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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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姚山是A国著名旅游景区, 这里名气非常大，为了应对旅游旺季的人流高峰，餐厅也是快餐厅形式的。
李故宁和宋预西走到了餐厅无人的角落, 坐在这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看着那印刷劣质的菜单，说是要请客的宋预西不由颇为嫌弃地说：“怎么都是小吃啊。”
“贵一点的你也舍不得。”李故宁一边看菜单一边淡定说道。
“你含血喷人！”宋预西觉得，李故宁真的是能气死自己, 作为A国有名的大导演，自己一点也不缺钱，怎么现在被对方说的小气巴巴的。
李故宁一边点餐一边随口说：“我记得你之前点饮料都没有我的份。”
宋预西：“……”
李故宁说的好像没有错。
李故宁和宋预西不对付, 而有的时候两人的不对付表现的也很幼稚。例如李故宁刚才说的那一次，宋预西曾经真的做过给全剧组点饮料, 但是唯独不给李故宁的事情。
“那……我不是怕你长胖吗？”他狡辩道。
说话间，李故宁已经点好了饭菜。
刹那间，角落里安静了下来。
李故宁和宋预西认识的时间虽然久，但是仔细想想，两个人似乎真的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过天。
于是等点完餐之后，他们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聊电影吗？
这个场合似乎有点不合适？
聊生活吗？
直到现在李故宁都不知道宋预西家住在哪里。
此时, 宋预西随手摇了摇茶杯, 看到他有些尴尬的样子，李故宁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 来打破现在的沉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直在按照《永恒星光》剧情推算自己“时间”的李故宁，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算了, 对宋预西善良一点吧。
“宋预西。”李故宁忽然叫了一下宋预西的名字。
而正在玩杯子的宋预西, 也一脸懵逼的抬头向他看去。
“啊？怎么了。”
宋预西看到, 李故宁的表情有点严肃, 语气同样如此。
本来想再和李故宁杠一杠的他，也跟着对方一起认真了起来。
“我觉得你的一些臭脾气，也应该改一改了。”
“我哪里——”宋预西万万没有想到，李故宁忽然开口，竟然是给自己说这个的！
听到李故宁“教训”的话，他立刻不服气了。
然而还没将反驳的话说出来，就听李故宁又道：“比如在片场发脾气，教训演员这里。一次演到你满意很不容易的，尤其一些演员没有经验，还是需要你指导。你给他们发火，他们就越发不敢问你了。”
“啊？”李故宁为什么忽然给自己说这个。
宋预西好歹也三十多岁了，虽然一路顺风顺水没有栽过大跟头，但是这些比较基本的问题，他当然不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只不过宋预西没有想到，李故宁居然会与自己说这个。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将这些指出来……或许也只有李故宁了吧。
从第一次合作开始，李故宁就是唯一不怕自己的演员。
“还有就是，”李故宁觉得，宋预西虽然比自己大好几岁，但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幼儿园老师，“别人提建议，你其实能听进去，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你最后不也改了吗？何必每次遇到人提建议就生气？”
宋预西“……你。”
李故宁今天为什么要给自己说这一些？
听到这里，宋预西心中的不安感开始扩大。
或许是李故宁今天语气格外平和，而窗外的雨也让他冷静了下来。这一次宋预西难得没有一点抬杠的想法，冷静下来想想，李故宁说的话很有道理。
而话说回来，其实在李故宁说之前，宋预西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李故宁说完之后，喝了一口茶，而趁着这个时间，宋预西还是忍不住，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李故宁你别吓我，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啊？”
李故宁放下酒杯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脸上的确有遮掩不掉的惊恐。
宋预西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哎呀。”就在此时，宋预西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他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在，便前倾身体，凑到了李故宁的身边说：“所以你今天说这么多，之后是不拍戏了吗？还是说……不想和我合作了？”
后半句话可是一向自负的宋预西憋了好久才憋出来的。
我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宋大导演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李故宁抿了抿唇。
听到宋预西的话后，他下意识想怼一下，但沉默半晌，李故宁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要刺激宋预西了。
“和你没有关系，我一直觉得你是A国最好的导演。我只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之后可能不能拍戏了。”
李故宁的语气很是落寞。
哪怕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可是再一次说出来，还是令人感到无比沮丧。
“哈？”这一下，宋预西是真的懵逼了。
“你说真的还是和我开玩笑？”
“真的。”
李故宁怎么能不演戏！
他为什么不演戏？！
宋预西指导的电影里，有最少一半的剧本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从这个角度看，宋预西的脑洞真的一点都不小。
于是沉默一会，宋预西忽然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合理的理由。
“你是不是打算退出娱乐圈，去去段家当，呃夫人……？诶，也不能这么说，影视剧里面一般这么说，但是现实里你是男的，应该不能这么叫吧？”
李故宁：？？？
“等等——”
“我记得上个世纪的老牌明星，的确很多都是这样，但是我觉得你的话，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正说着，侍者将刚才李故宁点的菜还有碳酸饮料一起端了上来，宋预西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诡异。
完了完了，看来李故宁真的不是和自己开玩笑！
他之前从来不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李故宁莫非是去意已决？
“等一下，宋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此时李故宁终于将话插了进来，他看着宋预西，一脸惊恐。
宋预西在想什么啊？
然而宋预西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还在说：“我觉得你演戏还是很有天赋的，就算你真的要和段执舒……那你也不要退出娱乐圈啊。”
“不是的！”李故宁觉得自己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纠正宋预西。
“你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什么，那都是网上乱写的。”李故宁赶紧解释。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甚至于听到李故宁的解释之后，宋预西反倒是生气了？
“你这个人！”宋预西也开了一瓶可乐，喝完一大口后他说，“刚才不是还很真诚吗？怎么现在又给我玩这一套虚的。”
李故宁觉得，坐在自己眼前的人脑门上从左到右写了四个大字：不讲义气。
“算了，”李故宁叹气到，“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好好，请帖记得发我！”
他说的“到时候”，自然是自己领便当的那一天。
但是思维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的宋预西，想的却不是这个。
宋预西想的是李故宁和段执舒公开的那一天。
李故宁今天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算是白说了。
……
就在李故宁和宋预西坐在伍姚山的快餐店里面吃饭，并驴唇不对马嘴的聊天时，段执舒和易时声的电话还在继续。
刚才还着急回家的小易总看到打电话的人是段执舒，立刻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计划，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易时声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尽管段执舒早就已经在易时声本人知情以及不知情的时候，见识到了对方的本来面目。但是在办公室里接另一个公司boss的电话，易时声还是赶紧装出一幅正经的样子。
“喂，段先生，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易时声非常做作的压低了声音，向电话那一头问道。
而与他现在的语气和问题完全不同的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易时声的满脑子都是：是不是来找李故宁的！是不是要问自己和李故宁有关的问题？！
最近一阵子经常在网上看相关信息的小易总，此时非常激动。
然而段执舒的回答，却和易时声想得不一样。
段执舒说：“我想问一下，小易总还有易尚幕先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二位吃饭，顺便一起聊一聊。”
“是要和我们聊——”和我们聊李故宁对吗？
易时声下意识地想这么说，幸亏话还没出口，理智就将他给拽了回来。
“当然可以！”易时声将手机夹在肩上，用空下来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放在桌上，已经进入休眠模式的PAD，接着他对段执舒说：“吃饭的话……其实今天就可以。”
“今天？”显然，电话另外一头的段执舒也有些吃惊。
尽管他已经依靠自己的观察，以及从李故宁那边知道，易时声不是一个正经商人，但是作为尚幕集团的掌权者，他连日程安排都这么松的吗？
……这一刻，段执舒竟然有一点担心李故宁的公司能不能好好地开下去。
其实易时声真的没有这么闲，他的忙碌，只不过是体现在了另外的方向而已。
易时声原本打算一会去参加一场艺术晚宴的，但是现在他无条件给李故宁还有段执舒的事情让步了。
“对，”易时声答应地异常爽快，“爷爷也没有事，我直接叫他出来就行。”
段执舒：“……”
段执舒怎么听着觉得对方有点不靠谱呢？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他还是赶紧答好，并立刻准备叫人定餐厅。
在电话挂掉之后，刚才直接替爷爷点头答应这件事的易时声，也赶紧抓紧时间联系易尚幕。
总之，尚在山里的李故宁，真的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竟然有这么精彩……
*
下午七点三十分，易时声和易尚幕来到了段执舒说的酒店。
而这个时候，段执舒已经在酒店里等待了半天。
侍者刚一将门打开，段执舒就立刻起身，朝着自己的两位客人走去，并与他们一一握手。
和满心要嗑糖，眼神半点都不遮掩的易时声不同，易尚幕进来之后，先是非常官方的夸奖了一下段执舒。
“好久不见执舒啦，我记得你很少请人啊，今天这活动真是稀罕。”易尚幕一边落座一边笑道。
——啧啧，他这是有求与我们。
易时声默默在心里面吐槽到。
闻言，段执舒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隐瞒来意的意思。
落座之后，等侍者给几人倒上茶水，段执舒就直接看着易尚幕说道：“前阵子我去了K市，一直住在故宁家里。”
易时声：！！！
他说什么，他住在哪里？
尽管网友们根据段执舒发的碗筷照片，已经研究了一轮，但是研究和猜测，与段执舒亲口承认自己住在李故宁的家里，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
听到这里，易时声差一点便将“卧槽”两个字说出口，而就连易尚幕都有点吃惊。
“……你们？”他犹豫了一下，模模糊糊地问道。
段执舒知道易尚幕在想什么，不过这一次他罕见地没有正面回答对方……毕竟自己与李故宁还没有复合。
他笑了一下，低头说道：“我一直都知道K市，但是直到这一次真正到了那里，我才觉得自己逐渐了解了这个地方。”
闻言，易尚幕缓缓地点了点头。
作为尚幕集团的创造者，易尚幕几乎满足人们对一切白手起家者的想象。
哪怕已经退居幕后，且日常总是笑眯眯的，但他身上还是有一种武林高手般深藏不露的神秘气质。
“是应该去看看。”老人的声音有点哑，听到段执舒的话后，他慢悠悠地说道。
段执舒重新抬头看向对方，他说：“也是这一次，去了K市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对故宁的了解还是不够多……”
这边段执舒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的不和谐者易时声终于忍不住“啧”了一下。显然，鸽掉一场艺术活动来看戏的他，现在非常满意。
没有忍住发出声音后，易时声赶紧转身向窗外望去，装作自己是在看风景。
而这个时候，和顾及李故宁，打算给易时声一点面子的段执舒不同，易尚幕不由皱眉。
“易时声。”老爷子冷冷地叫了一下孙子的名字。
“哎。”孙子立刻收敛，低头反省。
然而易时声的反省并不能让易尚幕满意，老爷子喝了一口水慢吞吞地说：“你给我出去。”
易时声：QAQ
“爷爷？”
“出去。”
“好吧，哎……”
无比失意的易时声叹了一口气，灰溜溜的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看来他今天想要吃的瓜，是一口也吃不到了。
而就在易时声依依不舍的关门的同时，易尚幕也坐直了身子，他朝段执舒问道：“段先生找我，是来问当初李故宁离开E国大剧院，去演电影的事情吧。”
易尚幕猜到自己要做什么，段执舒一点也不奇怪。
他点头说：“没错。”
“嗯……”易尚幕眯了眯眼睛，仔细想了一会才说，“我那个时候和E国大剧院的领导关系不错，的确知道一些他的事情。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说。”
老人的声音被岁月打磨得略显沙哑，当年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停顿一小会后，易尚幕忽然问道：“你知道那个………李故安吗？就是李故宁的弟弟。”
段执舒一愣：“知道。”
“他那个时候正好生病了，一直在住院，需要很多的钱。”多年商场上养成的习惯，让易尚幕不拐弯抹角，直击重点。
而尽管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了一些，但是听到这一句话从易尚幕的口中说出，段执舒的心依旧揪了一下。
易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喜欢先总后分。
因此没有给段执舒留多久的时间缓冲，就在下一刻，易尚幕又说：“他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俗气一点说，金钱方面的投入就不少。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那个时候应该在一起吧？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些。”
段执舒咬了咬牙。
钱。
是啊，在分手前的那一顿晚饭上，李故宁就提到了这个问题。
“哎……”说道这里，易尚幕仰头向着窗外看了一眼，他又说，“故宁这孩子，给故安治病花了不少钱，虽然那些钱他也能承担的了。但是有的时候啊，钱也不是万能的。”
作为一个全球富豪榜上有名字的人，这句话由苍老的易尚幕说出来，格外的触动人心。
“然后呢？”段执舒忍不住问道。
尽管他已经猜出了大半，然而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下。
易尚幕想了想，他先是给段执舒报出了一个时间，接着叹气说道：“就是这个时候，那孩子走了。”
走了。
李故安走在李故宁为了他放弃舞蹈，选择转行，并离开段执舒的那一年。
就在短短一年之前，李故宁的生活无忧无虑，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生活已经没有什么烦恼了。
但是就在短短一年之后，人生忽然戏剧般地将李故宁曾经拥有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收了回来。
尽管站在现在回顾过去，可以看到那一段低谷期只是人生的一个小磕绊，甚至于熬过那阵子，李故宁就会走上更大的舞台，拥有更加辉煌的未来。
但是那个时候，身处其中并一无所有的李故宁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段执舒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多问问李故宁？
要是李故宁不说的话，自己完全可以去找身边的人，例如李故宁在E国舞团的同事。
可是偏偏是年少时候的一点倔强和固执，让他忽略了这一切。
二十出头的段执舒，还是一个不会道歉，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人。
“哎……”易尚幕活了这么久，什么没有见过？
段执舒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是单单凭借他的表情，易尚幕就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甚至于段执舒现在正在想什么，他也差不多知道。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易尚幕笑道，“你们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段执舒从小就认识易尚幕，甚至在他的心中，易尚幕的地位可比自己那不靠谱的父亲强一万倍，但是从来没有和人交流过感情问题的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其实我那个时候就不怎么看好你们，”易尚幕说，“你们那个时候真的是太不一样，而且都太有棱角了。从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起，就觉得你们一定会分手。”
段执舒皱眉，尽管他和李故宁最后真的分手了，但是听别人这么说，他心中还是有点不爽。
“不过啊，现在不一样了，”易尚幕笑着说，“你们两都成熟了，其实这个时候再遇到，可能才是正确的。”
正确。
李故宁是自己遇到的唯一一个正确的人，而就像易尚幕说的，在两人不再幼稚的现在，他们似乎又迎来了一个正确的时间。
当年李故宁觉得，自己与段执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现在，李故宁和段执舒都同样用这七年的时间，一步步走到了金字塔尖。
此时他们在一个世界，甚至这世界中，只有他们两人。
“好了执舒，想追就去追，直白一点没什么不好的。不要拿科研和商场上的思维过日子，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要耽搁。”身为一名过来人，易尚幕又将自己的经验之谈说了出来。
而他的话，同样直接戳入了段执舒的心里。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执舒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他想李故宁，他想听到李故宁的声音，想要看到李故宁。
一刻也不想等。
“抱歉易先生，”段执舒忽然拿起了手机，并站了起来，这一刻他不想去思考自己现在的行为好不好，“我想出去打个电话。”
“哈哈哈去吧去吧。”
段执舒匆匆向易尚幕点了点头，便拿着手机，向屋外而去。
而在他消失后，易尚幕老爷子则乐呵呵地拿起筷子，吃起了前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