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章之六十 孽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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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黯然讲着那些从前事故,偶然抬起眼来,都觉林宽听得极认真。
待说完了,林墨见他沉默起身,又取了一盏热茶来,递与自己。
林墨抿了一口温热香茗,颇觉诧异奇怪,也许是因为这屋中香气,也因这茶,他终于觉有些暖流自心中淌过。
“你啊,如今也是在想,自己从前错在何处么?”
不料林宽竟突然这样问,但林墨略想了一想,点了一点头。
林宽笑问他:“那你可曾想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
这倒不必再想,早已明了的林墨颇觉无奈,强作笑颜,道:“名为林墨之人,一生错事不断,最错有三。”
林宽也回以笑容,道:“愿闻其详。”
“第一件,不当作欺人之谈,将秦佩秋辜负。”
林宽不置可否。
“第二件,不该闯入虞城杀人行凶,连累阿姐。”
林宽扬眉。
“第三件,也是最要紧的一件,是林墨此人,真不该出生在这世间。”
林宽大笑,令林墨更加惊诧。
“六郎,在这人间天上都是一样,”他道:“若要细论一切前尘因果,这世间多得是比你我更不该出生之人。然后还有更多,是本不该苟活于这世间却偏要苟活的。”
这番话,令林墨又想起了谢菁菁的死状。
“但——”
林墨欲要与林宽争执,林宽却一笑,令他先不要说话。
“六郎从未辜负我的期望,做择善固执之人。”
“从前因有顾虑,你不能也不便随意取走那谢正才的性命,是善。”
“这一次回到人间,你不能记得全部前事,却毫不犹豫,对他报复,一样是善。”
“可是——”
只说出这二字来,即便林宽不阻拦,林墨也不知如何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林宽如何会知道此事,也许是他猜测,但他猜得都对。
林宽的说话,林宽的表情,不是责备,而是在说林墨做的都是对。
“奇怪。”
这般念头一起,林墨就忍不住细想。
那时的林墨,记得什么?
分明还记得一些仇怨,却忘记一些起因,自恃是鬼非人,先要一偿旧怨。
曾经他睁开眼来,看到化作焦土的江山不夜,抱持着残缺的记忆而不自知,却知那一刻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要一个仍在世的谢正才死,要长乐门颠覆。
林墨想令谢正才罪有应得,想令他那三魂七魄尽散永世不得超生,还想令世人看见他那肮脏躯壳,是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然后,林墨就这样做了。
然后,林墨对季朝云说,那是替天行道,怪不得林墨。
一生自恃良善,但在那一刻,是对还是错,林墨都没想过计较。
也是在那一刻,全部重生的欢愉,在林墨心内,都不及终可报复他人,来得快活。
彼时如此,今日的林墨却不禁想,是错了么?
“我应该没有错,毕竟就连当日的季朝云,也未说我有错。”
林墨恍惚出神想着季朝云,又听林宽在说话。
“人言死者归长路,生者不过暂时行。但六郎你瞧,有时候,一个死人,一个怨鬼,竟可比活人可洒脱许多,不是么?”
虽然林墨早已觉得眼前的林宽变化,但此刻才觉,他变得仿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些。
而因他所言“死者归长路”,林墨也想到了更多。
“我是怎么能回来这人间的?”
从众人口中得来的言语,和林墨所经历的拼凑,林墨本以为自己都知道清楚了。
是游梦余怜爱,为林墨留下后路。
是滟九有心,助林墨神魂恢复。
然后,是季朝云偏帮,亦是林墨不幸,寻回遗失的最后一魄。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林墨此刻才省得,似乎应当还有一个人,助他甚多。
是此人,在幽独行窃作乱,放出四名恶患,令众人鬼分心,趁乱窃取藏有林墨魂魄的五枚锁魂铃。
是此人,见长乐门那谢正才得意忘形,于从前安宁林氏仙府旧地兴建自家仙府,便将滟九小心掩埋收藏、寻常世人不得知晓的四枚锁魂铃取出。
是此人,故意弃下那四枚锁魂铃,深知谢正才贪得无厌,虽不知其来由却知其灵性,一定会将它留存,充作家传至宝,好自夸耀。
还是此人,他在江山不夜的旧址将林墨魂魄释出,令林墨归家复仇,顺势从谢菁菁手中夺回自己的四枚锁魂铃。
因有此人,也因林墨引发长乐门骚乱,令季朝云出关,自画皮中辨识林墨本尊,迫得滟九降下幽独来寻。
同样是因此人,偏不令林墨知晓,其实还有一枚锁魂铃,正被陆怀锳藏匿虞城,那其中尚有林墨缺失却不自知的最后一魄雀阴。
他就好像深知季朝云对林墨心怀爱慕,亦知滟九与林墨情同手足,更知他们二人绝不会弃下林墨不管,定会为林墨再造肉身,寻回失物,再巧遇一切事情,令那三魂七魄重聚。
“这个人,是朱厌么?”
是,但好像亦不是。
他极聪明,他极冷静,他在意林墨,他深谙人心。
他知晓这人间山河曾发生过的一切事,将众人明白安排。
“他是谁?”
林墨也记得自己曾经好奇过,朱厌为何如此关心一个林墨?然后在平阳季氏逢难后,他自认为想得明白,是因林宽。
“无有林宽,朱厌其实根本无需关心林墨。”
林墨心如乱麻,看向林宽。
他曾决意向前,是被林宽拦阻了。
生死是天命,林墨本该向前,归于无间,再往新生,却被林宽又再度带回人间……这意味着什么?
他看不懂眼前的林宽。
为何林宽不曾再转世降临?
林宽与其余世人不同,是麒麟托生,依天命而降,怎地他不再顺应天命去往来生?
“你是谁?”
就在林墨一念之间,这屋内的香也变化,忽地不再温柔,怎地还好像闻到一些血味?
林墨看着林宽,那香味不是自他身上传来的。
林墨又看自己的双手,那味道像是从自己手上传来的。
他害过的,因他而被害的人,将血味留在他手上和心里了么?
又或者,这个家中有太多人命丧,于是血味从来不曾尽散。
林墨慌张了起来。
“不、不是的——”
“怎么了,六郎?”
“那些、那些是——-”
林墨虽说不出来,但没有忘记,并不因是人或鬼施行,就可以不正报诸不正。
有些事也许错了,就好像当年季朝云所言,而被师长训斥过的。
“妖魔祸世者,杀之。”
“恶凶厉诸阴鬼害生人者,杀之。”
“仙门中人风气不正构陷善良杀人如芥者,杀之。”
以血偿血,以杀止杀,或是一种办法,但它也许又将引来新的报复,不是么?
所以世人有过,需得正义之人不偏不倚,论其罪状,公正处置。
这些话,不也是林宽曾经说过的吗?
不过,要断绝报复,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长乐门、长乐门的,其余人呢?”
即便不及当初的安宁林氏,今日长乐门之声威,也绝非寻常小仙门可比。
林墨曾想过,谢家众人,依附于谢家权柄之下的其他人,是自行或被驱散离开了。
但如此明言问起林宽这一句,林墨却没有得到他所想的答案。
“六郎?”
听林宽继续问他,从林宽面上温柔笑意,劝哄话语,林墨难想象他会有这些说话与作为。
“所以,你是亲自将那些人杀了吗?”
“还是就像逼死谢菁菁一样,你免于手上沾染鲜血?”
“你怎么地好像与我一样,又不一样?”
安宁林府是不详之地,林信在此发了狂,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与其余人,然后被世人征伐。
后来,后来又是林墨,杀入虞城,害得林惠惨亡,又牵连诸多庸人性命。
即便他们是庸碌之人,但性命仍旧珍贵,那都是林墨的过错。
而现在,大开杀戒的,竟是林宽么?
“不对。”
如果林宽不再是从前说天命不可违逆的那个,那此刻他想与天争什么?
林墨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林宽。
“你,不是我哥哥。”
就像是早知他会说出这丧气话一般,林宽并不气恼,仍旧笑着。
“傻孩子。”
他还是如从前般探出手来,林墨本想避开的,但动弹不得,无法逃脱。
感觉林宽的指尖在自己额心轻轻一点,林墨耳边清清楚楚地回荡一些说话。
“我以后也能像大哥一样吗?”
这是极年幼的林墨在问林宽。
“六郎觉得像大哥一样便好吗?”
这是极温柔的林宽在反问林墨。
“当然。”
林墨脑中不复清明,但又觉得自己极清醒,好像林宽从来不曾离开过,林宽一直守着林墨。
“那,大哥替六郎报仇好吗?”
那当然好了,若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林墨微笑着点头,赞同林宽所言,以直报怨。
“六郎的锁魂铃,可以借给哥哥吗?”
林墨应允。
虽然那是游梦余所遗,要紧之物,但林宽从来无所求,今日难得相求,林墨自然不吝出借。
如今身上也只剩得一枚刚自陆怀锳处得回的锁魂铃了,林墨认真掏将出来,交于林宽掌心。
“六郎和哥哥一起去晋临好吗?”
林墨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年幼的林墨,他说出口来的,与那个林墨所言的重叠了。
“好呀。”
他应承了林宽,要去晋临学宫,要好好上进,要做个于这世间有用的好人。
林宽的手抚摩他额头,林墨觉得痒,但林宽对他笑。
在林宽面前,林墨是极乖巧的,也对他笑。
虽然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林墨也觉疲惫,不愿想了。
反正,只要是林宽所言,不论什么,林墨都会好好去做。
作者有话说
这故事内,许多得来,实非有幸。
于是开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乐队故事,名字叫做《夏日限定》,讲的是某位黑莲花大佬做了一档破综艺,就为追(套)回(路)他旧爱那男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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