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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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前。
严菟沉静地听着威泰斯抛出各种专业术语来解释修复睡梦仪的难度之大, 简而言之就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或许大概可能……能在有生之年修好仪器。
严菟：“……”
她不是个冥顽不化的人，自然知晓自己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 但已别无他法,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如果连最后这一丝希望都放弃掉，那她那个只存在于仪器中的虚拟爱人, 就彻底消失了。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 威德斯好奇问道：“……你说你昨天又开始服药了是么, 但我记得仪器拿去维修的这段期间你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所以是昨天出了什么事吗？什么原因让你发作了？”
“昨天……”严菟垂眸，模棱两可地简单回答，“我遇到了一个在梦里出现过的人, 然后发现那个人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威德斯登时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你堂堂严总还有这么天真浪漫的一面，居然会拿梦境和现实相提并论, 梦里的事物又怎么能当真。”
“如果我非要当真呢？”严菟淡扫对方一眼，又道，“既然睡梦仪能引导别人做梦, 那能不能引导两个以上的人做同一个梦？”
“什么意思？”威德斯一挑眉, 神色微不可察地谨慎起来，“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睡梦仪和重生机是两项互不干扰的研发，后者更是有严格的对外保密规定, 所以威德斯并不担心被她看穿些什么，倒是觉得她的洞察力过于敏锐，他还得慎言慎行，留心应对才行。
严菟莞尔：“随便问问, 不用在意，就是在想，如果能把自己部分的梦境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那该多好。”
“你的想法很危险。”威德斯以半玩笑的语气道，“仪器引导的梦境是根据个人潜意识随机生成的，如果我们有操控别人梦境的技术，那下一步岂不是可以控制全人类，征服地球了？”
“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严菟闲聊之余，又继续低头办公。
坐在对面的威德斯暗自放松身心。他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漠视，被对方一心两用地敷衍，总好过被专心一志地逼问。
威德斯的手机铃声这时响起，他走去不远处的落地窗前接听了一会儿电话，然后又返身坐回原座。
严菟没抬头：“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
她这次催促对方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对方施加无形的压力，好让对方能时刻保持紧迫感，从而更加投入地进行仪器修复工作，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不需要再继续挽留对方。
“不忙。”威德斯这会儿反倒变得随意起来了，“我难得回国一趟，当然要多待几天，你尽管忙你的，我等你，待会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没空。”
“嘿，别想都不想就拒绝我呀，太无情了。”威德斯可不是个容易打发的，“我们到底也是合作伙伴关系，给个面子吧，而且我进来之前已经和你的助理确认过了，你中午没有饭局。”
严菟顿了顿笔，无所谓道：“随你。”
*
午休时间将过。
威德斯还真无所事事地在一旁耐心等到严菟结束工作。
接着，他以“想顺便参观你们公司”为由，反客为主领着一行人搭电梯到三楼大厅后，改成乘扶梯，还煞有介事地让吴助理在旁边给他介绍起周围的主题景观。
严菟从头一言不发地走在一行人的中间，任由对方在前头折腾，反正只招待这么小半天。
威德斯就这样带着大家瞎悠转，直到路过二楼通往大厅的走廊，他忽然稍一停下脚步，略带好奇地指着前方，问：“前面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这才顺势望向那个的角落。
洗手间门口，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妇女正拦在一个穿制服的保洁员面前，一副不依不挠的架势。
打扮精贵的妇女看起来姿态咄咄逼人，隐约传出骂声：“……没看到我人走过来么，你这一拖把的脏水是想往哪泼啊，都快要溅到我身上来了！你知道我这套衣服有多贵吗？拿你十年的工资都买不起！！”
挨骂的保洁员脑袋戴着歪斜的头巾，口罩兜在下巴处，她样貌年轻，身材高挑，此时一只胳膊搁立在拖把杆上，神情动作皆很散漫，像是见惯了这类蛮横不讲理的人，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这么吊儿郎当的保洁员，除了沈析洛，估计也没谁了。
也不知道贵妇拦着她是想炫耀还是索赔，这不还没溅到呢，就先给自己的衣服报价。
心不在焉的沈析洛，刚要抬起手打哈欠……
贵妇还在不休地叫骂：“呀，你说话啊，你这是什么态度来着！？”
不远处插进一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析洛闻言，蓦地侧过头去，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顺着走廊笔直走来，正要从她这个方向途经过去。
而这个快步上前来问话的人，竟是——昨天因捡手表事件有过一次照面的吴助理！
不好！沈析洛第一反应是将口罩拉到鼻梁上，双手改握住拖把杆，背开身去，曲腰驼背，低着头，显然是不想被对方认出自己——
既然吴助理来了，那不用猜，后面那一群人里肯定还有个严总！
说好的日理万机和满世界飞呢？
怎么连着两天都被她这个底层保洁员给遇上了，而且还偏偏选在她最邋遢最没形象的时候，好气哦！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对着她露出嫌弃之色……
然而沈析洛这下意识畏缩的举动，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另一番可怜兮兮、被人骂不还口的受气包模样。
带着小男孩的贵妇一下认出眼前问话的女人，当即三百六十度大变脸，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哎哟，这不是吴助理么，吴助理中午好呀，吃过饭了吗？”
吴助理耐心地再次问道：“你们这边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威德斯特意问起，她一般是不会来多管这些琐碎的闲事。
“哦没事没事！”贵妇连忙摇手讪笑，“嗐，就是刚才和这位保洁大婶闹了点小误会，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了，就是管不住这嘴多念叨了几句，哎哟，没想到会惊动到您，真是不太好意思了，哦呵呵……”
沈析洛忍不住扭起高低眉：大婶？？？
吴助理问那贵妇：“你是公司的职员？”
“不是。”贵妇趁机自我介绍，“我是九楼市场部经理的家属，我平时随老公一样都很关注贵公司的动态，也经常看新闻，所以才认得您。”
吴助理皱眉点头，又把目光放在另一个背向着她的保洁员身上，问：“你呢，还好吧？”
沈析洛迅速闷声回了一句：“很好。”
吴助理：“既然都没什么事的话，就各自忙去吧，别堵在这里吵闹，公司不是菜市场。”
沈析洛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就是不抬头看人。
贵妇也赶紧应和：“是是是，当然。”然后识趣地拉着孩子后退了好几步。
三人对话期间，另一边的一行人，脚步不停留地从她们旁侧穿行过去。
就在两方擦肩而过时，威德斯忽然放慢步伐，以调侃的语气高调夸赞：“严总，你们公司保洁员的制服还挺有特色的。”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
沈析洛被“严总”二字打动了，明明忙着躲避，又禁不住诱惑地想再去偷偷看那人一眼，于是她用手遮着脸，从指尖缝隙间寻找窥探那一抹拔萃的身影。
严菟也循声侧眸，看向角落边那名畏畏缩缩的保洁员，但只是淡漠一扫，随即又转移开，回应威德斯的话：“威先生要是喜欢，下次我让人把制服的设计图送到你公司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就随口夸夸……”威德斯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保洁员的身上，暗中观察她的反应，继而不解皱眉：他都带到这种地步了，这个“受试者”难道就不想过来表现或求助一下吗？白白浪费这么大好的机会……
是的，他这是在故意帮受试者制造机会，把严总一路引到这里，好让两人“巧遇”。
自从将受试者从医院放走后，他便时刻追踪掌握着对方的一切动向，并且从不加以干扰，就是为了窥察对方是否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一般而言，有过“重生”经历的人理应比普通人多了一份“先机”，所以哪怕自身没有通天的本事或能力，只要本人稍微机灵点懂得变通，便可以依靠这份先机在生活中左右逢源。
说得再浅白易操作一点，就是借着先机去找准一个还没发家的富豪，施以恩惠或帮助，未来足以靠着这艘顺风大船改变自己的人生际遇。
不过这些假设只建立在有预知能力的前提下。
威德斯对受试者个人的过往经历做过一些调查和了解，所以并不指望受试者出院后能徒手干出什么惊人的事业事迹来，单单只要能把自己原本一团糟的人生改善逆转，就已经算是一种成功了。
抱以这样低要求的想法，威德斯所观察到的这名受试者，在出医院回国以后——
在脚踏实地投简历找工作，还因为学历和能力问题处处碰壁！
这也太人间真实了吧……
接着又听说，受试者凭靠运气，误打误撞去了严氏集团工作！
这起点一下就拔高了。威德斯兴奋地想，终于有点“重生者”该有的样子了。
然后才知道……对方是在做保洁员。
这点出息！
不过没关系，好巧不巧的，他联想起受试者和严总在少年时期有过一段纠葛关系，于是猜想：受试者别的公司不挑，偏偏选中严氏，还甘愿在里面当起保洁员，这目的绝对不单纯，莫非是想借机接近和攀附严总？
抱着这样的想法，威德斯有些好奇和期待受试者接下去的作为。
然而过了一个星期，他又被告知——受试者每天都在很努力地洗、厕、所！！
“………”威德斯无言以对，百感交集，不禁产生怀疑：重生机也许不是重生机，而是换魂机，把某个保洁大妈的灵魂注入到受试者身上……
不，这谁接受得了啊！
威德斯看不下去了，他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对方找不到机会接近目标人物，所以才用认真工作的方式来聊以慰藉，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于是趁着这次回国和严总的邀约，他终于忍不住“出手”干扰了——早上接了电话，确定受试者的所在方位后，接着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场“巧遇”。
不过旁边那个带着小孩的妇女倒是意料之外的存在，反正没添乱就行了。
威德斯一边拖慢身后众人的脚步，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角落的保洁员，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改看为瞪，几近恨铁不成钢——
我都已经把严总送到你的面前了，你怎么还不过来‘搭讪’啊！！
然而保洁员沈析洛，被严总那匆匆的回眸一瞥后，立刻惊得浑身一震，旋即转身扶墙，单手摁着颤抖的小心肝，顾自激动——
妈耶，这冰冷冷的侧颜也太好看了吧！啊我死了……
威德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保洁员不但毫无行动，还转开身背向众人，他登时：
(°_°) ……
他再也不会去尝试揣测这个受试者了，再也不会！
*
待一行人渐渐走远离去后，沈析洛和那贵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沈析洛拿着拖把准备进洗手间。
牵着小男孩的贵妇再次恢复一脸高傲，她偏就不走，站在原地旁若无人地扬开嗓子，教育起自己的孩子：“儿子呀，你可要好好读书，不然以后长大了，就会像这个大婶一样在这里拖地扫厕所……”
沈析洛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地扭过身去，将拖把扔到一边，双手叉腰：“喂，臭老太婆，你怎么说话的？读书不好和扫厕所有什么关系吗？”
贵妇一怒：“你、你叫谁老太婆？！”
沈析洛：“谁应谁就是。”
贵妇咬牙，转而继续对小男孩说：“儿子，看到了没，这些扫厕所的大婶就是这么粗俗，没文化，没素质。”
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懵懂地点头。
沈析洛一声哼笑：“老太婆，这孩子是你捡的吧？还是说，你是这孩子的后妈呀？”
贵妇气极了：“你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不然你安的什么坏心眼啊，这么急着把他教坏，连最起码对劳动人民的尊重都不懂，还在这里谈读书，德育被你这当妈的影响成这样，以后估计只能做个会读书的社会败类。”沈析洛强势胡诌：
“你说扫厕所的没文化？那我现在告诉你，老娘我毕业于F国哈顿奥尔良大学，听说过这个世界名校没？”听说过才有鬼。
贵妇犹豫一秒，刚想回嘴：“我……”
沈析洛立马打断她：“你要敢说没有，就证明你见识少，一个没见识的人就少在这给人指手画脚叽叽歪歪，像小丑一样难看死了！”
“你你你——”贵妇登时被怼得说不上话，她气得指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给我听好了——”沈析洛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说，“我姓严，叫橘基，你有本事尽管去投诉我。”
“好啊，你给我等着瞧！”
“哼，赶紧去。”沈析洛一拨刘海，表情很是烦躁，“整得老娘都没心情劳动了，喝下午茶去。”说完，直接扭头走人。
贵妇气呼呼地瞪她的背影，缓解了好一会儿才呼吸顺畅，继而拧眉问儿子：“刚刚那女人，说她叫严什么来着？”
记性好的小男孩如实回答：“盐焗鸡。”
贵妇：“……？？？”
***
下午，秘书唐钰芯拿着几份文件送去办公室。
严菟将文件翻看了一遍，然后随手叠放到桌上。
唐钰芯见状，道：“都没什么问题的话，那我先出去了。”
严菟忽然问：“公司为什么会有小孩出现？”
“什么？”唐钰芯一时脑筋转不过来。
“中午在走廊吵闹的那对母子。”严菟看着她。
“喔……”唐钰芯恍然，她是跟着严总身后的随行人之一，中午自然也看到了洗手间门口的那三个人，“听吴助理说，他们是公司员工的家属，那女人平时偶尔会在午休时间来公司找丈夫一起吃饭。”
严菟语气略带一丝不悦：“他们把公司当成什么地方了？以后禁止员工家属来访。”
唐钰芯有些吃惊：“这决定也太草率了吧？”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唐钰芯趁热打铁，“都怪那个保洁员，一定是她先得罪了人，不然之前那对母子好好的从来没碰过事，怎么今天一遇到那个保洁员就起争执了呢。”
严菟意外的认同：“确实有可能是保洁员的问题。”
唐钰芯眼睛一亮：“要不我现在就去开除她？”
严菟继续道：“这一点小事不能成为开除一个员工的理由，不过为了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冲突，从今天起，通知公司的所有人员禁止使用二楼的卫生间。”
唐钰芯当场满头：“？？？？”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非常想问一句严总你今天吃药了吗？但话到嘴边，还是委婉地表达成：“严总，你是喝醉了吗？”
“你说呢？”严菟神色平淡。
严总从来不喝酒！唐钰芯几声干笑：“严总，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你说呢？”
严总从来不跟她开任何玩笑！唐钰芯无奈：“严总，你这本末倒置的决定会引起公愤的……”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唐钰芯不敢再和对方耍太极了，直接指名道姓：“请问严总，你对保洁员沈析洛有什么看法？”
严菟微微蹙眉：“我觉得沈析洛为人粗心浮躁，容易得罪别人，担任不了保洁的工作。”
唐钰芯很想呐喊一句：那您就把她开除了啊！然而刚才对方已明确用“构不成开除理由”堵死了这个提议，于是她只好试探地问：“要不，把沈析洛转去别的部门？”
“哪个部门？”
唐钰芯稍作分析：“沈析洛学历不行，也没什么专业能力，可能暂时只有后勤部能接纳她。”
严菟点头：“嗯，那就照你说的办。”
唐钰芯：“………是。”心好累，明明千方百计想撵走沈析洛，最后怎么就变成了帮她出谋献策转部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问就是缘更。（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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