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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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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谁的错

书籍名:《应许之期》    作者:笼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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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觉说起情话向来是这种调调,玩世不恭里带着真心。
  宋珂并不反感这样的他,只是觉得“谁是谁的”这种说法有些不妥,于是将声音尽量放得温和:“陈觉,我不是任何人的。”
  他觉得他们首先是自己的,然后至少也得是父母的,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了最后,他们才是彼此的。
  可是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因为觉得太肉麻。他愿意是陈觉的。
  陈觉闻言怔了怔,然后慢条斯理地松开他,半开起玩笑:“别这么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你这样让我很挫败。”
  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别,陈觉总是爱得热烈,爱得毫无保留,宋珂却总是顾虑良多,爱得隐忍。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相爱,至少陈觉是这样认为的。
  看完了书房,宋珂被带到卧室去。
  本以为一定是极尽奢侈跟舒适,没想到一走进去,发现房间布置得意外简单。除了一把单人沙发、大床、一排墙柜外,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就连装饰画都没有挂一副。
  “你平时就在这里睡?”
  陈觉挑起眉:“这算是什么问题,我哪天晚上不是睡你旁边。”
  宋珂不会傻到理会他这种话,只是背靠墨青的窗帘坐下:“不要贫了,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给我看看。”
  “一上来就看照片,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我?”
  笑过之后陈觉还是去拿。照片在抽屉里,厚厚的三大本装帧精美,可见从小就是殷实家庭长大的。
  相册都搁在宋珂大腿上,沉甸甸的很有份量。陈觉没有挤他,只是懒散地坐在沙发扶手上,与他靠在一处。
  翻开第一本,还是金箔片包边的呢,很是贵气。照片里的小婴儿头戴小皮帽,看着也很贵气,脸蛋圆嘟嘟红扑扑的,被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抱在怀里。
  陈觉说:“这是我妈妈。”
  没有多余的解释,可是宋珂听出是指亲生母亲。他轻声称赞:“伯母真是美人。”
  换来一句意外的谴责:“这是当然,我妈年轻时是电影明星。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一点也不关心我。”
  这事宋珂倒是头一回听说。扭头仔细打量陈觉的眉眼,仿佛陡然标致了几分,于是满脸求知地问:“伯母演过什么电影?”
  陈觉得逞地微笑:“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妈不是什么明星,而且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上镜被人评头论足,只有为我庆生的时候才肯赏脸。”
  害得宋珂只好在心里贬损自己:墙头草,两边倒,假的真的不知道。可是又忍不住由衷地说:“她一定很爱你。”
  陈觉笑了笑,沉默了一阵才回:“我很幸运,身边的人都很爱我。”
  在爱意中长大的小孩才不会吝啬给予爱。宋珂觉得自己也足够幸运,遇上这样一个慷慨的陈觉。
  浓浓的夜色从帘缝里透进来,两人面容愉悦而亲昵,轮廓像是溶在温暖的光晕里。
  小时候的陈觉明显很皮,哪怕在影棚的镜头前也停不住顽皮,拍出来的照片非常活泼灵动。从满月照片一路看到小学,毕业典礼那天陈觉头戴英伦草帽,怀里抱着一大捧向日葵,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神似。
  “这是你爸爸?”
  他“嗯”了一声,“是我爸爸陈宗义。”
  这名字宋珂如雷贯耳,可是不知为什么,本人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而且陈觉跟他爸爸关系一向不算融洽,平时也很少提及。
  看着照片里相貌阴沉的男人,宋珂想把这一页翻过去。可是手指不小心在边角的金箔上勾了一下,指腹瞬时被刺破。他嘶的一声缩回,指甲盖轻轻一掐,指尖冒出极小的一滴血珠。也许正因为小,所以颜色更显得鲜红。
  陈觉问他不要紧吧?他说没事,低头去看膝上那张照片,父子俩背后停着一辆跑车。
  再往后翻,竟没能找出更多陈宗义的,除了再婚时拍的那些西式婚礼照。
  “伯父好像也不喜欢上镜。”
  “嗯,他不爱抛头露面。”陈觉拎来医药箱,坐在地毯上替他处理伤口。
  其实已经不痛了,可是宋珂也没有说不用。
  陈觉的手指微凉,俯过身来离得很近,轻暖的呼吸喷在宋珂指尖。宋珂不知怎么的,有点招架不住,也许是因为他一米八六的大个子盘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一点强势和压迫感。
  只好将目光轻轻挪开:“父母为人都这么低调,怎么生出你这么张扬的一个儿子?”
  陈觉低着头笑了,撕创可贴的动作很利落:“我爸又不是性格低调,他是有私人原因。”
  “什么私人原因?”问完才觉得不妥,腿暗暗地微收,不允许自己显得那么骄纵,“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
  “别乱动。”陈觉却固定住他的腿,弓下背,极仔细地包裹伤口,“他右腿天生残疾,平时走路都要拄拐,所以基本不出席公开活动。”
  天生残疾?
  见他愕住,陈觉放开他,淡淡地同他开玩笑:“这毛病不遗传,我的腿目前为止一切良好。”
  “谁问你这个了。”
  宋珂收回手跟腿,心里拨开了一层云雾。可是关上那本相册,忽然之间心头一悸,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又将它静默地往前翻,一直翻到有跑车的那一张。
  陈觉收起医药箱,走到床边去放东西:“其实我爸当年在你老家当过区域经理,不过后来提前调回总部了。要是他还在,你们今天应该会有很多话题可聊。”
  这句话说完,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了,只剩下抽屉开合的轻微响动。放好东西陈觉回过头去,发现宋珂正看着自己,原本透亮的眼眸中浮了一层薄雾。
  “怎么了?”
  直到他走近宋珂才抬起头,灯光下定定地看着他:“右腿残疾的人可以开车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陈觉默然一瞬才说:“几乎不行,驾照申请很困难,但是我爸可以。”
  “为什么你爸可以?”
  卧室空气凝结不畅。
  陈觉感觉到宋珂的口气变了,变得冷淡又生硬,变得有攻击性。凭借对宋珂的了解他猜到这是对特权阶级的反感,放低声音道:“腿脚不便还开车的确不应该,但他开得很稳当,这些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事故。”
  他只是在尽力替父亲解释,宋珂明白,可是手指不受控制地发凉,心里慢慢产生一种离奇的猜测。为了证明这种猜测是错的,他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尽量控制着语气:“没有出过什么事故?”
  “对。”陈觉安抚他,“而且他去哪里都配的有司机,要出事故也——”
  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糊涂。
  宋珂觉得自己的预感像一把刀,悬在离颈项只差毫厘的位置,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出事故也什么?”
  陈觉已经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可是宋珂的性格他太了解,假如此刻拿话搪塞恐怕后果会更糟。何况那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完人,一点小小的道德瑕疵应当被谅解。
  所以他还是选择坦诚:“我爸没有出过事,但我爸的司机出过。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开车撞倒一个人,跟我一样是个初中生,伤得太重了没能救过来。我承认我爸尝试保过他,但那是念在他为陈家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想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
  “后来呢。”宋珂凝声问。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又有逃逸情节,判了十年。”
  “才十年……”
  因为在里面表现良好,所以早早就已经减刑出狱。在陈觉无声的注视下宋珂低着头,表情模糊不清。
  “宋珂。”
  长久的寂静,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宋珂双手慢慢摁在相册上,盖住了陈宗义那张脸。再抬起头,他眸色疏离,一点一点打量陈觉的脸,五官轮廓上的相似一眼就看得出。陈觉不是陈觉了,是陈宗义的儿子。
  “你是不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声音冰冷,身体也处在陈觉的对立面。
  “我没有这样讲,宋珂,我们不要聊这个了。不管怎么说死的那个学生很可怜,但司机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连我爸都没能保下他。”
  保?
  这个字眼用得何其可笑。
  宋珂抬眸凝视陈觉,忽然开始厌恶起这张爱了三年的脸。他说:“也许可怜的不止那个学生。”
  “宋珂——”
  陈觉还想再说什么,他却没有心情再听。起身放下那几本相册,他走到卫生间去替自己订了张明天一早回老家的票,然后回到卧室对陈觉说:“我家里有点事,明天要回去一趟,公司的事情可能要耽误两天。”
  陈觉拧眉:“回家做什么,你家不是没人了吗?”
  话说得没有恶意,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但宋珂却蓦地转过身,凌厉又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所以呢,所以我连回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就因为我是个孤儿,我就只能留在你身边任你摆布?陈觉我不是天生就是孤儿的你知不知道,我有爸爸,我爸陪了我十几年。”
  这样的反应过于激烈,陈觉当然没有预料到,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没有回去的资格,什么时候强迫你留在我身边了?你要去哪儿随时都可以去,我从来就没有摆布你的想法!”
  他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打懵了,既愤怒又不解地盯着宋珂。宋珂却根本无意再与他谈下去,就连一句敷衍的道歉就没有给他。
  直到听到走廊的脚步声,陈觉才如梦初醒般追出去。可宋珂脚步极快,下楼拿了外套就走,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一直追到院外陈觉才把人拦住:“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宋珂躲瘟疫一样躲开他的手:“我今晚回去住,你别跟过来。”
  天黑了气温也降下去,陈觉没来得及穿外套,寒风里冻得禁不住哆嗦,两手夹臂插在西裤兜里:“至少回去跟我妈打声招呼。”
  已经是妥协得不能再妥协,宋珂却只是一句:“没这个必要。”
  “宋珂,宋珂——!”
  望着前方离开的背影,陈觉气得几乎发狂,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可是宋珂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别墅,妹妹陈念已经察觉不对,趴在窗户那儿看了老半天。
  见他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她过去戳他肩膀:“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看个照片还看出火了?”
  陈觉站在那里,手脚一片冰凉,但最后也只是低声说:“是我不对。”
  陈念点点头:“知道是谁不对就好,没关系的哥,我看宋珂很通情达理,你向他道歉他准会原谅你。”
  争吵,冷战,再好的恋人也避免不了,重要的是有人肯低头。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陈觉因为心里赌着一口气,当晚果真没有回他们的家。他留在别墅过夜,明明是睡过二十几年的房间,可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
  起初拉不下脸,后来起床抽了两根烟,冷静下来以后决定让步:“睡了?”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音。
  心里忽然就很不踏实。没有任何明确的原因,只是直觉宋珂这次生气跟以前都不同。走到阳台去拨电话,一遍又一遍,自己都数不清打了多少次,那边才终于接起来。
  烟蒂掐在手里,他很着急地喊:“宋珂?”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很久才应了一声。
  他终于松了口气:“吵醒你了?”
  宋珂却不肯再开口。
  陈觉齿间发涩,抽过的烟都变成苦的。他说:“原谅我,宋珂。我今天不该跟你吵,更不该说你没有家人了。你有,你还有我。”
  彼端有微弱的风声,宋珂似乎也没睡。
  “不是你的错。”
  陈觉说:“不,我错了。只要你觉得不幸福,不管什么事都是我的错。”停了一停,又说,“原谅我。”
  宋珂的呼吸极其低微:“睡吧。”
  “宋珂。”
  陈觉扔了烟蒂,刻意把语气放得轻松:“要不要司机小陈明天送你到大巴站去?”
  “不用了。”这次宋珂答得很快,“我自己有车,会开。”
  之后就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