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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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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书籍名:《嚎啕呼吸》    作者:梁阿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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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里每个楼层的两端都各有一个水房供学生们洗漱用;水房连通着厕所。水池所在的墙面上是大片的镜子,水池背后便是沟渠一般的长条形小便池,再往里,是一片隔间厕所。

林琅拧开了水龙头,听着“哗哗”的水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相孤僻而寡情;和唐玉树那种浓眉大眼的人相比,被这个世界讨厌也是合情合理的。

唐玉树总是在笑着的,像是对世间万种风物都抱有极大的热忱一般。

可自己却总是没什么表情。

没表情。还被原本就薄情寡义的五官带出了一种惹人厌烦的“厌世”感。

如此想着,视线的焦距因发呆而模糊变化;隔着镜子,林琅又在镜中看到自己身后的小便池。

池子边有被人乱丢的卫生纸,也有大约是不慎落地于是不肯再捡起的一只袜子。

“小便池”——自己曾经的绰号。

也被人乱丢过擤完鼻涕的卫生纸,也被人丢过蘸满墨水的袜子,被丢过粉笔头、开心果、橡皮擦、窜天猴儿……

从令人作呕的回忆里抽回神识,林琅看着水渐渐没过盆里的毯子,整片浅驼色彻底地被浸成一片深棕之后,情绪里的焦虑感才一并被淹没了下去。

侥幸没被那个家伙发现……

林琅舒了一口气。拌开洗衣液,揉起了浸饱了水的毯子。

我是个恶心的人。

你知道吗?所以求你离我远点儿。

我啊,二十三岁了……还在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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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有着一段似乎是被老天刻意捉弄的人生——五岁那年,和梦中出现了一个“人”几乎同时起,林琅开始了“尿床”的毛病。

遗尿症。在睡梦中并不能自己察觉得到尿意;每天醒来,都是一滩狼藉。

这便是林琅咬着牙勒紧裤腰带都要申请单人寝室的原因——除了本身厌恶人群之外,也是不想曝露自己满目疮痍的人生给别人看到。

离开南京前,跪在四五米高的金装大佛前磕头时,林琅内心祈求的只是“放过我吧”。

——给我最庸俗不堪的那种人生吧……好歹普普通通轻轻松松。

小时候,长辈敷衍潦草的解决办法是在林琅身子下面垫一张塑料布,以防渗透,弄脏床铺。

睡在上面便会咯吱作响;如果入夏温度一旦热一点的时候,身体便会发汗,塑料布粘着在皮肤上,异常难受。

可自知添了麻烦,于是林琅从小都一贯默默接受。

中学时去了卫生条件不错的省城,林琅才开始知道了“纸尿裤”这种东西的存在;一直用到如今。

只是难免也会有侧漏的情况,比如昨夜——估计是晚里睡觉时翻动身体挤歪了贴好的部分……

林琅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都会好好清洗。

可“他尿床诶”这种话一旦作为开端,便不会再有人对他有好感——所有和气味相关的负面词汇凭空冒出;哪怕没有,明明没有,可很多人都会用一种闻到了什么怪味的表情,伸手在鼻子前扇起了风,皱起了眉:“咦……他一定很臭吧!”

小便池。病毒。粪坑里的石头。都是林琅曾经的绰号。

成绩再差的同学,都能在施展恶意时迸发出史无前例的创意和聪慧。

林琅对此无力抵抗,一贯抱着一种“躲开来就好”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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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唐玉树是个躲不掉的粘人精。

这边刚淘洗好被意外侧漏的尿沾湿的毯子,林琅正在用力拧干的时候,唐玉树那家伙又出现了。

他咬着牙刷端着水盆进了水房来,嘴里塞满了白沫。

林琅看见他来,也因抱有一丝歉意于是没敢说话。

唐玉树却并没有把林琅的冷漠放在心上,径直走来把自己的脸盆挨着林琅的盆放在水池里,冲林琅一笑,拧开水龙头揉了几把手,漱掉了满嘴的泡沫;又侧目注意到林琅吃力的动作。于是放好牙刷,一点儿都不含糊地捞过林琅手里的毯子:“你力气太小,来——我帮你拧!”

被林琅劈手夺回:“别碰!脏——”

唐玉树的手停滞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半晌后才尴尬地抓了抓耳朵,解释了一句:“我洗……洗了手的。”

你误会了。林琅想:我是说我的毯子脏。

是我脏,不是你脏。

我这人……怎么洗都脏。

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脏。

可怎么解释?

索性没说话。林琅却觉得鼻梁他妈的有点酸胀。

要是此时挨上唐玉树的一拳头,林琅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化身反派,从此和唐玉树划清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可唐玉树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去背后的小便池边默默撒尿去了。

林琅继续拧着毯子,突然听到背后的人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抬眼,从镜子里看到了唐玉树的背影。

林琅吸了一下鼻子:“没有。”

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能有什么喜恶?

本以为他会质问一些“那你为什么……”之类的台词,但他没有。

在收到林琅的否认答案之后,唐玉树就又转回头来冲镜子里的林琅咧嘴笑了。撒完尿提好裤子转身回来时,又乐乐呵呵地投了个并不存在的篮球:“没有就好。我还挺喜欢你的!”

这句被他说得坦然的话,却把林琅给吓得掉出了豆大一颗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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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好话,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作者有话说:
心酸。

我:琅儿快过来给爸爸抱抱!

糖玉树:喂!我抱就行了!

4  偷光
04-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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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对自己的失态也着实挺讶异的。

从来都知道自己不会笑,但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哭。

察觉到自己因为别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唐突地掉起眼泪,林琅吓得闪避着唐玉树的视线,迅速掬了抔冷水拍在脸上。

多愁善感的。真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顺势洗漱完毕,林琅便回了宿舍去。

在窗台边晾好了毯子,带起耳机安静地处理起了工作。

林琅最近接了一个活儿:编教辅书的;一篇稿子100块钱。

一篇1500字,写完一篇送审一篇,审过了没问题了就结一篇的稿费。

并不是什么高级的东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命题作文”;老板给整理总结出各省高考语文作文题目,林琅负责按命题要求写出来。最后会被统一收编起来排版,封面做得大红大绿,上面用小小的“教你如何写出一篇”和大大的“高考满分作文”相加作为Title;印刷成册,铺货在各路书店渠道里。

很好卖。

活儿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活儿,老板人却挺好。

从这个老板手里接过的活儿,虽然都挺廉价的,但是至少给钱的时候利索。

要没有认识他,林琅估计自己现在还会因为拖欠学校学费而毕不了本科的业。

处理工作的这一早上,唐玉树都没再吵闹;好像自己躺在铺上在看剧来着,后来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林琅中途偷偷看了他几次——隔着蚊帐,唐玉树在里面侧卧着;T恤顺从地贴紧他的后背,勾勒出一道弧线。

有一瞬间林琅感觉那线条非常熟稔……像极了梦里某一个片段。

林琅频繁地在梦里梦到过一段场景——自己伏在大雨的后背上,两人安静地前后坐着,仰头看着夜空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景象……

所坐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大概是墙头,抑或是马上。

所等的景象也模模糊糊的,也许是风月,也许是烟花。

看久了,林琅突兀地萌生出一段错觉:仿佛昨夜倚着门冲自己笑的那个人就是大雨;又仿佛梦里高墙上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唐玉树。

胡思乱想了良久,林琅才觉察到自己的工作状态不佳。

像是被从自己的神识里抽走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自己的整个神识。

稳了稳情绪,林琅继续码起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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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出头的时候唐玉树从盹儿里醒了来,肚子有点饿了。

林琅还在工作——唐玉树撑起身体向后偷偷看他那厢。

唐玉树记得本科时候这个走廊最末端的“单人寝”,本来是杂物间的。

今年有几个专业有扩招,穷酸的母校便竭尽可开发的一切空间,在这每个楼层末端的杂物间里强行塞进两架高低床,凑合成学生宿舍来用——四人寝也是两架高低床,这个“单人寝”也是两架高低床,可杂物间本就比一般的四人寝要小一半,空间显得更逼仄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