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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深情的人

书籍名:《锚点》    作者:天良永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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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阔用勺子把碗底的白粥刮得干干净净,他抽一张纸擦手,说:“走吧,我们去185层看看怎么回事。”
  魏昊见祁阔站起身,随即麻溜地站起身跟上祁阔朝食堂门口走去。
  三人乘坐电梯到达185层,电梯门打开,门外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约有十几二十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和学员站在楼道里。祁阔皱眉,问魏昊:“怎么这么多人?”
  “别的项目组过来打探消息的人。”魏昊说,“李主任在另一个会上,开完会就过来。”
  楼道里的人进不去实验室的门,站在外面干着急,一位陌生的研究员抓住祁阔的袖子:“你好,请问你是祁阔祁研究员吗?”
  祁阔后退一步,撇开陌生人的手,表情冷淡地问:“是的。”
  “听说您研究出了时间穿梭机,我们可以观摩一下吗?”他问,“我是地下水治理项目组的黄子弈。”
  “我也想看,我是农业四组的倪帆。”
  “还有我,工业十二组的张旗。”
  楼道里或倚或蹲的研究员纷纷涌到祁阔面前举手,仿若重回校园时代期待老师发小红花的小学生们。祁阔被人群逼退两步,脊背顶进严朗怀中,他说:“里面的机器是保密项目,目前在测试阶段,具体细节不能向你们透露。”
  “测试完成后,项目会对外界公开吗?”黄子弈问。
  祁阔说:“不会,这是一项永久的秘密。”话音刚落,十几个保安通过消防通道进入走廊,连成人墙把研究员们圈在中心,李岩从电梯处走出来,说:“185层是保密层,你们怎么进来的?”
  “有人给我发消息,说这里有时空穿梭机。”张旗小声说。
  “其他人也是被消息叫来的吗?”李岩问。
  “是。”
  “是的。”
  稀稀拉拉的承认声响起,李岩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们出来。”他看向祁阔,眼神示意祁阔开门。
  祁阔摁下指纹开门,四个人走进屋内,最后进门的魏昊迅速关上门。
  启动台的光屏已经打开,密密麻麻罗列着复杂的代码,穿梭机的球形舱内蹲着一个男人,他失魂落魄地捧着一把钥匙,看到有人进入房间也不躲不避。
  “他是谁?”严朗问。
  李岩瞟了一眼男人,说:“李浩坤,农业研究部李主任的儿子。”
  “他从哪拿到的总控钥匙?”祁阔问。
  “我刚刚开的会,就是关于丢失的总控钥匙的。”李岩叹气,说,“李浩坤的情况比较复杂,他……”
  话没讲完,只见李浩坤踩着台阶三步并作两步跳下球形舱,神色异常兴奋地朝祁阔跑来。严朗抬腿一脚踹到李浩坤的腹部,他用的力气不大不小,正好把李浩坤踹个跟头。
  严朗单膝跪在李浩坤腰间,单手抓握对方的手腕,抢过总控钥匙丢给李岩,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让我回去,求你了,让我回到两年前的1月8号。”李浩坤大声喊着,他用尽全力在地上扭来扭去,试图挣脱严朗的控制,严朗险些没摁住他。
  祁阔烦躁地皱眉,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低压电棒,对严朗说:“你离他远点。”严朗不明所以地松开手站起身,李浩坤一个骨碌爬起来,还没接近祁阔,就被滋滋啦啦作响的电棍抡到原地昏迷。
  李岩轻咳一声,说:“也不用这么粗暴。”
  “两年前的1月8号发生了什么?”严朗问。
  “李浩坤的妻子车祸去世,就在2086年1月8号。”李岩说,“从那往后,他的精神出了点问题。”
  “李浩坤见过穿梭机,我去预约杨工的时间给他做记忆清洗。”祁阔说,他并未因为凄美的爱情故事动容。
  “他妻子出车祸去世的时候已经怀孕四个月,那时候的他正在洗浴中心潇洒。”李岩说,“他是弱精症。”
  严朗看向李浩坤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鄙夷,祁阔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的东西丢失,说:“这时候做记忆清洗不合适,严警官回到过去改变时间线之后,我们再给李先生做清洗。”
  李岩说:“可以,用这种方法也算是解决了李维民的一桩心病。”
  祁阔走到启动台前,输入一串复杂的代码,摁下按钮回到初始页面。
  李岩问:“项目进展到哪一步了?”
  “严警官这边,除去八号锚点的记忆正在建模中,其他锚点的记忆和叙述已经做完分析。”祁阔说,“穿梭机已经测试过两轮,还有几个节点需要调试,整个项目的落地差不多还需要十五天。”
  “十五天。”李岩思考片刻,说,“好的,我知道了。”他看向严朗,“谢谢严警官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应该的。”严朗弯弯眼睛,脸颊露出一个笑涡。
  祁阔冷淡的目光随着严朗的笑意而温和,他问李岩:“主任还有别的问题吗?”暗示李岩没别的事快点走。
  李岩听出祁阔赶他的意思,无奈地说:“没有了,我去解决一下门口的那群人。”
  “好的,慢走。”祁阔说。
  “有事及时联系我。”李岩说,他拉开门走出房间,他叫上杵在一旁看戏的魏昊,“小魏,帮忙把李浩坤扶出去。”
  “好嘞。”魏昊并不想留在房间当电灯泡,弯腰扶起昏迷的李浩坤跟上李岩的脚步离开实验室。
  门板“嘭”的一声关闭,祁阔朝严朗招招手:“过来。”
  严朗听话地走过去,站定在祁阔面前,直白地夸赞:“你认真工作的时候好帅。”
  祁阔被他夸得舒坦极了,他不像严朗那样有什么说什么,便把万千话语落在行动上。亲吻如期而至,柔软的唇瓣贴近脸颊,温热的呼吸将耳垂熏得通红,祁阔说:“我们还有十五天。”说不清失落还是解脱,他喃喃道,“你记得,我爱你。”
  严朗低垂的睫毛轻颤,像微风吹动的蝶翅。向来有分寸的狼犬骤然情绪失控,他双手用力将研究员推到墙上,攻守一时掉转,祁阔的背撞击墙面,头颅后仰,严朗抬手用掌心护住祁阔的后脑勺,他的亲吻一如他本人,清澈温柔,仿若一捧清泉汩汩流淌。
  自病毒扩散、人类迁徙地下城、祁阔亲手洗去严朗的记忆,恐惧和自我厌弃一直盘旋在祁阔心头,他甚至思考过无数遍如果严朗遇到的不是他,会不会过得更好一点。
  严朗本不是能和人吵得起架的性格,硬是被祁阔一次又一次激出了火气,回想过去大大小小的吵架,无一不围绕着工作的特殊性展开。祁阔不理解严朗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做一份薪酬不高的工作,严朗不理解祁阔为什么不支持他的决定,一吵架严朗就出去遛弯,祁阔在家里生闷气,冷战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去年夏天,祁阔接受一项临时任务飞去美国做研究,两人的日常通话语盐中只有短短的几句问候,半年后祁阔回国才发现严朗已被政府以护送不力为理由羁押,严朗挂在口头的【我很好】只是不想让祁阔担心。
  “你知道你骗我多少次吗?”祁阔咬了严朗一口。
  严朗“嘶——”一声后仰,他舌尖舔过嘴唇,腥咸的味道窜入口中,可见祁阔咬得用力,他无辜地说:“我不记得。”
  祁阔咬死严朗的心都有,面前这人看起来心直口快,瞒起事情嘴比蚌壳紧,别说他身在大洋彼岸,就是身在太原,严朗也能想尽办法骗过他。
  严朗是真的狗。
  第36锚点八号
  “这是锚点八号。”祁阔说。
  严朗呆呆地盯着笼子里的生物,重复一遍:“这是锚点八号。”
  “是的。”祁阔说。
  “它是一只狗?”严朗盯着笼子里咖啡色的垂。浴盐。耳朵史宾格,“动物不是都变异了吗?它怎么还好好的。”
  “动物跟人一样,其中一些动物没有基因缺陷,天生免疫56号病毒。”杨宜说,她打开笼子,“它叫乐乐,是一只检疫犬,在机场做安检工作。”
  史宾格低头嗅嗅地面,小心翼翼迈出一只脚,严朗蹲下,朝史宾格拍拍手。性格胆小的垂耳狗慢腾腾地朝严朗挪动,湿漉漉的鼻头碰一碰严朗的手指,轻轻摇尾巴,严朗翻转手心,手指挠挠狗狗的下巴。
  “原来这就是八号愿意接受记忆清洗的原因。”严朗说。
  祁阔说:“它是国家公务员。”
  “它住哪?”严朗问。
  “73层,和它的训导员住一起。”祁阔说,“它今年9岁,到退休的年纪了。”
  严朗伸手揉揉狗狗垂下的两个大耳朵,像两个马尾辫,手感柔软,狗狗乖巧地趴在原地,瞪着葡萄似的黑亮眼睛看着严朗。
  “它喜欢你。”一个男声响起,“乐乐。”
  史宾格站起身,扭头看到由远及近的身影加速摇尾巴,祁阔介绍:“这是乐乐的训导员,缉私警刘和宁。”
  “乐乐的训导员是张小奎,不是我。”刘和宁遗憾地说,“小奎走后,乐乐暂时由我养护。”
  “刘警官。”严朗伸出右手和刘和宁交握,“你好,我是严朗。”
  “我知道你。”刘和宁伸手握住严朗的手,“两年前那起大型走私案是你破的。”
  “啊。”严朗茫然地眨眼,“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都记得。”刘和宁说,“那次事件被记在年度大事记上,我们警队之间互相传阅,都说你年少有为。”
  严朗被夸得不好意思,说:“过奖过奖。”
  乐乐蹲在刘何宁脚边,仰头听他们聊天,严朗伸手去揉狗狗的脑袋。
  祁阔见严朗专注和狗玩,没有和刘和宁继续寒暄的意思,便开口圆场:“刘警官吃过午饭了吗?”
  “我刚去签了保密协议,还没来得及。”刘和宁说。
  “我带你去吃饭。”杨宜说,“跟我来。”
  “乐乐留在这里,我们帮你看着。”祁阔说。
  严朗握住狗狗的一只爪子,朝刘和宁挥挥。
  杨宜领着刘和宁走出房间,严朗问祁阔:“我以前养过狗吗?”
  “没……”祁阔意识到这是个陷阱问题,他止住话语,说,“我不知道。”
  严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站起身:“那我们以后一起养一只。”
  祁阔说:“好。”
  史宾格打个哈欠,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祁阔说:“它年纪大了,容易犯困。”
  严朗拉一把椅子坐下,拿出笔记本,一页一页翻看笔记,执笔在空白页写下【日期锚点八号】。
  王兴山踏进实验室,拿着建模硬盘放进模拟机。严朗把笔记本交给祁阔保管,穿上防护服。魏昊摁下按钮往舱内充氧,舱门缓缓打开,严朗钻进模拟舱,戴上头盔躺平闭眼。
  一片安静,首先触达的感官不是视觉而是听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骨碌碌的行李箱拖动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一股脑地涌进耳朵。随后视觉被激活,画面由黄蓝二色组成,深深浅浅的颜色构成奇异的世界图景,由于狗没有红色的视锥细胞,导致红色的物体通通变成灰色。
  史宾格是中型犬,个头约到人的小腿,严朗此时的视野便是从低矮的角度出发。深红色的行李箱通过传送带运至史宾格面前,它嗅嗅箱子的侧面,跳到箱子上,嗅嗅另一边,跳下箱子,迈动脚步来到下一个箱子旁边。这是它一天的工作,嗅闻箱子,确认没有违规货物,嗅闻下一个箱子,它一天能闻近千件行李,是位勤劳敬业的检疫官。
  “真棒。”一位陌生的缉私警弯腰揉揉乐乐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鸡肉冻干作为奖励扔给乐乐吃,他应该就是乐乐的前任训导员张小奎。
  史宾格准确地接住冻干,兴奋地摇摇尾巴,吃掉冻干,埋头检验下一件行李。
  枯燥的检疫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张小奎低头看手机屏幕:“八点十分,再干半小时咱们去吃早饭。”
  乐乐踩过蓝色的行李箱,蹲在一个黑色行李箱旁,响亮地叫了一声。
  张小奎走过去,拉出黑色的行李箱,问乐乐:“是这个吗?”
  乐乐跟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坐在地上盯着行李箱摇尾巴。
  张小奎将行李箱拎到一旁,示意工作人员把行李箱的主人叫过来。等待的间隙,张小奎带着乐乐继续工作。
  快到九点,张小奎看一眼表,小声嘀咕:“找个人怎么这么长时间。”
  工作人员气喘呼呼地跑回来,说:“没找到拿行李箱的乘客,他们都说不是自己的。”
  乐乐蹲在黑色箱子旁仰头看着张小奎。它疑惑训导员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打开箱子,拿出违规物品,再奖励它一个鸡肉冻干。
  张小奎看着无人认领的行李箱,说:“我先打开看看。”
  “好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作为见证人。
  张小奎蹲下,打开行李箱,箱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激光弹,黑色圆形金属,侧边闪烁着一条蓝色的激光线。张小奎吓了一跳,他高声喊:“快!疏散人群,叫防暴队来。”
  乐乐蹲在箱子旁,这让严朗有机会看清楚激光弹的全貌。他记忆中见过这个武器,它可以通过特殊的激光远程引爆,缺点是激光弹和引爆器之间不能有遮挡物,这和Carlos怀抱的泡沫箱的引爆原理一样。
  激光弹究竟是谁带来的?目的是什么?
  “乐乐,快跑开!”张小奎急切地挥手。
  乐乐叫了一声,跳上箱子跑向张小奎,正好将箱子由半打开踩成合拢,切断了激光引爆的可能性。
  狗的视力不好,仅能看清6米左右的距离,即便如此,严朗在乐乐的余光中仍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蓝光。
  当天有人企图炸机场!
  严朗感到后背发凉,2087年6月5日,究竟有多少人在这一天盘算着发起恐怖袭击,为什么是太原,为什么是延宁机场?
  乐乐赶到张小奎身旁,一人一狗伏在地面,张小奎的手臂环住乐乐,他把乐乐抱进怀里,压在身体下方。急促的呼吸声传入乐乐耳朵,张小奎紧张极了,他抱紧乐乐,下巴放在史宾格的脑袋顶部。
  防暴队穿着厚重的防爆服走近行李箱,其中一个队员提起行李箱扔进防爆球,快速合上盖子,等候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张小奎半撑起身子,一个骨碌坐起来,他抱着乐乐靠墙而坐,心脏快速跳动。
  咚咚咚。
  咚咚咚。
  乐乐仰头伸出舌头舔*张小奎的下巴,它发出轻柔的哼唧声,像只幼犬尽力安抚惊魂未定的训导员。
  “里面是激光弹。”一个防暴队员摘下头盔,对张小奎说,“激光弹在休眠时期没有化学反应也没有火药味,很容易骗过安检机和防疫犬。”
  “乐乐是连续五年的省级防疫联赛冠军。”张小奎骄傲地说,他亲了一口乐乐的大耳朵,“回去给你加一个鸡腿。”
  “两个。”防暴队员笑呵呵地说,“我给乐乐加一个。”
  “汪汪。”乐乐跟着叫两声,它亲昵地蹭了蹭张小奎的脖颈。
  然而张小奎和防暴队员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分钟前,乐乐奔向他时无意识踩下的行李箱盖救了整个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