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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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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败絮其中》    作者:千里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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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于先生便带着于老爷子回来了,主任看着电脑上的脑电图,神色愈发凝重。见状,裴允宁赶忙扶住于老爷子:“主任,我带老爷子出去转转。”
  主任点了点头,而后转向于先生:“病人的病情依旧恶化得很迅速啊,药得加量,辅助疗法也得接着跟上,具体如何已经打在病历上了。”说罢便把就诊卡放到于先生面前。见于先生的脸色并不好看,主任宽慰道:“病人接受诊断时就已经快到中期,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是,”于先生挤出几分笑意:“多谢大夫。”
  方才裴允宁说时胥白玉还在想这人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如今他仔细看了几眼,发觉这位于先生看着的确是个沉稳谦和的好性子。他与于先生这是头一回见面,实在不好轻下论断,只是觉得这人面上虽然很是沉重,但举止言谈间却依旧稳妥有礼。胥白玉知道于老爷子的病对这人打击很大,人之常情的事,自打他进屋,除了在于老爷子面前强装出几分笑意,其余时候几乎不见笑脸,可他依旧进退有据,仿佛再沉重的事也不会把他压垮,至少现在还不会。
  “小胥,”主任忽而轻咳了一声:“你来说吧,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没?”
  “啊,好。”胥白玉回过神来,心知主任这是看出自己走神了有意敲打,便赶忙应着回答。
  “老爷子,咱进来啊。”裴允宁最是有数,赶在主任嘱咐完最后一句话之前扶着于老爷子进了屋,边走边说:“小心着点儿。”
  “大夫,多谢了。”于先生望着主任:“这些年劳烦您费心。”
  “我的病人,应该的。”主任叹了口气。
  直到于先生扶着于老爷子出了诊室胥白玉才如梦方醒,不一会儿下一位病人进来了,胥白玉便全神贯注地陪着主任问诊。
  一上午很快过去,主任都下班了胥白玉却还坐在原地。裴允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胥,去吃饭吗?”
  “当然。”胥白玉早饭原本就没吃多少,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饥肠辘辘。他放下本子,起身说道:“对了,”他望向裴允宁:“早晨来的那个于先生,他叫什么名字啊?”
  “于菁,”裴允宁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胥白玉愣了愣,并未回答,而是接着问:“哪个字?北京的京吗?”
  裴允宁被他问住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该怎么描述那个字,他思忖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于菁之前跟他说过的出处:“菁菁者莪,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胥白玉恍然大悟:“君子乐且有仪,倒是人如其名。”
  “于菁,就是这个字。”说罢裴允宁便推着胥白玉出了门:“快走吧。”
  “师兄,我觉得你说得对,”胥白玉笑了:“要是世上的人都像于先生这样,估计医闹什么的还真都闹不起来。”
  “是啊。”裴允宁无奈地笑了:“对了,今天是你值夜班吧?”
  “嗯。”一提起这事胥白玉就有些头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沉声叹了口气:“师兄你也知道,我毕业没多久,值班的次数不多,还是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裴允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内科的功底,神经病学的知识点,再加上随机应变的能力,到明天早晨八点交班,足够了。”
  “说得容易。”胥白玉羡慕极了裴允宁这副举重若轻的模样,可惜这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他心虚地冲裴允宁笑了笑:“我努力,谢谢师兄。”
  这天下午下班之后科室里的同事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下胥白玉一个人。见周遭几乎已经没人了,胥白玉赶紧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早已酸得要命的颈椎和肩膀,而后随便吃了点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走廊里亮起了灯,一整层楼留下的医生加起来也没几个,只有零星的一点脚步声。胥白玉独自坐在诊室里,眼见没什么要紧事,便拿出了一本专业书细细翻看,一边看还一边写笔记。
  诊室旁边有休息室,医生们在夜深的时候可以去稍眯一会儿,不过差不多要等到凌晨三四点才敢放心地睡一觉。胥白玉值夜班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因而轮到他值班时他有时一整晚都不太敢合眼。
  看知识点看了一个多小时,胥白玉觉得有些累了,就把眼镜取下来揉了揉鼻梁边上的晴明穴。才揉了没几下,门口忽而传来了一个护士的声音。
  “胥大夫,今天你值班啊。”那护士冲他打了个招呼。
  “是。”胥白玉赶忙把眼镜戴上,冲护士招了招手:“有事来找我就好。”
  那护士也忙得很,冲他点了点头便匆匆走了。
  胥白玉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放松了一下肩背。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了于菁的模样。他觉得那位于先生着实有些不一样,他记得于菁站在门口时的样子:那人本就高挑瘦削,又站得笔直,再加上干净的面容与温和沉稳的气质,在泛着暖意的朝阳光晕里实在让人见之难忘。
  算了。他晃了晃头,只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早晨都被上班险些迟到的恐惧笼罩着,于老爷子又是头一个过来的病人,这才让他对于菁分外印象深刻。
  医院里的灯一直亮得明晃晃的,有时甚至让胥白玉忘了这是在晚上。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还是十多年前读高一的时候。那年冬有几天降温,他没太在意,穿得有些单薄,便着了凉。他体温高起来时正是半夜。高中生课业重,睡眠一向是奢侈品。胥白玉没法心安理得地把室友们叫醒,只能自己轻手轻脚地从上铺爬下来,顶着冬夜的寒风一步一步挪到校医院。
  到急诊时正是凌晨两点半,胥白玉听着诊室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只觉得灯光白得刺目如同晴天里的太阳,让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值班的大夫给他测了体温,将近四十度。当时那大夫跟他说:“孩子,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回家好好休息几天。”他听了却只摇摇头,没想到稍稍晃了晃便觉得头痛欲裂,只能强撑着精神问:“大夫,您这儿能输液吗?输液的话能好得快一点儿吧?”
  第二天胥白玉发烧输液的事便被他下铺的兄弟知道了。胥白玉状态实在不好,只想在宿舍里躺着,那人便帮他给老师带了假,早晨临走前还给他打了一趟热水。
  中午回宿舍时那兄弟把饭菜递到胥白玉身边,无奈地看着他:“上周末我妈来送饭的时候不是提醒过你洗完头发一定得吹干吗?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全当了耳旁风?要是早知道你听不进去,我当时也省得给你打圆场。”
  经年过去,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值班的大夫。胥白玉自嘲地笑了笑,又开始低头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几下敲门声把胥白玉从书中拉了出来。他缓了缓神,发觉敲门的正是值班护士。那护士走进诊室:“胥大夫,还没休息啊?”
  “是啊,”刚刚全神贯注时不觉得,此时胥白玉才觉出了几分困倦,他使劲眨眨眼,试图驱赶自己的困意:“怎么了?”
  这护士是个干练的人,说话语速虽快却极为清楚:“510房的病人出现了恶心呕吐的症状,您快过去看看吧。”
  “好。”胥白玉赶忙起身前往病房。
  病人的情况并不严重,胥白玉很快就找出了其中因由。病人是个老太太,出病房前胥白玉还特意宽慰道:“大娘,一定要放宽心。您的病情现在很稳定,如果恢复得好,用不了十天半月就能出院了。”
  陪床的是病人的女儿,听胥白玉这么说赶忙道谢:“医生,谢谢你啊。你们真是辛苦了。”
  胥白玉笑着摇摇头。他原本想说,这算哪门子辛苦呢,之前有一次值夜班时救护车拉来一个车祸的病人,急诊外科人手不够,他便也被临时叫去帮忙救人。病人伤得严重,医生们的白大褂上都染上了血,那天晚上才叫辛苦。可他最终只是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出口。
  胥白玉出了病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觉原来已经三点半了。他先去其他病房里看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跟护士说了一声,这才去了休息室。
  “我看了前两天的值班报告,你上次夜班还是挺顺利的。”几天后的中午,两人一同吃饭时,裴允宁一边喝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不错嘛。”
  胥白玉刚想回应几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忽而颤了一下,而后本能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仔细一看却发觉原来是自己认错了人。
  “怎么了?”裴允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神经质行为吓了一跳,赶忙拉着他坐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胥白玉咬了一口饼,他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垂下眼帘解释道:“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