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有病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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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寒愣住了。
“我给你打个比方吧。”谢祈拿来一支黑色水性笔，在不见寒整理的表格空白处画了一个圆，“这是原本的苍行衣，然后他给自己做了催眠，分裂出了第二人格边仇，现在变成了这样。”
她又在圆的中央画了一条线，将圆形分割为两半。
“我假设这边是苍行衣，这边是边仇。”谢祈说，“当然，精神世界的问题很复杂，不可能这么简单地一概而论，我这里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化的比喻，方便你理解现在的情况。总的来说，第一次分裂之后，他的两个人格呈现出一种均衡的相对抗的状态，暂时还是稳定的。”
“但是正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精分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从零到一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从此以后，情况就会变得极其不稳定。”
谢祈一边说，一边找到了圆心，然后从圆心出发又画了一条射线，和苍行衣跟边仇人格区分的界线一起，形成了一个被切割出来的狭小扇形。
“由于人格的频繁切换，两个人格的边缘会变得极其不稳定，很容易分裂产生出新的人格。这是苍衔月，这是林八，这是猩红女王，等等等等。”
谢祈一条一条画出新的分割线，一个原本干净整齐的圆形，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个扇形都只占据了一小块面积，存在却都不容忽视。
“因为苍行衣是主人格，所以他对这些人格的出现和各自会有的形态，应该是有所意识的。”谢祈最后说，“原本他与边仇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产生出这么多人格，他无法肯定哪些人格会对你不利，所以必须亲自压制人格爆发的情况，没有办法再在你面前现身。造成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局面。在这些被分裂出来的人格中，由于边仇存在的时间最长，仍然占据了最具有优势的主导地位，所以他出现的时间与其他人格加起来出现的时间，大致是对半平分。”
“但是这种压制，对主人格苍行衣的意识本身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能撑到哪一天，是否还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甚至于在他控制不住其他众多的人格，彻底被反压制消失之后，边仇又能支撑多久。”
不见寒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他……”半晌，不见寒说道，声音有些干涩，“现在这样，还能治吗？”
谢祈撑着脸：“很困难。要配合药物治疗，甚至还可能采取一些较为激进的治疗手段，比如说催眠，人格抹杀之类的。具体要看沐沐那边的诊断情况，看她给什么治疗方案。”
不见寒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边仇和沐汀兰进入咨询室，大约五十分钟以后，终于一起从咨询室里出来了。
不见寒立刻看向边仇，边仇给了他一个微笑。
旋即他又看向沐汀兰，沐汀兰对他说：“我能单独和你聊两句吗？就简单谈一下。”
“当然可以。”不见寒立刻起身，跟随她进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里装修很温馨，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客厅，摆放着浅蓝色的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墙上挂着花朵的装饰画。不见寒留意到，咨询室的另一侧有一个巨大的书架，里面收纳着各种各样的小模型和道具，应该是用来做沙盘的。
不见寒和沐汀兰在沙发两边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实话实说，有些棘手。”沐汀兰十指交握，搭在膝盖上，姿态娴静，“谢祈刚才在外面，已经简单跟你分析过他的情况了？”
不见寒：“嗯。她说苍行衣的人格很不稳定，现在主人格在压制其他新分裂出来的人格，边仇勉强作为次人格占据着主导地位。”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一开始是考虑给他进行保守治疗的，就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大的小的全都要。”沐汀兰笑了笑，“先把他的各个人格都稳定下来，达成平衡状态，然后再一个个去分解、融合，或者给他们找到自己正确的定位。可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我没办法那样做。”
不见寒担忧地问：“为什么？分裂出来的人格太多了？”
“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分裂出来的这些人格，其中好些个相当危险，有犯罪倾向。”沐汀兰拿起咨询记录，翻开看了一眼，“三号人格苍衔月，表面上是卖身养家的歌女，实际上是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女鬼。在她看来你是曾辜负她爱意的负心人，一旦她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事实，就会将你杀死。”
“四号人格林八，杀死了自己的七个哥哥和亲生父母，爱好将让自己产生好感的人剥下整皮，纳入收藏。”
“五号人格猩红女王，是不属于正常人类世界观的玩偶角色，认为自己的灵魂是通过吃人得来的，也没有人类的善恶和道德观念。”
“六号人格林且行，一个差遣鬼怪的画家，曾经因为误会自己的爱人出轨，而将她的心脏活生生掏出移植给自己。”
“七号人格……”
“八号……”
不见寒越听越胆战心惊，头皮发麻，背后全是冷汗。
他以为自己只是和裂开成很多瓣的老婆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常，不曾想到，他实际上竟是和一窝杀人狂待在同一屋檐下和平共处，踩在生死钢丝线上，周旋了这么久。
恐怖如斯。
真是难为他全手全脚地幸存到了现在。
话又说回来，苍行衣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整天都要写些这样的阴间玩意儿啊？！
“……考虑到他现在的危险性，我只能舍弃了原本计划的保守治疗法，考虑改用效率更高、更加激进一些的治疗方案。”沐汀兰的语气也有些无奈。
不见寒问：“这个治疗方案是怎么样的？”
“把他现有的全部分裂出来的人格统统打包，全部压下去，还原出最初始的那一个。”沐汀兰说。
“啊，这，”不见寒呆愣，“意思是，把除了主人格苍行衣之外的其他人格全部抹杀掉吗？只留下苍行衣一个？”
“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说起来有些复杂，我给你比喻一下，方便你理解吧。”沐汀兰指向咨询室一旁，摆放沙盘道具的架子，“你看到那个书架了吗？”
不见寒：“嗯，看见了。”
“我假设苍行衣这个人，他这个整体，是这个架子以及上面的全部内容。”沐汀兰说，“之前他是正常的，对这个世界和他自己的认识，都没有问题。架子上摆放着的那些模型道具，都是他的其他人格，这时候他还很清楚，他们虽然被他创造出来，但都只是他小说中的角色。”
不见寒点头。
“但现在问题是，架子自己站不稳，倒了，里面的模型全部都摔了出来了。”沐汀兰继续解释道，“虽然我们都很清楚，这些模型虽然实际上仍旧属于这个架子整体的一部分内容，可是它们已经从架子上跑出来了，并且各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架子重新扶起来放稳，然后把所有摔出来的模型捡起来，一一归类，放回它们该去的地方。”
她这个比喻还算生动，不见寒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沐汀兰又说：“这不是单纯的人格抹杀，在经过催眠治疗之后，他所有的人格都会被重新整合，只剩下一个整体。这个留下来的完整、稳定的人格，仍然是苍行衣，他会有该有的记忆，对其他人格的理解都会有符合我们观念的认知。在他的意识里，他创造出来的这些人还是小说角色，也仅仅是小说角色。”
“但精神的世界很复杂，我不能完全有把握说，进行过治疗之后，那个重新出现的苍行衣，还是你认识的苍行衣，或者你记忆中、想象中的那个苍行衣。甚至于我不能笃定地告诉你，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但就目前看来，这是我们唯一可以采取的措施了。”
不见寒沉默许久。
“治疗最好能够尽快进行，拖久了对你对他，都有不好的影响。”沐汀兰最后说，“我能保证自己会尽全力去医治他，但是最终结果如何……或许真的，需要一些运气的成分。”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们对他的事情都是很用心的。师姐，谢谢你。”不见寒向沐汀兰道谢。
“不客气。好了，你去看看他吧，我知道你担心他很久了。”
不见寒心事重重地推开咨询室的门，不期然一股清雅的荆棘木香飘过鼻尖，让他猛地抬起了头。
谢祈朝他招了招手：“师弟媳妇，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不见寒目光移向坐在她身边的青年。对方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姿从容温雅，和不见寒情人节夜里第一次与他在餐厅约见时，别无两样。
苍行衣朝他浅笑：“阿寒，这么多天没见，你有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