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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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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贴画本

书籍名:《过犹不及》    作者:木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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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不敢?
  沈则鸣扯出一个笑,祁景琛手上的戒指蹭在手腕,触感冰冷坚硬,天然像一把利刃,伤人,也不见伤口。
  他盯着男人皮肤下微微泛青的血管,眼前一会儿是周蕙心搭在祁景琛肩上的手,一会儿是祁景琛提到周蕙心时眼里柔得能掐出水的表情。
  够了。
  那根刺越扎越深,几乎捅穿整颗心脏,沈则鸣压抑十年的念头在这一刻疯长,像燎原的大火烧光他所有理智。
  他报复似的,张嘴狠狠叼住祁景琛的脖颈,近乎自虐地想,祁景琛可以恨他、无视他,但眼里不能有别人。
  祁景琛只能,永远永远待在他身边,孤独终老。抑或,和沈则鸣白头偕老。
  口腔溢满鲜血特有的铁锈味,沈则鸣松嘴的时候,祁景琛颈侧已经有一个深深的牙印,深色的血迹顺着脖颈淌下,沾湿男人洁白的衬衫领口。
  沈则鸣看着那片斑驳的血迹,心底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他舔舔嘴唇,面无表情道:“抱歉,牙痒。”
  旋即咧开嘴角,冲祁景琛眨眼睛,“对了,你老婆看到,不会生气吧?”
  祁景琛没出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望着沈则鸣,掩在镜片后的目光却似蛇群的粘稠分泌物,自上而下,将沈则鸣整个裹住。
  良久,他收回视线,心情很好似的勾唇一笑,抬手搭上沈则鸣的后腰,稍一用力,沈则鸣就跌进祁景琛怀里,“沈六,十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则鸣愣住,祁景琛却很快推开他,碰了下颈侧的伤口,藏在眼底的厌恶彻底暴露出来,讥诮道:“我爱人当然不会生气,毕竟——”停顿一秒,祁景琛突然轻轻笑起来,“只是碰巧被发疯的野狗咬伤而已,她只会心疼我。”
  仲夏的第一场雨终于在此刻落下,雨势骤急,转眼间雨声就连成一片轰鸣。雨水混着血水滑过祁景琛的锁骨,隐没在齐整的衬衫间,显出几分狼狈。
  沈则鸣舌尖发苦,眼睛死死锁住祁景琛无名指的银环,他攥紧拳头,眼眶通红一片。
  而祁景琛就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神色淡漠,一星半点的眼神都不肯分给他。
  这时候,代驾和沈则鸣叫的网约车同时到达。
  隔着水帘般迅速下坠的雨幕,祁景琛撩起眼皮,按住渗血胀痛的伤口,闲闲瞟他一眼,低低柔柔的声音被飒飒雨声敲散。
  但沈则鸣还是听到了,祁景琛说:“回见,沈老师。”
  沈则鸣紧咬下唇,有些恍然地站在雨中目送祁景琛驱车远去,才裹紧湿透的外套上车。
  司机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见沈则鸣文文弱弱,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嘟囔道:“我这座椅可是真皮的,碰不得水,弄坏了你给我赔啊?”
  半晌得不到回应,男人皱眉转头,忍不住骂道:“你聋啊,听不见我说话?”
  沈则鸣全然没有听他讲话,他面沉如水,一双眸子阴鸷地盯住左手无名指,片刻后,只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神色恍惚,对着无名指指根处不急不缓地划了一道。
  男人脸上横肉一抖,不由住嘴,哆嗦着转过身发动车子。
  车子驶入高架桥,他听到沈则鸣很轻地笑了一声,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汗毛都竖起来。他悄悄瞟了眼后视镜,沈则鸣紧闭双眼,似乎已经睡熟。
  他松了口气,脚下油门踩得飞起。所以平时一小时的车程,男人只花半小时就将沈则鸣送到。
  沈则鸣刚下车,就见司机飞速调转车头离开,他皱了皱眉,低着头往家走。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沈则鸣走进单元门的时候,雨声正好收住,三楼的王阿姨立刻推开窗户把未干的衣服抖落着晾好。
  瞥见湿淋淋的沈则鸣,她猛地砸上窗户,不太清晰的骂声断断续续自墙内传来。
  沈则鸣脚步顿了顿,折返下楼,打开楼层电闸箱,啪的一下拉断三零二的电闸。
  伴着瞬间熄灭的灯光,沈则鸣听到女人的惊呼声和后知后觉的咒骂,他没什么表情地耸耸肩,拿出钥匙扭开了三零一的门。
  紧接着女人拉开三零二的大门,塑料拖鞋踢踏声在整栋楼道响起,三分钟后对面那扇大门被大力拍上。
  沈则鸣背靠门板,轻轻呼出一口气,摸索着摁亮开关,老旧白炽灯颤悠两下,惨白光线照亮窄小客厅。
  靠窗那面墙又在漏水,斑驳的墙面鼓起一块,沈则鸣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走过去拉紧窗帘,一面走,一面脱掉黏在身上的衣服。
  路过卫生间的开放式洗手台前时,他停住脚步,上下打量镜子里这具裸/露的身体。
  瘦、白、扁平,除却平坦的胸部,似乎和女人没什么不同。
  如果祁景琛喜欢,他不是不行。如果祁景琛一定要,他也可以。
  很莫名的,沈则鸣想起周蕙心包裹在黑色套裙底下的线条,或许祁景琛此时正与她相拥而眠。
  勉强平复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成浪,他深深吸了口气,移开黏着在镜子前的视线,将浴缸放满水躺下。
  温热的水暂且缓解沈则鸣奔波一天的疲乏,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沉沦,然后他梦见了十七岁的祁景琛。
  沈则鸣十八岁那年,对门的老两口因为女儿工作调动,卖房搬走了。于是在一个炎热的下午,祁景琛和他母亲盛娟搬了进来。
  盛娟是一个温婉并且精于人情世故的女人,搬进来第一天,她就带着祁景琛,左手一袋橘子,右手一提牛奶,敲响了沈则鸣家的大门。
  那天是周五,沈则鸣放学比平时早,他进门的时候,盛娟已经和宋岚相谈甚欢。
  看见沈则鸣进来,宋岚朝他招招手,笑道:“快来,这是你盛阿姨,对门儿刚搬来的新邻居。”
  说罢,又指着沈则鸣对宋岚说:“这就是我和老沈收养的儿子,叫沈则鸣,和景琛差不多大。”
  宋岚从不避讳在外人面前提及沈则鸣的身世,也从不在意沈则鸣是否会感到难堪。
  沈则鸣低着头,双手紧贴裤缝,小声说:“盛、盛阿姨好。”
  “哎这孩子。”
  沈则鸣说完,宋岚就皱起眉头,面上一副慈母相,冲盛娟抱歉一笑,“他怕生,平日里就我和老沈,还有麟儿在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盛娟理解地笑笑,宋岚就朝坐沙发另一头的祁景琛抬抬下巴,介绍道:“景琛啊,这是沈则鸣,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
  讲到这儿,沈则鸣才敢抬眼看过去。
  十七岁的祁景琛五官俊朗深刻,眉眼间却透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稚嫩。他穿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那头,对上沈则鸣的目光,祁景琛弯了下唇角。
  而后沈则鸣就听到祁景琛好听礼貌的声音,“你好,我是祁景琛。”
  许是想配合盛娟尽早让儿子熟悉同学的想法,抑或宋岚想在新邻居面前表现慈爱养母的人设,她头一次允许沈则鸣带人进他房间玩耍。
  沈则鸣微微睁大眼睛,忙不迭带着祁景琛进了他的房间。
  只是他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一扇单门衣柜,和靠窗放的小书桌,再没有其他东西。
  这个年纪男孩感兴趣的漫画书、游戏机,沈则鸣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局促地贴着门板,看向祁景琛的眼神充满歉意,“对不起啊,我、我有贴画本……你、你想看吗?”
  好在祁景琛十分善解人意,视线在沈则鸣脸上停留三秒,就移开看向别处,冲沈则鸣笑了笑,温声道:“想看。”
  沈则鸣于是从单门衣柜的小抽屉里翻出他珍藏很久的贴画本,珍惜地在裤腿上蹭了蹭,双手捧着递给祁景琛。
  说是贴画本,其实就是沈则鸣从同班同学扔进垃圾桶的笔记本上抠下来的动画人物贴纸。
  他自己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放在祁景琛手上,就显得无比寒酸。沈则鸣意识到这点,心下一阵难堪,他咬紧嘴唇,忽然就不敢再看祁景琛的眼睛。
  宋岚刚刚说了,祁景琛以后是他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却寒酸得连一份像样的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沈则鸣坐在床边,丧气地垂下脑袋。
  没想到祁景琛也跟着他坐下,并靠过来主动问道:“这黑脸猫是谁啊?”
  沈则鸣愣了愣,盯着祁景琛的脸说不出话。
  祁景琛冲他眨了眨眼,笑道:“你也不知道么?”
  “知道!”沈则鸣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说:“它叫黑猫警长,很厉害的。”
  天气很热,沈则鸣桌上老旧的小风扇晃晃悠悠地转动着,嘎吱声几乎要盖过窗外恼人的蝉鸣。
  整个下午,祁景琛好似对沈则鸣手上这本破破烂烂的贴画本极有兴趣,拉着沈则鸣给他讲了很久,直到宋岚喊吃饭,他才放下贴画本。
  于是顺理成章的,沈则鸣忍痛割爱,将贴画本送给了祁景琛,当作初次见面的礼物。
  祁景琛没有推辞,爽快收下。
  可是第二天,沈则鸣就在楼下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他的贴画本,和散发着酸臭味的剩饭剩菜混在一起。
  手机振动,沈则鸣眼皮颤了下,慢慢张开眼睛,入眼的是他家掉漆的浴室吊顶,不是十八岁那个早上筒子楼下的深蓝色垃圾箱。
  他二十八岁了,不会再为一本被抛弃的破旧贴画本难过流眼泪,但十八岁的沈则鸣会。
  所以他从垃圾堆里捡起贴画本,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带去质问祁景琛的时候,祁景琛却很无辜地勾起唇角,告诉他:“你不是送我了么?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祁景琛一直很坏。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沈则鸣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拿过来一看,是蔡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