月群岛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