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应许之期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应许之期

第73章 痴

书籍名:《应许之期》    作者:笼中月
    《应许之期》章节:第73章 痴,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没有人告诉过宋珂,陈觉是个这样讲信用的人,说给他时间就真的没有再来打扰。
  跟往常一样上了整天班后,周五天刚亮宋珂就醒了。睁着眼睡不着,索性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去公司上班。
  没想到路上异常通畅,坐到电脑前也不过才七点半。
  早一点也好,正好出去吃顿丰盛的早餐。中途虽然浑浑噩噩地走错了路,好在喝到味道醇正的豆浆,也吃到现炸的油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公司路上仍觉得饥饿,腹中像是空空如也,怎么填也填不满。
  后来眼看时间还是早得很,他又将办公室里外全都打扫了一遍。理到书架时看到一本专业书,崭新的,腰封都还在,包装上却落了一层灰。迟钝地回忆半晌,才想起是上个月顺手在网上买的,一直没有来得及给陈觉。
  很多事就是这样,拖着拖着就忘了。
  中午跟程逸安一起去食堂吃饭,因为是周五,同事坐在他们隔壁交流周末的去处。
  一个说要送孩子去上启蒙班,想想就觉得枯燥且头疼。旁边的未婚人士听得直摇头,说就为这些琐事所以一直不敢结婚生子,害怕自己的人生只剩下柴米油盐。
  那个人却摆摆手:“我也就是抱怨两句,要是遇到对的人了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柴米油盐也没那么可怕。比如我现在吧,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只要躺在我老婆腿上和她说说话,听她损我几句,笑几声,就什么辛苦都没有了。”
  周围所有人直呼酸得倒牙,宋珂跟程逸安静静地听着,脸上也不自觉微笑,为这样平凡却又难得的爱情。
  后来宋珂低下头,筷尖在青菜里轻轻地拨弄,像是想数清究竟有几棵。程逸安问他:“又跟陈觉吵架了?”
  他没吭声。
  回到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睡午觉,期间囫囵地做了个梦。
  梦到那次刮台风,陈觉冒着暴雨在原来的住处替他找小九,头发衣服全湿透了,鞋子里也都是泥水,嘴唇冻得发紫。小九藏在草丛深处,警惕地看着他,他却蹲在那里对它张开双臂:“过来,乖。”
  可惜小九并不认识他,锋利的爪子将他挠得满手是血。他瘦了很多,脸颊苍白地凹陷下去,人也冷得直打哆嗦,面容却是紧张而欣喜的。他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带你回家。”
  他怎么这样痴。
  宋珂在梦里翻了个身,蜷身窝进沙发角落。没有多久又梦到他们从前坐地铁,那么长的路,从始发站一直坐到倒数第二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自己靠在他肩膀上打盹,他一动也不动,稳得像木头桩子一样。下了地铁还有好远,到处是电线杆和高压线,黑漆漆的荒郊野外,那么一段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永远也没有办法回到家……
  路上他总有许多话,许多话,笑着对宋珂说:“今天下午没有吃饱,晚上可不可以煮个面?”  “工资卡里还有多少钱?我哪知道,我又不管钱。”  “周末陪我去看看车?不买,真不买,就是看看。”
  他们曾有过一个家的,尽管房子不在了,可陈觉还在。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答应?
  被人拍醒时宋珂眼角还是湿的,匆匆起身拭净,看到程逸安神情紧张地站在自己面前。
  “出什么事了?”
  “宋珂……”
  手机屏幕里是一段午间新闻,长相端正的男主播在画面中央,标准的播音腔和公式化的坐姿。
  “下面播放一则突发消息,北京时间今天上午十一点,为期三天的大峡谷汽车越野拉力赛在第六赛段遭遇严重事故,一辆车队保障车与三辆公开组比赛用车连环相撞,目前已证实共两名车手不幸遇难,另有几名人员有不同程度受伤,正在附近医院接受救治。由于事故现场起火迅速,地段较为偏远,救护车赶到时……”
  宋珂愣了一下,仰起头看着程逸安,忘了站起来。
  程逸安敛声问:“陈觉参加的是不是这个?”
  周围的一切像是突然变暗,静下来,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就只剩下他严肃的表情和嗓音。
  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打电话却压根儿没人听,那边一直是关机状态。宋珂好几次按错了键,没有起身已经前额突突直跳。
  程逸安说:“先别慌,参加比赛的那么多人,不一定就是他出了意外,也许正忙别的事呢。”
  仲夏的正午时分太阳烈得人头昏,一站到窗前,迎面就是刺眼的光。宋珂开始觉得缺氧,嘴唇都渐渐发白,神情却反倒显得有些木然,像被一根线拉拽着,一刻不停地打电话。
  他给陈觉打,程逸安就给陈念打,一直占线,打了近十分钟才通。陈念声线绷得很紧,没等他们开口问就直接说:“我还没联系上哥哥,关机了。”
  “那你——”
  话刚说一半,手机已经被宋珂抢去:“联系上主办方没有?”
  “秘书在打,暂时没打通。”
  血管一刻不停地撕扯着疼,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反复拨打那串最熟悉的号码,耳边明明只有嘟声,却轰隆轰隆的像在打雷下雨,仓皇不定的感觉。
  心里面除了后悔仍是后悔,早知道说什么也该陪他一起去的,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也不用害怕,哪怕是死在一处呢?
  总好过现在这样隔着一千公里,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一整个下午又恢复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直到三点钟陈念突然打电话来说主办方回话了,伤者名单里没有陈觉,陈觉根本就没有去这场拉力赛。
  他报了名,但没有签到,更没有出赛。
  那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刻不停地飞奔到机场,赶到服务台时宋珂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连查陈觉航班的资格都没有。
  “您是他什么人?有没有带他的证件?”
  他动了动嘴,哑口无言,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陈觉的什么人。
  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对方也很理解和同情,查完以后遗憾地告诉他:“您朋友的确买过这趟航班,不过他最终没有登机,也没有改签其他机票。”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路将陈觉送到机场的,走之前陈觉甚至还亲了他一下。既没去比赛也没换目的地,那陈觉会去哪儿,是不是还在临江?
  惴惴不安地打给陈念,跟她和程逸安挨个给陈觉的朋友打电话,能找的地方通通找了一遍,就是没有任何踪迹。
  天慢慢就黑了。
  寂静深邃的天空罩着大地像个黑箱子,又闷又热,根本透不过气。找了不到三个小时宋珂就快要脱水了,人靠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上,开着窗,风吹到脸上滚烫又锋利,几乎睁不开眼睛……
  最后救他的是赵阿姨。
  “宋珂,是不是你回来了?我听到楼上有动静。”
  收到这条短信他就直奔大巴站,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只带了手机和钱包。
  坐上大巴的那一刻仍觉得忐忑,担心那不是陈觉而是别的什么人,中介,保洁,或者别的什么有钥匙的人。他一直自己吓自己,因为不见到陈觉始终是放不下心。
  到老房子楼下时已经快十点,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走进大门,一轮眉月远远地挂在天边,照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像积着水。向前走大概五十米,绕过一个杂草丛生的花坛,再向右一拐,走到院墙最深最高的地方,有一片开阔的空地,那就是以前爸爸停出租车的地方。  />  想起那一次,也是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他一直守在楼道口,手脚都冻透了才等到爸爸。爸爸停好车后脚步蹒跚地走向他,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往常一样攥紧他的手,爸爸的双手不仅冷,上面还全是又湿又滑的血。
  也是那天他忽然感觉到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爸爸。
  今天这种害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楼道里没有灯,上楼时他把手机拿出来照明,两边阴湿狭窄,到处是灰,是没来得及揭下就又贴上新一层的小广告,是脏兮兮的鞋底印。
  依然是没安防盗门的那个家,破旧的木门红漆斑驳,露出里面难看的木头。门缝里没有光,敲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
  下意识以为自己没带钥匙,所以他坐在台阶上等着。
  身下冰冰凉凉的,后头才是月亮。他分开双腿倚着肘,背深深地弓起来,像只疲惫的虾米,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
  要是前天晚上打个电话给陈觉该多好?也许那时陈觉还没有那么心灰意冷,还没有关机。要是那天在公司同意跟陈觉结婚该多好?煎熬了这么久,这辈子除了陈觉难道还会去爱别人?就说给自己听,自己也不信。
  再往前想,要是分开的那一次,陈觉拿出戒指求自己回心转意时,索性就把事情的真相全说出来该多好?自己害得陈觉那么苦……  甚至于、甚至于陈觉第一次跟自己求婚的时候,直接答应了该多好?为什么总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担心不能长久,担心不能得到家人的理解。
  明明爱的只是陈觉啊,就只是爱这个人而已,为什么要把别人犯的错迁怒到他身上?
  他垂着头,忽然想起曾经在手机里听过的那段话。
  “我要到当年租过的办公室去看看,看看我跟你求过婚的地方,还要回家看看小区那几只天鹅,记得你说你没看过,我替你看看。还要到你老家去一趟,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到处走走,消磨完这一整天的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也要去看看,看看我们的过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在你坐过的椅子上坐一坐,在你住过的地方睡一晚。”
  原来陈觉早就告诉过他,应该来这里找,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忽略了。
  等到很晚还是没有人回来,才想起自己有钥匙,就在钱包的夹层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门锁咔嚓一拧就开。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摸到灯往下一摁,刹那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屋里的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以往那个简陋的家被人重新装修过,尽管面积紧凑,风格却很温馨。地面铺的是最常见的木地板,墙上装着壁挂电视,三人座的布沙发尺寸刚好一墙宽,外加一个搭腿用的绵羊圆凳,摸上去手感很好。角落安了顶天立地的猫爬架,下面放着猫粮盆、饮水机和吸尘器。
  卧室的床是双人床,墙壁做了一排简简单单的衣柜,里面挂着几件陈觉的衣服。宋珂双脚僵立,过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仔细端详柜子上放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他们两个的合照,就是曾经在公寓见过的那张。另一样是辆出租车模型,车身黄白相间,看着跟爸爸以前开过的很像,不知道陈觉从哪里得到的。
  宋珂坐在床边歇息,身体像被一剂温热的毛巾包裹着,蜷缩的角落通通舒展开来。
  心也一下子定了。
  陈觉来过这里,又走了,还把行李箱也带走了,所以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自己也不会见到他。可是心里已经没有害怕的感觉。因为走着走着他发现,无论到哪里陈觉都会在前面等他。
  宋珂感觉自己像只笨拙的蜗牛,循着陈觉的足迹一寸一寸向前挪,总是慢了一步。
  晚上他就睡在卧室,窗帘也没拉,就那么敞着。半夜打开冰箱喝了罐饮料,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回到床上电话就打来了。
  看到陈觉的名字他一怔,刚喝过的气泡水都从胃里返上来,鼻底眼底通通酸得很。
  “宋珂。”  陈觉的声音很低。
  他没应。
  “妹妹说你找我。”
  语气有一点紧绷,大概是怕他生气。他也的确有气,所以一直不肯开口。
  陈觉沉默了好久才笑了笑:“我今天摔了一跤。”
  他终于问:“怎么搞的?”
  “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想起上次陈觉自己在浴室摔倒了,眼睛好一阵子看不见东西,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他忽然就紧张起来。陈觉却说:“还好你不在。”
  他呆了一下:“为什么?”
  “手机被我摔坏了,本来打算周一送你的。”
  电话里一下子静寂无声,只有微微的风在鼓噪。他听到陈觉尽力藏起沮丧:“宋珂,这是不是天意?我们总是不能好好在一起。”
  他一时哽咽,没能立刻开口,陈觉就又笑了下:“我在胡言乱语。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等等!”
  他匆匆拦住,盘腿坐在床上,看见自己腿上被蚊子叮出好几个包,又红又肿的,很难受,心里却更加思念起陈觉。
  陈觉会为了和他打一通电话,不顾身体走到山上,被虫子咬得满腿是伤。陈觉会为了让他安心,即便这样心灰意冷的时候也主动打过来,只为跟他报个平安,不让他挂念。陈觉从来也没变过,又执着又痴。
  陈觉叫他:“宋珂?”
  他想了很久,终于说:“手机里的话我全听过,坏了也不要紧。你说要给我买按摩椅,还说让我方便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是不是?”
  陈觉大概太意外,没有出声。
  “我都听过,也都记得,陈觉。”  宋珂轻轻地吸了口气,“如果天意难违,起码我们还有记忆。”
  天意难违,对他们来说尤其如此。如履薄冰地走过三年,以为苦尽甘来了,其实折磨才刚刚开始。之后的这两年,宋珂过得暗无天日,只有一件事支撑着他,那就是终有一天陈觉能够想起来。
  对于他们俩来说,能够彼此记得,已是种莫大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