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凝望深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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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会想起那句话：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他们这些人，是时刻在凝望人性深渊的人，也是作为深渊之门的守护者，见到过最黑暗的人心，其实很难相信幸福，也很难过得快乐。
且不说很多警察因为工作压力或者遇到影响一生的可怕案件，需要心理医生定时纾解，就算普通的出警，也会遇到许多潜在的危险。
但他倒是佩服唐锦花的性格，对工作抱着真正的热情，每天出门前带着“迎着朝阳奔跑”的开心，那股热情都感染到他了。
“你的意思就是除了她自己，别人都帮不上忙了？”唐锦花不会放弃，她明天要去医院再探望病人。
“她自己不想，或者说不敢摆脱这样的生活，即使你帮她走出去，她还会遇到第二个家暴者，这是她自身性格所带来的人生。你可能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也只是改变了她这一小段人生，但别妄想改变她的命运。”许嘉允没有她那么天真，有些人不值得去浪费时间帮助，因为他们的内心没有勇气，没有希望，只会浪费这世界的资源。
他们研究的就是犯罪者，大多犯罪者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容易操控软弱的人。
“但是努力总比坐视不理强。”唐锦花沉默了一会，还是无法认同许嘉允的冷漠。
他们只是普通的警察，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可对许多人来说，他们是希望，是光亮，是通往和平幸福的通道。
“这个世界，任何的资源和精力都是有限，应该将努力放在更值得挽救的人身上，而不是坐在垃圾山上努力。”许嘉允收拾着桌子，静静看她崩溃。
“你太冷血了！如果我们都不能帮助那些受害人，她们还能找谁帮忙？这是我的职责……”
“现在的问题在于，人家撤回了需要帮助的申请，她不希望你去帮她。”许嘉允依然冷静的打断她的话，“对于这种人，你伸出手，可能抓住的只是她手上的泥。你每天都面临无数人的求救，你必须学会分辨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跳下去救她，否则，早晚会被淹死在他们手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论谁伸出手，无论那只手脏不脏，都该先捞上来再说，生命是平等的……”唐锦花绝不赞同他这么冷漠的观点。
“那是因为你没有面临过选择。”许嘉允微微一笑，泼灭了她的一腔热血，“现实冰冷残忍的选择，比如，我和你妈妈之间必须牺牲一个，你会选择谁？或者，外面桥洞住的流浪汉和你的同事，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谁？这社会优胜劣汰，人类必然会倾向更有价值的一方。当然，如果你有精力，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别人也管不了，只要你开心就行。”
说完，他收好桌子，去洗碗了。
唐锦花被他说的更加憋闷，想和他理论几句，可看到水龙头下他修长有力的手，思绪一岔，想到之前还想等发了工资买个洗碗机，结果忙忘记了。
他们厨房装修时就没想着做饭，所以没做中式隔离和装内置的洗碗机。
但只是晃了个神，唐锦花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努力去试试能不能拯救别人的人生，这不是毫无意义的事，对我来说，这才是工作的意义。”
“谢谢等我吃晚饭，以后别再等我了。”唐锦花补充一句，和吃饭前满怀感激说这句话相比，此刻多了一点隔阂。
以前从没和他深入交谈过，今天随便聊聊，才知道他俩的人生观丝毫不同，还是保持距离更有美感。
是她不对，把工作上的烦恼和他倾诉，本身就超出了两人的协议范围。
唐锦花气鼓鼓的想着，没法骂许嘉允，只能把自己骂了一顿，决定明天早上先去医院看病人。
无论许嘉允怎么泼冷水，她都要努力一把，绝不会轻易放弃。
一大早，唐锦花就出门了。
她走到门口，看到玄关处换下的拖鞋，不知道支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许嘉允比她还早就出门了。
自从知道老公是支队长后，只要他不在家，或者连夜不回，唐锦花就会莫名担心，甚至关注他们的工作大群，关注市里各区的警务和突发事件，偷偷打探最近发生的大案，来判断老公什么时候能回家做饭。
她从医院出来时，从警情播报上看到昨天半夜高新区一家老字号金店被三个蒙面人半夜抢劫，打伤保安，抢走两斤多的黄金和数十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加上翡翠玉石等货物，市场价格逾千万。
这伙人的反侦探意识很强，事先做了缜密安排，中途换了几辆车，避开监控，消失在海港。
估计许嘉允半夜就去坐镇这件特大抢劫案。
从海港消失……这伙人不知是聪明还是傻，现在电子眼遍布各处，海上没有监控，可海上也没有遮蔽物啊，卫星定位和巡逻机一搜，不就找到了吗？
但没想到，当天晚上许嘉允依然没回来。
唐锦花本来以为这种案件，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破案，可没想到不但没有追踪到嫌疑人的踪影，专案组还在当晚抽调部分警力，开始在市内地毯式搜索。
黄金抢劫案的新闻也在发酵，听说不是打伤一个保安，而是两个保安，一死一伤，事件恶劣。
又有新闻说，是一个受了重伤，没死，还在icu躺着呢。
唐锦花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这次案件的资料，黄诗雨和丁子易，还有几个老民警都被抽调过去，带着四个辅警兵分两路负责开发区的侦察。
这次专案组的总指挥是许嘉允，他在路上给大家开了个视频会议，详细的说明了情况，尤其强调，这次嫌疑人不是普通的罪犯，从受了轻伤的保安所描述的场景来看，他们掐断了监控，打伤保安，其中一人重伤，在两分钟内，扫空金店，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干脆利落，动作极快，反侦探意识超强，怀疑是一些曾从事特殊行业的人所为。
派出所被调走一半的人力，唐锦花更忙了，晚上下班前在警务厅前的停车场看到了黄诗雨，也只能快速简单的交谈几句，问问案情进展。
“晚上还要加人手，许指挥说，对方可能是干过咱们这一行的，或者是更危险的人物，反侦探意识非常强，要是七十二小时之内还找不到人，那破案的周期可能会无限延长了。”黄诗雨到现在也没吃上东西，拿着路过面包店买的面包，边啃边说。
“加人手？为什么我没得到通知？”唐锦花给她拧开放在车里的矿泉水，怕她噎着。
“不可能吧？今天白天没去搜查的警力，除了特殊情况的警员可以请假，其他人晚上全上，你不用去？”黄诗雨确实噎着了，她今天走了一天没停歇，几乎是地毯式搜索，累坏了。
“我也刚回来，我看看是不是漏掉了消息。”唐锦花说着，打开手机，还是没看到自己要加班的通知。
“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黄诗雨指了指她头上还贴着的敷贴，“指挥说了，特殊情况的，比如伤员，就不用去，估计王所觉得你是伤员就没报你了。”
“这算哪门子伤员？”唐锦花一把扯掉额角的敷贴，上面的伤口早就结疤了，伤口的边缘还有些青肿，但就像不小心撞了一下门框，又没把脑子撞坏，根本不影响办案啊！
“能休息就休息吧，就算找一夜，我估计也是白忙活，还不如回去睡个美容觉，明天还得继续干活。”黄诗雨今天走废了，没什么力气的说道。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所长申请报名。”唐锦花说着，就往所里跑。
“所长去厅里开会了，你去哪找？”黄诗雨服了她，每次都冲在最前面。/> “那我给他发个消息。”唐锦花刚出警回来，哪里知道所长去厅里了，立刻拿出手机。
“你真是……我最佩服的女士——女战士。”黄诗雨喝了一大口水，噎下最后一口面包，胃里有了点东西，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我回来换个衣服马上又要走，上面要求晚上换便衣搜寻，我还得继续工作四个小时才能交班。”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这次得配枪，对方来头真的很厉害。”
唐锦花见她形色匆忙，警车里的对讲机里不停传来任务命令，她急的看手机，所长还没理她。
唐锦花性子急，一咬牙，给许嘉允发了消息：晚上搜寻带上我！
许嘉允还没回，所长这边回了简简单单五个字：你回家待命。
“待命”？
能调动的警力都调动了，连快退休的老警官都参加了这次任务，凭啥她一个身体么好的年轻人要待命？
唐锦花索性给王斌打过去电话，讨要说法。
王斌刚从指挥官的办公室出来，想到许嘉允之前说的话，眼里很多戏。
他真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手下那员难驯的猛将……
老公居然是支队长！
元旦前，唐锦花递交了援藏申请，他当时注意到她的婚姻栏的变化，只是从未听大家提起她结婚这事，王斌以为人家低调，不想让同事们知道这事，也并没在意。
毕竟老狐狸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看到那群没事就聚在一起唧唧呱呱八卦的女生们都不知道她结婚了，他也装作不知道。
结果这申请被打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和唐锦花说这事呢。
王斌自己也不希望唐锦花这么拼的警员调走，一直没有主动推荐。虽然她性子虎，可在所里还算得上是新生代的左膀右臂，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又不怕加班，甚至主动加班——现在从哪找这么好的员工去？
所以申请打回来，他只是循例问了上面原因，得到的回复是：唐锦花在一年多的工作中，表现的极不稳定，虽然整体优秀，可有不可控因素，尤其在对待罪犯时，破坏公物和攻击性占比过高，以及上次开枪事件影响整体考核。
王斌在下午会议上报所里支援名单时，提到了唐锦花，但被许嘉允划掉了，当时他也没有在意，而刚才，会议结束，他被指挥官单独喊进办公室。
人家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唐锦花是他爱人。
爱人……
王斌现在真想把支队长的爱人给调去西藏。
以后让他怎么再喊支队长夫人来加班？
但许嘉允又很坦然的告诉他，并不是自己私心让爱人休息，而是他看了唐锦花一年来的出警记录，觉得夫人太过毛躁，容易意气用事，打草惊蛇，加上她也小有名气，罪犯万一对她脸熟，更让人有可趁之机逃走。
支队长说的有理有据，就算王斌怀疑援藏申请是他给扣下来的，也不敢多问，只想顺顺利利的熬两年退休。
可小唐确实意气用事，被拒绝后直接打电话过来，这让王斌很犯难。
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准直接喝了回去，让她听从组织安排。
现在他只能委婉解释，是上面划掉了她，她上次的开枪事件引出的大麻烦刚解决，上头记住她名字，肯定是经过多方考虑才做的安排。
一通解释之后，王斌才好言好语的请她服从安排。
可唐锦花看到大家都配枪搜寻，哪里肯休息，又给许嘉允发了消息，直接质问：上面划掉了我？是你划掉的？
那边没回，唐锦花越想越觉得是许嘉允干的。
难道因为那天晚饭和他争论了两句，他就故意公报私仇？
上次开枪，都写了报告，上面也没处罚，虽然当时带了不少麻烦，可那也是给他许大队长打响了扫黑除恶第一枪，让他做了个漂亮的业绩功劳。
现在突然说什么开枪问题，当时不开枪难道要被对方活活打死吗？
唐锦花坐在更衣室里盯着他的头像，等他回复。
她也不知许嘉允现在是不是在开会或者部署战略，也不敢打他电话，忍了几分钟，听到对面男更衣室门口传来的熟悉的男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