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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龙凤红烛

书籍名:《苑中禽》    作者:一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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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火炉烧的正旺,掀开帘子便是团团热气扑面,衣衫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太长时间,郁白勉力走这几步已是极限,被浓浓的热气熏着,唇色仍旧苍白,脸颊却染上一片异样的滟红。
  赵钧仍旧不见踪影,李德海虚虚搀扶着郁白,引着他向内殿走去:“陛下的意思是,冬季天寒,公子又跪了这么久,必定冻坏了,是以先让您去温水沐浴,待恢复些再谈不迟。”
  他在浴房前驻足,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公子请。”
  郁白站着不动:“赵钧人呢?”
  李德海搪塞:“陛下有要事处理……”
  “要事?”郁白脑中划过贺念白柔顺纤秀的身影,语气不自觉尖锐起来,“陛下的要事还真是多,可是那位贺念白贺小公子么?”
  见李德海面露难色,郁白面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笑,“郁白不才,私下揣摩圣意,觉得这位贺公子未来必成大器,便自作主张将人送去了燕南阁,也免了将来倒腾住所的麻烦。李公公觉得如何?”
  李德海:“……”
  我还能觉得什么?——郁公子慧眼识珠,深谋远虑,不拘一格降人才?
  李德海深谋远虑之后,还是去打扰了正忙着“处理要事”的皇帝陛下——所谓要事,不过是对着一对藏匿在阴影中的红蜡烛怔怔出神,明明处在深夜,却不去点燃。他唤了数声陛下,赵钧方醒过神来:“如何?”
  “郁公子已经沐浴去了,按陛下的吩咐,伤药膏和干净衣裳都摆在显眼的位置,下人也随叫随到,只是……只是陛下,那位贺小公子……”李德海斟酌半晌,试图以一种赵钧喜闻乐见的方式讲述“郁公子把贺念白送去燕南阁”这件事——是说郁公子心系陛下事事为陛下考虑,还是说郁公子胸怀宽广,将来必定能与贺小公子亲如兄弟和谐相处?
  ——找死也不带这么干脆的。
  赵钧一滞,首先掠过心头的竟然不是贺念白酷肖那人的面庞,而是静默的雪地中,郁白那声轻巧而讥诮的笑,轻而易举地扰乱了他的心。他在心乱如麻中生出一点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眠花宿柳、带人回家反倒被正房抓个正着的浪荡负心汉。
  他静默许久,淡声道:“既然是康宁侯府送来的,自然还是教康宁侯府带回去。”
  “陛下圣明,只不过……呃,只不过那位贺小公子已经被郁公子送去燕南阁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安顿下来了。陛下您看……”
  “……”这回轮到赵钧安静了。
  。
  浴房门开,袅袅热气弥漫开来。郁白从氤氲水气中走出,显得发愈黑,面色愈白。他一步一步朝赵钧的寝殿走去。
  一步惊鸿一瞥,两步鹤入樊笼,三步失忆重生、献上真心,四步谎言如刀,大梦初醒。
  三丈长的江山堪舆图映入眼帘。殿内铜鹤熏炉香氲袅袅,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镂空鹤翎中漏出,有若山河晨雾。偌大寝殿只燃了两根红烛,点点烛芒伴着暗月微光,隐隐约约照亮了赵钧静默的侧脸。
  看见郁白走进来,赵钧从倚着的床头旁渐渐直起身来,放下手中书卷,沉默着望向郁白。
  该说什么呢?是关心他跪了这么久身体可还受的住,浴房里准备的伤药膏有没有用,还是质问他为何一意孤行为他人跪了半夜,将贺念白送去燕南阁?在郁白走向他的短短几步里,赵钧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郁白坦然回应了他的注视:“陛下。”
  他走到赵钧面前,未曾迟疑一分一毫,便慢慢伸手解开了一颗纽扣,随后又是一颗。一切都像排演过几百遍一样,事实上这也就是这三年他们曾经做过的。
  长达两年的囚禁与折辱未能磨去他一身傲骨,相爱之后的欺骗和隐瞒却终于摧毁了他的心智,而那些对至亲至近之人的威胁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昔日桀骜不驯的少年终于也能弯下腰,主动走向囚禁者的床榻求欢了。
  在赵钧略微迟疑的目光中,郁白慢慢探身,轻轻含住了赵钧的唇瓣。他勾着柔软舌尖,向赵钧齿内笨拙地探寻着,试图挑起男人的兴致。
  人之欲望大抵不过饱暖思淫欲,这也是赵钧一直以来之于他的心思。他天然冷静而坚定,自有一股韧性在心中,当他不再对赵钧抱有期望,问题便化繁为简。
  ——只是如今却像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能感到赵钧身体有些僵硬,倒显得他跟当街强抢民男的登徒子似的。郁白试过两次,隐约明白了赵钧的意思。
  他并不习惯主动去做这些事,往常皆是被赵钧威逼利诱、温声哄骗着,不须他多费心思。只是事已至此,从他踏出燕南阁的时候,他就已经抛去了一切自尊,雪中下跪是他意料之中,主动将自己送上龙床也是早有所料。他走的路不能回头,既然已经迈了第一步,自然不会因为第二步而退缩。
  ……如果赵钧最后还是不应允,还是执意取凤十一性命、纳姐姐为妃,他又该如何?
  郁白不知道。他现在仅存的筹码,除了这具身体,别无其他——当然,现在有了那个与自己酷似的少年,这具身体怕也快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姑且一试罢。
  他极力抛开那些杂乱的思绪,手撑住赵钧身边的床榻,缓缓跪坐上来。然而他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哪怕是温水沐浴也只能缓解表面一二,缓慢跨坐的动作幅度不大,足尖、膝盖到大腿都刺痛不已。
  郁白暗暗叹了口气,重新集中精神寻找一个合适的着力点,偶尔牵动酸痛的大腿肌肉,也只是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吟。
  他是专注的。专注到抛却一切、痛苦、悲哀的杂念,一门心思地去实现想要的结果。郁白驯服的姿态曾经是赵钧最想要的,然而如今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愕然发现想象中驯服的快感未曾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心脏里针扎一样的痛楚。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赵钧无处从容。他的心脏随着郁白艰涩的动作,一下一下,愈发疼得厉害。
  相见不相闻,相闻不相识。
  ……
  在郁白终于找准位置、即将跨坐上来的时候,赵钧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于怔忡之际,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叹息。
  一条黑色的丝帛覆盖住他的眼睛,温柔地束在了他脑后。
  单薄衣衫滑落,露出了光裸的脊背,以及脊背上那一只振翅欲飞、凌厉孤傲的青鸾。赵钧撩开柔顺的黑发,指尖慢慢下滑,最终落到青鸾怒张的羽翼上。
  他低低地叹:“你把贺念白送去燕南阁了。”
  郁白在黑暗中勾起一丝轻笑:“我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
  郁白每说一个字,便如同细细的银针往赵钧心里扎一下,不致命,却留下酸涩而细小的针口,一个个串联起来,终于将整个心脏都布满疮痕。
  “不管你信不信,朕没想过拿他代替你。”赵钧声音轻的如同雪花落地,转眼便没了行踪。他不管郁白是否听见,也不待郁白回答相信与否,指尖已经抚上了郁白脊背上那双蝴蝶骨:“阿白,你还记得这只青鸾吗?”
  黑布下的眸子陡然冷下来:“陛下所赐,岂敢忘怀。”
  “那时候你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赵钧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在抚摸失传已久而终于重见天日的艺术品,“直到刺完最后一笔,你也没有哭。”
  那时?那时是郁白初入宫禁的第七天深夜,赵钧执了针和颜料,一笔一画在他脊背上刺下的。每一笔都深深地刺入皮肉,刺到一半,赵钧放下颜料,问他:“阿白,疼吗?”
  郁白不言亦不语,只有微微颤抖的脊背暴露了一切。唇瓣被牙齿死死咬着,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赵钧捏着他的下颌亲吻他,撬开紧咬的牙关,尝到了混合着血和泪水的味道。
  ……但是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
  赵钧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重新执起针,一丝不苟地刺完了最后一笔。血从飞扬的羽翼上滑落进极其幽深之地,渐渐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青鸾的羽翼环过少年的腰窝,在最敏感细嫩的皮肉上留下斑驳的花纹,激起一阵战栗。
  白色的肌肤,青色的颜料,红的血,如同雨花阁里抽象却艳绝的画,引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秾丽瑰艳到教人移不开视线。
  赵钧收了针。
  郁白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一滴泪从他眼眶中滑落,那是极致隐忍后的溃不成军。
  那滴泪赵钧没有看见。它迅速没入鬓角,浸湿了一小片黑发。
  “第二日你便发了高烧,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这三天你水米不进,全靠人参熬汤吊着一条性命。”赵钧低低的声音似在回忆,“你睡着的时候我去看过你,脸色白的像纸人儿。我那时看着你想,如果你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那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他慢慢梳着柔顺的长发,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可是你醒了过来,留在了我身边。这几年,我每每看着你,看着你对我发脾气也好,借我手杀人也好,仍然无比庆幸那时候在大漠遇见了你,并且至今未曾分离。”
  寝殿里燃着安神香,郁白在覆盖全世界的寂静的黑暗里听着赵钧慢慢的叙说,忽然便有些神思恍惚。
  ……可是,我宁愿从没遇到你。
  他感觉到脸上有轻柔的触感,伴着些许清香,似乎是胭脂水粉一类。解开的亵衣被重新系好,繁复的衣衫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一条束腰环过清瘦腰肢。口脂涂抹唇瓣的触觉柔软温和,郁白在迷蒙中想起那天芙蓉不及美人妆的调笑,不过半年,已恍若隔世。
  黑色丝帛落地,郁白睁开眼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穿在他身上的,是艳红如火的喜服。
  郁白忽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在那对红烛上看见了篆刻其上的、扶摇盘旋的飞龙与凤凰。
  作者有话说:
  赵?美妆刺青大师?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