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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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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页

书籍名:《白日提灯》    作者:黎青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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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好孩子。

        那边段胥骑着他的白马上了马场,他穿着藤紫色的衣服,束发戴着紫底银纹抹额,淡笑着走进马场上的贵族子弟中间。

        “段舜息?”有人诧异地喊出他的名字。

        “你前几日突遭大祸,闭门不出。我们都以为你消沉得很,要错过这次夏野戏了呢。”

        “是啊,你怎么还有闲心来球场?”

        段胥手里的球杖在手心里转了两圈,他道:“终日消沉也不是办法,今日便把球当做胡契贼子,在球场上一尽心中苦闷。”

        这帮擅长打马球的贵族子弟和段胥都十分相熟,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在心里感慨一贯笑意飞扬的段胥沉稳许多,看来真是受了打击。

        殊不知段胥憋着欢喜装愁苦,装得实在是辛苦。

        “所以今日我想打满场,各位得罪了。”段胥趁势抱拳行礼。

        这十来个贵族男子便面面相觑,段胥要打满场,这哪里还有别人赢的余地?他的敌方怕是一筹都得不到罢。夏野戏大家都会牵最好的马,穿最好的马服,一年仅有三次的盛事谁不想出风头呢?

        段胥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笑道:“马球说来也是队伍之间的比试,我便只挑今年新上场的孩子们和我一队。你们这些球技高超的人自去组队,围追堵截我一个还不成吗?”

        段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自然不好再拒绝,他们也跃跃欲试想将段胥从“球王”的位置上拉下来,若谁能压着段胥争到哪怕一筹,也算是大出风头了。

        马球场上传来击鼓之声,段静元扯着贺思慕的袖子兴奋道:“贺姑娘你看!开始了!”

        她再一观察了下,便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顾公子、李公子……他们打得好的怎么都一队去了?三哥那队的人看起来好面生,我一个都不认得。他们是不是欺负我三哥?”

        贺思慕笑出声,她摇摇头:“谁能欺负得了你三哥?”

        段胥一进场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马场边的台上传来窃窃私语声,似乎大家都十分期待。他在金色的阳光下衣服上的银线闪着耀眼的光芒,勒马在马球场周边转了一圈,拉着他队伍里那些第一次参加夏野戏的孩子们说了些什么,拍拍他们的肩膀笑眼弯弯。

        鸣锣开场,拳头大小的彩毬被丢进中场,分列于两边球门的队员立刻纵马向场中奔去,试图抢占先机击打第一杆。真正纵马驰骋的时候其他人和段胥之间的差距就显现出来,公子们都是从小练习骑术的,姿态优美风度翩翩,马也是风驰电掣的良驹,但是以飞一般的速度交会时多少害怕相撞摩擦,下意识就会放慢速度或避让。

        但段胥不会。

        他从最开始纵马速度就是最快的,疾风一般冲向场中,便是要与其他人撞上了也丝毫不避,一蹬马镫便侧身让过而来的人,同时挥手一击,尘土飞扬间彩球便被他击中高高地扬起,瞬息之间他又旋身稳稳地踩回了马镫上,这是何等精妙的控制和自信。

        “好!”

        “段将军!”

        靠近马球场的站立观台上的人们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你看你看!三哥打了头杆了!”段静元拉着贺思慕的手摇晃,兴奋得不行。

        段胥与马仿佛浑然一体,稍微一动作马便配合着他的行动动作,和他一样灵活而从不避让。他平日里便像是在剑鞘里的剑,嬉笑无害不喜争执,但一上马球场那剑便离鞘而出,两面开刃,锐不可当。

        毕竟公子们学骑术是为了修身养性,为了炫耀出风头,段胥学骑术是为了生存和杀人,哪怕后退一步他也活不到现在。

        “莫要在这里喊叫,有失体统。”吴婉清教育段静元道。

        这片观台上坐的都是达官显贵,各个席位间有竹帘遮挡,视野好又不至于沾染马球场上的尘土。那些高声的欢呼都是从身份不至于段家这样显贵,故而怎么尽兴怎么呼喊。坐在这华丽观台上的贵人们显然就体面得多,叫好也叫得优雅妥帖。

        段静元委屈地说道:“嫂嫂,我忍不住嘛。”

        “这次来前你保证过的,在席位上不会大声喊叫。”

        “……要不还跟往年一样,我到来。”

        吴婉清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你啊,年年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每次都说不下去。最后还是下去惹一身灰。你想去就去罢。”

        段静元便喜笑颜开地站起来,拉着贺思慕往沿着台阶往就怎么喊,包管你尽兴!”

        “我也没想喊。”贺思慕说道。

        她堂堂四百多岁的鬼王,也不是没看过打马球,早过了会尖叫欢呼的岁数了。

        “你怎么会不想喊呢?过会儿你一定会想喊的!”

        段静元兴致勃勃地说着,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带着她来到又击中一杆,将球从自己的半场调到对方的半场去,那漂亮的马技引得众人拍手叫好。段静元立刻松了贺思慕的手,手放在嘴边大喊道:“好!三哥!三哥打败他们!”

        贺思慕环顾着身边如段静元般呼喊的人群,他们身上五颜六色的衣服冲击着她的眼睛,她在脑海中迅速搜寻出这些颜色的名字。

        绯红、朱红、妃色、雪青、杏黄、天蓝、绛紫……

        她的目光转向了球场,和段胥望过来的目光对上。他骑在马上,抹额上浸了汗,发带在风中飘舞,被无数风的丝线所纠缠。

        阳光强烈得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将他身上衣服上金银丝的图案浇得闪闪发光,如同宝石如同火星。他眼睛里盛着光,盛着无数雀跃人群里的她,笑得意气飞扬。

        这幅艳丽画卷是什么颜色?

        贺思慕想她学了,这些颜色她才刚刚一一学习过,这天空、树木、花朵、观台、人们身上的绫罗绸缎、他的衣服、他的马匹,这些她明明都认得突然却一个也说不出来。这些明媚的颜色组合成此刻,组合成天大地大和他,她就像是突然语塞一般,能够想到的词语尽数消失。

        段胥便在这盛夏阳光的瀑布中笑着举起手,拇指和食指伸展,中指、无名指、小指卷曲,做出一个手势,这是他与队友们约定的战术,场上纵马的少年们便变化了阵型。

        贺思慕的脑海中闪过他这个手势的含义,代表天干中的“丙”。

        丙者,炳也,如赫赫太阳,炎炎火光,万物皆炳燃着,见而光明。

        他转身纵马而去,尘土飞扬,在三人的夹击中带着彩毬向敌方的球门发起冲击,在重重围困中灵活游走,然后突然——将彩毬向后一推。那彩毬从交错的马腿之间而过,落在段胥一队的一个年轻人的杆下。年轻人已经卡住了最好的位置却无人防守,一杆将那彩毬挥进对方的球门之中。

        观台上的人们爆发出热烈的呼声,喊着:“头筹!头筹!”

        段静元也喊着:“三哥!漂亮!”

        马蹄的击打让整个场地震颤着,周围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那些震颤仿佛从空气和土地中浸染进贺思慕的皮肤,融进她的血液里,让她温热着,沸腾起来,仿佛听见自己逐渐嚣张的心跳声。

        陌生而日渐熟悉的心跳声,就像他胸膛里那颗心那样剧烈地跳动着。

        段胥的球杖划出一道弧度,被他架在肩膀上,他回头笑着看向她,仿佛在等她表扬。

        贺思慕安静了一刻——或许不是安静,只是适应那热烈的冲动。然后她也笑起来,像她身边那些活了不过几十年的凡人一般高高地举起手,在温暖的阳光下挥动着,浅红色的靴子跳离地面,她将手附于嘴边大声地喊道:“段舜息!头筹!”

        那尽情的仿佛燃烧般的呐喊,仿佛热风吹散冰雪,万物燃灼而见光明。

        她身边那些人活了不过几十年,而她或许不过只活了这一瞬。

        为了这个与她生命相连的,倔强的明艳的,执着的不顾一切的,疯狂而光明的——

        她所爱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