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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书籍名:《臣不敢》    作者:二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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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泽南当机立断,命人将整个院子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
  暮色很快降临在这座京城富人云集的山上,挂着刘家匾额的李家别院灯火通明。
  盖房子不好盖,拆起来倒是很容易,侍卫们在三皇子的指挥下很快将那排奢侈的木屋拆了一半。
  金砖整整齐齐码在院子里,名贵的金丝楠木被随意丢弃在一边。顾乔越看越心惊,这院子里的黄金加起来恐怕已经比得上整个昊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了。
  一个侍卫上前禀报:“殿下,我们在木墙中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正方形匣子,每一面都雕刻了繁复的花纹。
  “这个东西好奇怪,”  项泽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没地方打开,而且还是金属的。”
  顾乔将匣子接过,仔细摩挲上面的花纹,“若是普通摆设不会藏到木墙里,这应当是有个什么机关。”
  跳动的火光照得黑色的匣子一明一暗,他发现匣子上面有一个凹进去的圆形花纹很是眼熟,指着那个花纹对项泽南说:“这个图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项泽南也凑过去看,两人头靠着头。
  “这种花纹很常见,寻常那些玉佩什么的都喜欢用这种花纹。”
  “对了!”  顾乔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他兴奋道:“李孝东身上挂的那个玉佩,跟这个花纹一摸一样!”
  项泽南关注的点却有些歪,他皱眉道:“你连他戴的什么玉佩都知道?”
  顾乔没管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把匣子丢到他手上就直奔花厅。
  三殿下下手有点太狠了,李孝东这时还无知无觉地还躺在地上,顾乔走过去把他随身佩戴的玉佩扯了下来。
  顾乔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这块玉佩成色很好,便多看了两眼。今日见面他换了身衣服,但玉佩还是带的这个,无意中就记住了这种花纹。
  拿在手上比了比,大小也一样。
  顾乔拿了玉佩回来,放在盒子上的圆形花纹里,大小形状都卡得刚刚好。试着用两根手指轻轻按住转动了一下,盒子咔哒一声轻响,松动了。
  匣子里是一张纸。
  七年前朝廷将廉州陈金山金矿登记造册正式开矿,而这就是那登记造册的地图。
  这张图上的金矿范围跟顾之微的手稿有很大的出入,它显示的矿场位置,正是陈金山上最初开矿的地方。
  图纸几经交接转移,签章的位置密密麻麻盖了许多名章。
  工部是第一个在勘测图上盖章的,图纸出自谁之手,谁就头一个盖上名章,之后再交给上面一级官员审核。工部审核完成,图纸就移交给户部,户部接收人再盖上章,然后交给负责存档的文书官。名章的下面一排小字是盖章的时间,这里很明显能看到没过多久,文书官就又盖了一个章将图纸取出移交了少府监。
  顾乔找到工部的签章——那枚红色的方形印记——不是顾之微,也不是吴永,而是欧阳迟恭四个字。
  盖章的时间正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从内心抗拒面对这个真相。
  他原先以为是户部或者少府监搞的鬼——因为勘测图是父亲画的,绝对不会有错。
  而现在才明明白白看到这张图纸上面根本没有父亲的名字。
  欧阳迟恭当时是工部侍郎——下级官员意外身亡,上级官员代行签章之责……
  顾乔双手颤抖,拿在手上的图纸发出轻微的声响。项泽南握住他的手把图纸合上,将纸从他手中抽出来。
  “此事牵扯甚大,我们连夜将这里的黄金清理出来,明日一早我就禀明父皇。”  项泽南顿了顿,“……  而且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
  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员贪腐问题。若是从工部开始造假文书,那么户部、少府监,经手过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将廉州金矿一分为二,一部分上报朝廷,一部分中饱私囊。
  而顾之微,那个老实正直的虞部司郎中,就是这个弥天大谎的祭品。
  顾乔愣楞地站在那里,手上还保持了拿着图纸的姿势,他好像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呼号。那呼号声说:是你最敬爱的老师!是养大你的半个父亲!是欧阳迟恭杀了你的生父!
  他想起七年前,那时父亲刚刚去世。他无法相信父亲的自杀,那一段时间他曾无数次告诉欧阳迟恭他的怀疑,无数次请求欧阳迟恭为父亲鸣冤。
  而欧阳迟恭是怎么说的?
  他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他说,顾之微是个内心负担极重的人,徒弟惨死他难辞其咎,无法面对。他说,我和你父亲是至交好友,以后,我替他养你……
  那些话语在耳边重现,这么多年,凡是顾乔旧事重提,欧阳迟恭就一定会安慰他接受现实。
  顾乔心想,他在安慰我的时候,是怀着什么心情呢?好笑吧,杀人凶手养大了死者的儿子,死者的儿子还尊他为师为长!
  项泽南知道欧阳迟恭对于顾乔的意义,此时心情复杂,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去后面休息一下吧。”
  顾乔摇摇头,朝他笑笑,“我没事。”
  勉强的笑脸竟似在哭,项泽南心里难过,抓起他的左手放在掌心。
  他手上的伤疤刺得人心里发苦,这人自幼失去母亲,十几岁时目睹父亲之死,如今,最珍视的老师又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项泽南摩挲他左手凹凸嶙峋的疤,想起自己发疯把他咬成这样的时候,他也是笑着说没事。
  三皇子此时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把他抱进怀里好好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他。
  李家别院一夜未眠。顾乔就着火光,把金砖堆成的小山当作书案,写完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折。
  天蒙蒙亮时,项泽南带着图纸和顾乔的奏折进宫了。
  顾乔回了自己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官服,仔细系好腰带、戴好帽子,像参加祭天仪式那样隆重而正式。
  辰时,宫里来了内侍,皇帝急召顾拾遗入宫面圣。
  辰时三刻,御书房传出皇帝的怒吼,接着是书案翻倒在地的声音。
  巳时,五位宰相、少府监监正、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御史大夫,依诏入宫。
  这天是大沐休的第二天,一般皇帝不会在这一天安排政事商议。欧阳迟恭到乾阳殿时敏锐地发觉了气氛不对,平时对他笑脸相应的内侍只低头在前快步带路,宫人们都面色沉重,不敢说话。
  他看到来的众多大臣,第一反应是皇帝可能出了什么事,他用眼神询问何方知,何方知对他摇了摇头。
  众人站在御书房外等候,等到太阳快升到了头顶上,才有内侍出来请诸位大臣进去。
  里面已经收拾过了,皇帝此时看起来心平气和,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
  欧阳迟恭看到顾乔和三皇子立在一旁,更是一头雾水。直到皇帝扔了一张纸在他脸上,轻飘飘地说了句,“欧阳爱卿,你看看这是什么。”
  欧阳迟恭打开图纸的一瞬间瞳孔剧震,但眨眼间又恢复了镇定,他平静地答道:“回陛下,这是廉州陈金山矿场的勘测图纸。”
  他语气自然得就像是在回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对此毫无心虚,理所当然而且问心无愧。
  顾乔暗暗攥紧了拳头,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理所当然,让他毫无保留地信了整整七年!r  />  皇帝冷笑,“当年陈金山矿场是顾之微去勘测的,这上面为何没有他的签章?”
  欧阳迟恭掀了掀眼皮,目光在顾乔身上停留了一瞬,“回陛下,庆安十七年,顾郎中将图纸交回工部审核,还没来得及签章就……  微臣时任工部侍郎,按制代行签章之职。”
  “是吗?”  皇帝又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册扔到欧阳迟恭身上,带着怒气道:“那你可知为何图纸与手稿不符?”
  欧阳迟恭的身体有了半分停顿,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翻了几页。他的指尖有些发白,但声音依然平静沉着,“微臣此前不曾见过这本手稿,微臣也不知为何他上报的勘测图纸与手稿不符。”
  他轻描淡写地推得干干净净,甚至隐隐暗示是顾之微上报的图纸有问题!
  顾乔满腔怒火,为了不在殿前失态,他只得拼命咬牙忍住。
  相较于欧阳迟恭的冷静沉稳,李德堂在看到那个图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抖如筛糠了。
  他正是为了避免东窗事发其他人把祸全部推给少府监,才留了个心眼将图纸藏在别院的木屋墙体之内。
  现在既然图纸出现在这里,那么别院木屋的秘密怕是已经大白于天了……
  李德堂老迈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往地上跪,哭号道:“陛下!臣有本奏!”
  何方知和欧阳迟恭双双变脸,目光如电般射向李德堂。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何方知迈步上前将他挡在身后,躬身道:“陛下,顾郎中的手稿毕竟经年已久。若是矿场图纸有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去金矿实地查看。”
  金矿全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再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查看,就万事无虞。
  皇帝挑了挑眉,“何爱卿所言极是,派人到金矿实地查看才是最好的办法。”
  何方知和欧阳迟恭本就打的这个主意,因此并未过多忧虑,此时听到皇帝这么说更是放了心。
  至于李德堂,今天之内让他闭嘴就行了。
  这时,就听到三殿下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儿臣已派人去廉州矿场查探,不日即将回京。届时,将廉州的情况与图纸和手稿对比,便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