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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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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倦春归》    作者:尽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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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目盼兮,搅人心神。
  第三天晌午裴敏知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屋,就对上了少年郎那双轮廓美好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像极了水中的倒影,清澈又脆弱。尽管里面满是戒备和不安,顾盼之间依然熠熠生辉。裴敏知从小受尽白眼,自觉一张脸皮早已被磨炼得刀枪不入,此时仅仅被这漂亮的少年盯着瞧了一瞬,竟觉得浑身燥热起来。
  “你醒了?感觉怎样了?”裴敏知不自觉用了最温和的语气上前询问。说完才黯然记起,少年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只好抬手指了指手中的药碗,放慢速度,用夸张的唇语试探着说道。
  “该喝药了。”
  少年的目光终于从裴敏知的脸上移开。当他注意到那只缓缓朝他靠近的药碗时,脸上勉力维持的平静突然被彻底粉碎了。他煞白着一张脸,猛地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蜷缩到了床榻角落里。
  日光透过窗楞正好斜斜打在他身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以及应为惊惧愤怒而扭曲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如鬼似魅。
  裴敏知也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只得栖身上前不断尝试同他解释,却全然不起作用。混乱之中,药碗终于被少年打翻在地,滚烫的液体大部分都泼到了裴敏知的一条手臂上。
  谢伯闻声赶来,大惊失色。
  “公子!”
  谢伯连忙颤颤巍巍地上前帮他清理擦拭,小心掀开衣袖,发现皮肤已经红肿一片,顿时心疼不已。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公子为了给你治病,又是请郎中,又是亲自抓药熬药。为你耽搁了多少时间,花费了多少银两暂且不提。两天以来公子始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这份苦心你就算不知感恩,也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瞧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咳咳咳……”
  不论谢伯如何苦口婆心,如何声色俱厉,少年脸上惊惧迟疑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始终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瑟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目睹此番情景,裴敏知心底蔓延的抽痛,甚至盖过了肌肤上火辣辣的刺痛。于是连忙上前劝阻。
  “谢伯,您本来身体就差,小心气坏了身子。而且我相信他并非故意如此。您看他这反应,像是对喝药这件事有很深的阴影。恐怕是之前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吧。”
  公子说的隐晦,谢伯一听便懂了,这之前定是指的他在象姑馆那些时候。虽然那种风月场所不是他们这种老实人能踏足的地方,但对其中种种骇人听闻的行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小倌被恩客龟公折辱打骂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被逼着吃药助兴也是常有的。那种药吃多了,身子也跟着一并毁了,也难怪他的身体被糟蹋成这样。
  思及此处,当下心便软了。
  “哎,造孽啊!那当下又该如何是好啊。”
  “硬逼他喝怕是行不通,得先想办法让他平静下来。有个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就是不知道……”
  “公子啊,别光顾着别人,还是先让老奴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
  “我自己来。谢伯,劳烦您帮我取些笔墨纸砚来。”
  “哎,好。”
  “对了,麻烦再热一碗粥来。”
  *
  跃跃欲试的心情颇有几分按捺不住,所幸裴敏知把屋里一地狼藉简单收拾一番,又胡乱用凉水冲洗伤口的功夫,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他立即提笔在纸上写到,
  “可读得懂我写的字?”
  写好后,立刻举着指给少年看。
  少年盯着这白纸黑字瞧了半晌,又迟疑片刻,方才极为轻微地点了点头。
  裴敏知大喜,继续挥笔写到,
  “别怕,我们并无恶意。”
  “在下裴敏知,这位是谢伯,我们皆是普通百姓。前日在乱坟岗我们曾见过一面,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晕到之后,一直昏睡不醒,我便将你带回此处养病。郎中说你染上了风寒,刚才给你的便是治疗风寒的汤药。”
  少年紧蹙的眉头逐渐平复,但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波动。裴敏知一边仔细观察少年的神色,一面下笔不停。找到一个能与他顺利沟通的方法,令他颇为欣慰。
  “别怕,如今没有人可以再逼迫你。如果不想喝药,至少喝点粥吧。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定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没毒的,我先试给你看。”
  裴敏知拿起汤匙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随后慢慢把碗伸到少年跟前。又舀了一勺,递到少年嘴边。
  谢伯在一旁看不过去,开口劝道:“公子,还是交给老奴来吧。”
  “不妨事。”
  如此僵持了片刻,少年终于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张嘴把汤匙含进嘴里。
  裴敏知和谢伯都松了一口气,趁机多给他喂了些粥水进去。见他吃得差不多了,裴敏知再次提笔写到,
  “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伸出极为细瘦的手腕接口毛笔,因为力气不足,笔尖在宣纸上微微颤抖。
  “在里面他们都叫我云哥儿。”
  裴敏知的心仿佛也跟着那几个字在颤抖。
  “若是不喜欢日后不叫这个便是。可还记得自己原本的姓名?”
  少年摇了摇头。
  “不妨事,前尘往事莫要再提,我帮你起个新的如何?若是无处可去,以后你可以跟我和谢伯一起生活。”
  少年漠然地低下头,垂落的发丝令他神色莫辨,半晌过后纸上只落下两个墨黑的字。
  “多谢。”
  毛笔在两个人的指尖传递,裴敏知本想趁机询问木镯之事,斟酌了片刻,终是按捺住了。一是云哥儿对自己仍然心存戒备,此时开口并无十分把握,反倒容易适得其反。二是裴敏知不想当着谢伯的面提起阿诚之事。谢伯年事已高,本就思虑过重,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设法寻找阿诚的下落,只会徒增不必要的忧虑和烦恼。如此一番思量,终于提笔写到,
  “起名之事非同儿戏,待我拟好了再来同你商议如何?如今你大病初愈,当务之急是安心修养。切莫胡思乱想,待你好了,一切再从长计议也无妨。”
  “多谢裴公子。”
  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终于被逐渐打破,裴敏知和谢伯脸上皆有喜色。云哥儿毕竟是大病初醒,身体仍然极为虚弱,刚才又耗费了不少心神受了惊吓,苍白的脸上尽是疲惫与不安。裴敏知和谢伯二人安抚他躺重新躺下以后,很快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裴敏知不曾想到,此番犹豫,差点令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