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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滴答滴答,过得很慢。
林潮生让我等他,但他迟迟没回来。
我在门口站得膝盖僵直,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坐着,冷的时候就抱着手臂跺脚。
我没带手机,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墙上的时间。
天色越来越昏沉。
他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
我在门口碰见了青协的会长,他问我,要不要他送我回去。
我摆了摆手,“我等林潮生。”
会长挺惊讶的,他说:“林潮生早就走了啊。”
我怔住。
他又朝我挤眉弄眼,“林潮生是不是和法律系的白歌在一起了?我看见他拿了把伞去送白歌了。他还是搂着人家姑娘走的,楼得可紧了。这么大雨送女孩回家,啧啧,真让人想入非非。话说,他俩真的挺配……”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被阴冷的风冻住,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甚至产生了耳鸣。
会长拍了拍我,“温澜,我送你回去啊?”
我回神,僵硬地摆了摆手,干巴巴地笑着:“谢了,不用。”
会长走后,我双腿突然发软,直接无力地蹲坐在地上。
冷风越吹越大,我拼命地裹紧外套,领口处还传来林潮生的体香。
我怕冷,林潮生清楚我很怕冷。
我等他,林潮生清楚我在等他。
但是他还是选择送那个女孩回家,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冷风里。
他妈的林潮生,狗屁的林潮生。
天色灰蒙蒙的,秋雨绵绵不绝。学校里行人稀少,远处一对情侣撑一把小伞,他们嬉笑着走远了。
我一个人怔怔地蹲在原地,从头到脚都冰冷冰冷的,嘴里不停地嚷嚷着那句“他妈的”。
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起我昨晚那可怖的梦,想起林潮生和白歌站在西餐厅门口,我想起他电话里时不时的那句“安排了相亲”。
我想起我们现在稀里糊涂的关系。
身子像被风化,我目光呆滞地在停在原地不动,吹着冷风,听着雨声。
我一边乱想着,一边骂林潮生。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时,这场阴冷的雨停了。
路上静悄悄,房檐的积水一滴一滴坠落,水珠落在地上,慢慢地散开了。
我不再发抖,也不再骂骂咧咧。
耳边萦绕水珠嘀嗒的声音,我竟然变得平静,心脏像是被绕了铁索,沉到了深海。
时机很重要。
十八岁那年,我以为我会永远跟着林潮生,绝不会想离开他。
所以时机很重要。
如今,我和林潮生早已不再是同桌,但四年过去,我们也没成为恋人。我们变成了最令人讨厌的关系:暧、昧。
今天的一切都是猝不及防:冷秋,下雨,寒潮,一个人,被抛弃。
这场雨只让我茹苦含辛。
林潮生却让我透骨酸心。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林潮生的卧室里。
枕头上还残留着几根头发,有我的也有他的,缠绕在一起。我抱着他的枕头放在鼻尖,攫取着他的气息。
我心里很堵。
我应该一个人冷静冷静,我应该离开他一段时间。
我翻出手机,点开了和刘馨的对话框,我给她发消息,她很快回我。
我开始订机票,我开始收行李。
我搬来林潮生家的那年,东西很多很乱,我和他在家里又打又闹,花了一个下午才收好。
那年我十八岁。
现在我只用了一个钟,就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我收拾完后去洗手,发现家里的水龙头居然在放热水。
倒也不是在放热水,只是我的手被冻得冰冷。他妈的,已经察觉不出冷热。
我给林潮生发微信,消息框里的文字被删删减减。最后只说回家住几天,没敢说我要走一年。
临走前,我呆呆的站在他家门口,环视着熟悉的一切。
终究不过是一场秋天的雨,没有把我们淋湿,却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第10章
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机票订了明天早上,明天我将一路向北。
那会是没有林潮生的一年。
明天、明天。
明天上午林潮生有实习生面试,那是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我还说会和他一起去。
明天中午我们说好一起去吃肉夹馍。我们说好只点六个,因为要控制他出奇的饭量。
明天下午他说要带我去买衣服,他笑着说天冷了,该买衣服。买衣服也只给我买,花他的钱,他那点奖学金全都花在我身上。
明天、明天。
我干脆闭上眼,不想明天。
黑幕慢慢褪去,浮起鱼肚色,太阳从地平线冒出红光,天空的尽头卷起金色的浪。
所谓的明天来了。
商铺陆陆续续地开店,学生们骑着自行车说说笑笑,麻雀在草坪上蹦蹦跳跳。
也不过是平凡的一天。
我拖着行李箱来到的机场,坐在早餐店发了会儿呆,又神情恍惚地过了安检。
我没有想林潮生。
但是我已经开始幻听。
我正拖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处,我好像听见林潮生的声音。
我偷偷骂了自己一句“他妈的”。
温澜,你真没出息,还没有离开,就已经想他想到到幻听了。
但我真的听见了林潮生的声音。
身边的行人时不时地回头,只回头看了一会儿,又收回了视线。
我也回头看。
正看见大厅中央的那个男人。
他慌乱地在机场里跑。
跑着跑着,他手臂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掉在地上。他不管不顾地掠过地上的外套,一边迈开腿大步跑,一边大声呼喊:“温澜——”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温澜!”
那声音越喊越哑,越喊越颤抖。
他喊得很大声,声音响彻了整个机场,甚至发出了回音。
我从未听见他那么大声地说话。
这个时间,林潮生应该在律师事务所进行实习生面试,不应该在机场像疯了一样喊我的名字。
我也开始跑,一直跑到安检处的遮挡板。隔着透明板,我把手掌做喇叭状,大声喊他:“喂!林潮生——”
林潮生回头,往我这边看。他停住了脚步,终于不再奔跑。
他像是被钉住,并不往我这边走,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们隔着安检处的透明板,隔着机场里的警戒线,隔着行色匆匆的旅人。
我们沉默着对视。
今天机场里的人很多,黑压压的人群在我们目光间穿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超过了排队的隔离带。
但我仍能看清他,且只看得清他。
我看见林潮生开始朝我笑,笑得弯了眼睛。
林潮生身子慢慢前倾,他皮鞋往前蹭了蹭,想迈开腿朝我这边走,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见他的膝盖有些抖。
最终,他的脚步还是停在原地。他甚至不眨眼,就那么盯着我。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大声喊,“温澜,你去哪——”
身边熙来攘往,声音嘈杂。
他能找到机场,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会去哪。
但我仍然扯着嗓子喊,喊得很大声,生怕他听不见。
“林潮生,我去黑龙江,黑龙江的木兰县——”
远处的林潮生温柔地笑着,他一边笑,一边朝我点头。
我看见他原本平整的衬衫已经皱巴巴,领口处湿透。他的袖口被挽起一截,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有汗珠从腕部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又想迈出脚步,却又收回了腿,笑着朝我喊:“温澜,去多久——”
“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我喉咙已经变哑,又喊着:“林潮生,明年下雪的时候,我就回来——”
我看见林潮生点了点头,他的手臂正在微微地颤抖。
我们不再叫喊,就静静地对视着。
他一次又一次地迈开腿,想朝我走来,却一次又一次地收了脚步。
机场里人来人往,各色的行人都急匆匆,没人注意我们的静止。
世界好像只剩我们。
林潮生额头一直被刘海遮住,他一直笑,嘴角咧得很开。
我以为他一直在温柔地笑。
直到有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带起一阵风,吹开他额前的头发。
我看见他的眉头是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