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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九 榨油

书籍名:《长安调》    作者:顾青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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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收到谢脁的信,  谢奚的心情持续走低,连续一个星期都不能释怀。心心念念的琢磨着这谢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暖棚里种出菠菜都不能让她开心了。倒是把鲁伯高兴坏了。冬日的菜简直是天价,洞子货在西市里可是天价,  他大概觉得发现了商机。
  鲁伯在麦收后,  就将麦秆又在暖棚顶上铺了一层。阿武也是勤快,  每日都上墙将草帘子卷起来通风,  傍晚又盖严实。暖棚里的蔬菜长得都很不错。
  但是谢奚就是觉得悲伤,仿佛好日子,  过一日少一日。
  她觉得这样不行,  再这么下去,谢脁要是回来觉得她怎么这么大,  还没嫁出去,  一冲动把她出嫁了可怎么整?
  每日在忙碌中都在东想西想。
  她烦躁了一个月,才收到崔邺的信,  崔邺这次的信就写的诚恳多了。
  谢奚:我最早大概年底回来,右腿骨折,不能擅自行动。坠马后万幸保住性命。
  育种的事,  你且操心些,  待我回来,  接下来推广普及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年终事多,若是忙不过来,  让清华去帮你……
  写实派的作风非常合她的胃口,谢奚对他的隐瞒也就没了脾气。
  谢奚本想和他求助关于谢脁归家的事,但见他伤的这么凶险有些后怕,不敢打扰他。将长安城的名贵药材给他送去半车。信中三令五申强调,他务必认真养伤,如果年终还是没有好利索,  最好不要上路。
  她简直像个严厉的家长,对崔邺飘忽不定的行踪一点都不信任。
  言辞间全是警告,偶尔还带着淡淡的威胁。
  短暂的深秋,她简直过的心力交瘁,一边担心谢脁回来误事,一边又担心崔邺要是养不好伤,身体落下残疾可怎么办,毕竟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要想安然长寿都有些困难。
  整个十月都在忙碌中度过,麦收后的种子,同比春收的种子颗粒饱满,大概涨了不到三成的收益。
  就这样鲁伯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因为这样算起来,交过秋税之后,按照谢奚的要求不准减少佣户的粮,这不到三成的收益要是细算下来,其实田庄的整个收成就有保障了。
  谢奚宽慰鲁伯;“明年再辛苦一年,应该能改善以前交完夏粮秋粮的拮据日子。”
  鲁伯皱眉问;“这几日换粮的人不少。”
  谢奚丝毫不在意:“粮种留足,剩下的就都换出去,先给周边的农户,至于那几家贵人,想来不着急。”
  鲁伯特别喜欢她的善良,是从内心生出来的悲悯。
  和郎君很像。
  谢奚在暖棚里忙了半个月,暖棚的面积有限,能种的东西也有限。她把菜畦分割的很小,尽量多种一些。
  入秋从腌菜开始,各种各样的腌萝卜,她的花样多,王媪被她指挥着干活,现在人都没了脾气,人也变得话少了。也可能是被爽利的吴媪影响到了,那些细细碎碎的毛病少了很多。
  阿武带着几个小孩将莲蓬都摘回来,吴媪将莲子剥出来已经晾干,一整个秋天,都像是给冬日储藏冬粮一样。
  芸薹的花期很长,一直到入冬的时候,才陆陆续续的谢了。鲁伯不懂菜籽能干什么,谢奚领着他收割了菜籽,像芝麻是一样的种子,吴媪守着她的芝麻,笑谢奚晾在院子里的菜籽笑说:“我要看看雀奴种这个做什么。”
  秋季菜花开的时候,谢奚一心牵挂着河西道上的两个男人,长安城里倒是真的来了不少人专程来看她的油菜花,奈何她没有精力,也就没有多理会。
  庄园没有成规模,还不能称做是一个农场。她心里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五年,农业是一件可持续的事情,不像做生意可以短平快。
  菜籽的压榨技术最早出现在在南方,吴媪的芝麻已经收起来了,她用烤炉烤的芝麻薄饼都已经能吃了,谢奚的菜籽还晾在院子里。
  榨油的过程实在是繁琐,她下乡的时候,村子里有古坊榨油的传统,县城里已经用机器代替了,但是村子里的老人还是会集结十几个人人工榨油。
  她那时候不懂,为什么不去县城花钱几分钟的事,非要耗时耗力。
  自从来了这里,从前让她觉得好奇不理解的事都能理解了。
  她返回了起点,要一点一点体会几百年的传统非一日而成,是代代相传的结果。古老的技术的出现和工业化互相冲击。也是每一代人之间思想的冲击。
  她不能反驳千年前这个社会的落后,却也要做到,同样不被这个社会同化。
  这是她曾经存在的证据。
  她并不着急榨油,但是鲁伯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她墨迹,已经筛出杂质,将菜籽收拾出来,等着她安排。
  榨油坊哪是那么容易的。
  谢奚见他等的着急,就说:“先炒熟,然后上磨磨成粉。”
  鲁伯笑说:“榨油的木工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谢奚心虚的说:“我,需要一棵一抱合围的松木,等我思量两天,其他的零件我绘出来后,你看着再做,这事急不得。”
  菜籽油的出现是一道分水岭,唐宋之间的文与雅的传递。
  可惜这里的让文人墨客,她几乎都不认识。
  文人学子,是传播文化美食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重要媒介。
  三丈高,合抱粗的松木果真难倒了鲁伯,直到最后,他找到了人家的私人庄园里,主人姓宋,叫宋承居,任秘书少监,据说是颇有才名的诗人。
  鲁伯找人家三次,都说不卖。
  谢奚已经绘制出榨油的杠杆,和上绞劲的水车轮,鲁伯苦恼的说:“找到的松木,人家不卖。”
  谢奚问:“其他地方没有了吗?”
  鲁伯摇头:“暂且是找不到。”
  谢奚想了想,只能遗憾说:“那再等等吧,也不着急,明年开春的时候,说不准能碰见。”
  鲁伯不乐观的说:“怕是难,这方圆几十里的地界,哪里有树,哪里有河,我都清楚。”
  谢奚问:“那,再去问问?松木耐性好,其他的木料,我不确定行不行。”
  鲁伯要去卖牛羊,冬季羊群数量成倍的增长,阿武已经找好了买家,留下冬日要宰杀的羊,其他的要卖掉。
  这是鲁伯做的最趁手的买卖了,如若在草原上,他铁定是个出色的牧农,谢奚想。
  没想到,没过几日,谢奚在西市遇见了这个人。
  她随鲁伯一起进城,鲁伯带着人去市羊,她则在布店里看了眼,谢伯和谢靖照看着店,谢伯见她进来惊喜问:“可是庄上有什么事?”
  谢奚:“没事,我今日来采买些东西。顺路过来看看。”
  布庄里不像从前那样种类少货量大,换成了零售,色彩花色变多,客人也不少。
  谢奚看了眼,心里惦记着刚才路过的羊汤店门口招揽她的胡姬,告别了鲁伯,一个人进了羊汤店,羊肉味道一般,她敢肯定她做的羊肉,比这个讲究。
  但是看美人,不能太挑剔,店里的羊肉一般,但是羊杂汤很不错。
  她看够了美人,要了一张胡饼,羊肉倒是没动多少,但是一碗羊杂汤喝了不少,对面的一个男人见她将饼掰碎泡在羊汤里,好奇的看她。
  看的久了,她才察觉,冲他笑笑。那人一点都不见外,顺势坐过来,问:“这羊汤味道倒是温厚,只是像是欠了火候……”
  谢奚惊讶的看着他,心想,兄弟,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她一时没懂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宋承居本没注意到她,这店里的几个胡姬艳丽,此店颇有些名声,哪知道进来后在座认真吃饭的男人没几个,谢奚这种埋头细细品尝,心无杂念认真吃饭的人就显得突兀了。
  宋承居单纯的说:“某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这羊肉,味道并不如传闻的那般……”
  谢奚听的嗐了声,笑着说:“美人和美食,怎能兼得。不过这羊肉确实一般,不剔骨的羊肉冷水浸泡后,焯水后下料慢熬慢炖,时辰一定要足,出来的羊汤才是浓郁醇香……”
  宋承居一个资深吃货,被她三言两语搅合的,当即不想吃这羊肉了。
  谢奚见他听的眼睛发亮,宋承居当即说:“想来这位郎君也是同好之人,在下宋承居,不知郎君姓名?”
  吃货可真容易交朋友,谢奚心里吐槽。
  她还没有将鲁伯说的宋承居和眼前这人想到一起。
  但是也没拒绝。
  “在下一介商贾,住在西郊城外。”
  宋承居立刻问:“可是那片芸薹胜景附近?”
  谢奚心想,吃货最普遍的优点,大概就是嘴甜。听着她心里高兴。
  “那片芸薹,正是某种的。”
  宋承居确实惊讶了,立刻起身行礼:“是某失礼了,我曾和同窗专程去赏过。果真是春秋胜景,在秦西客栈就听闻庄上的主人在饮食上颇有建树。当时未曾得见。”
  谢奚客气的说:“若是不嫌弃,在下随时欢迎。至少,这羊汤,我可以保证,比这要美味。”
  宋承居听着越发按耐不住。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鲁伯刚宰了羊,谢奚还在指挥他剔骨,听到阿武在前院里喊她:”阿姐,来客人了。”谢奚一手的油,好奇的问:“谁啊?”
  宋承居骑着马,一身黑色玄色暗纹的圆领袍,牵着马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笑说:“二郎,我不请自来了。”
  谢奚惊愕了片刻,真的为吃货叹服,笑说:“子成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在宰羊,且等片刻,午食就吃最正宗的羊汤。”
  宋承居带着一盒墨宝算是礼物,见谢奚亲自动手,竟也没有那些规矩,跟着看她收拾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