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垃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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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漫天的星球上。
一颗巨大的生命舱落在高高的垃圾山里, 堆得极高的垃圾堆轰然倒塌，有无形的烟黄色烟尘散开，惊起窸窣的苍蝇和老鼠四下乱窜。
“咔”。
舱门缓缓开启, 到一半的时候能源彻底熄灭, 赵青岚先从里面出来, 这逃生舱是单人模式的, 若不是她们走的时候离得太近, 也很难进入同一个逃生舱, 先前两人在里面几乎贴紧在一块儿, 狭小的空间里，连呼出的空气都互相交融。
如今陡然来到一颗新的星球，舒幼盏吸进去的第一口空气就带着浓重的异味,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抬手想用军用终端测验这星球的空气质量, 却发现终端早就出了问题。
赵青岚下来之后环顾了一圈，看到有生命体存在的时候, 很轻地松了一口气, 靴子陷在凹凸不平的垃圾堆里，她对舒幼盏伸出手去：
“运气还行，是有人居住的星球。”
“但这正好在W星河坍塌的蔓延方向, 不能久待，你尽快联系第四军的人过来。”
Omega拉住她的手腕, 出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落脚，朝着一根隐藏在垃圾堆里的钢筋踩下去，被赵青岚眼尖地瞧见，赶忙松开她的手，拦腰把她抱起来, 往外走出几步，把她放在稍平稳些的地面上，“小心点。”
叮嘱里都有叹息的意味，好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对，尤其是听过了舒幼盏在过来时候的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故事，更有种若不把舒幼盏时刻放在眼皮底下，对方就会不小心闹出些意外的感觉来。
舒幼盏从她眼底无奈的神情里，恍然有种自己拖了她后腿的认知。
她把赵青岚往后推了一些，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衣服，主动往外走了几步，出声道：“先去找找有人聚集的地方，我的终端坏了，暂时没法跟第四军取得联系。”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赵青岚低声应：“嗯。”
走出这个垃圾堆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都没怎么说话，舒幼盏抽空瞥了赵青岚的侧脸好几次，总觉得对方有些心事重重。
那些重逢的喜悦，早就在这连串的变故里散去了。
好容易走到一个简易的集市附近，舒幼盏随着赵青岚拨开的铁丝网弯了下腰走出去，因为他们身上都穿的是第一军那边过来的灰色制服，两人身形俱佳，亭亭玉立，神色一冷一暖，出色的五官让她们迅速吸引了附近居民的注意力。
舒幼盏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和赵青岚的容貌太有辨识度，将消息传到第六军，可一路看见那些简易集市上摆的都是落后蓝星科技几十年的东西，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青岚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满意的东西，走到一个卖电器零件的摊子面前，听见附近人交流用的是本地语言，跟她曾经学过的一种有些类似，她便尝试交流。
对方敲了敲烟杆子，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点头道谢，扭头看见舒幼盏将颈侧时灵时不灵的“易容”科技在跟对方试图交换，而那个摊位上只是罗列着一些编织的手工发绳。
高三时候的利落短发，这会儿已经长长了不少。
本来束得挺好，可惜经过生命舱的一路颠簸，原先的发绳没了踪迹，过肩的长发散下来，大约是不方便行动，不一会儿舒幼盏就高兴地将两根编织绳串在手腕上，起身环顾四周，朝着她的方向高兴地小跑过来。
“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舒幼盏对她扬了扬手腕，不知道她站在那儿看了自己多久，“是不是很漂亮？”
她抬手把一根蓝色的发绳从手上褪下来，拉过赵青岚的手腕，给她小心地系上去，转了转末尾一颗普通的骰子装饰，满意地露出笑容来，对赵青岚扬起唇：“走吧。”
赵青岚将她拉住，知道她不喜欢头发挡了视线，走到她身后，用指尖当发梳，把她颈后的长发撩起，动作轻轻柔柔的，很快帮她把头发扎好，用的是舒幼盏刚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发绳。
“哎呀，这是我送你的，怎么又给我扎上了？”
Omega抬手摸摸脑后，宽大的灰色衬衫褶皱深深浅浅，却更显她腰身纤细。
赵青岚只略一莞尔，“你戴上更好看。”
见她露出笑容，舒幼盏暗暗松了一口气，主动去牵她的手，自相见以来，赵青岚没跟她提过跟家里有关的任何一个字，但不知怎么，舒幼盏觉得她是难过的。
信息素之间的联系，是这样告诉她的。
可这又是她们在一起这么久来，舒幼盏第一次没有把握将人哄好，因为赵青岚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而周围的那些突发事件像被谁的手按下了加速键，蜂拥到她们面前，她手忙脚乱、将自己拔苗助长的时候，不经意一回头，赵青岚也在这时间流逝里，悄悄把情绪盖上了。
她只好不断地用柔软的语言，想要旁敲侧击地敷上赵青岚的伤口。
但这作用终究苍白了一些。
牵在一起的手轻轻撞到了衣兜。
舒幼盏摸了摸自己兜，想起来之前在引导其他星球疏散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给的糖始终都会记得掏兜换到新衣服里，这会儿还在身上，她还惦记着把这颗糖掏出来跟赵青岚讲讲自己进第四军实习的故事。
指尖在衣兜里摸了摸。
有些黏的、包装纸破损了、甚至因为先前生命舱里两人时刻贴在一块儿，早就有些融化的奶糖沾着口袋里布料的压痕，放在掌心丑陋不已。
被她松开了手，去到前面找到黑市老板的赵青岚从店里走出两步看她：“怎么了？”
舒幼盏下意识把手往身后一藏，愣愣地答：“没、没事，你接着忙。”
……
找齐了修终端的材料，赵青岚又用身上的匕-首换了点当地流通的货币，临时租了个小屋子，尽管看起来不太安全，但在舒幼盏当街把一个混混单手撂倒之后，附近居民都不太敢再随便靠近这屋子。
尤其她们还穿了身军皮。
“终端让我看看。”赵青岚对她伸出手，就搬了个角落里的板凳，甚至没怎么在意环境，只闷头研究这终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舒幼盏摘了递过去，回过神来检查了一下屋子里的家具，甚至出于本能还检查了一下房屋各个窗户通往外面的环境如何，在附近转悠了几圈，对这地方环境有个大致认知。
回来之后，她自娱自乐地在屋里找了个收音机，胡乱收听附近的频道，在那滋滋滋的电流声里听新闻。
“第四星系赵家日前宣布推出一项新技术——”
晦气。
舒幼盏赶紧调台，扭着那收音机跳台的螺旋按钮，同时把长长的天线往另一个方向拨了拨，想听听有没有别的新闻，收音机里的声音一转，更年轻了一些。
“……赵家继承人不见踪影，之前广为流传的赵舒继承人间的世纪婚礼肯定也化作泡沫，我认为舒家应当重新考虑适合的……”
舒幼盏绝望了，注意到赵青岚在那边修终端的动作停了停，她赶忙道：“回去就整顿一下这些媒体，天天正事不干瞎八卦，对吧？”
赵青岚没吭声，刚才的停顿看起来只是她换工具的节奏。
但不知怎么，舒幼盏却有种难言的窒息感，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尽管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把气都撒在那台收音机上了，接连的“拍打”修机器法之后，收音机总算有了点眼色，它进入了戏曲综艺频道，咿咿呀呀让人听不懂的唱腔从里面传出，既说不懂人话，当然也不必再受舒幼盏的折磨。
Omega靠在一张盖着老旧毯子的摇椅上睡着了。
睡着睡着，脑袋无意识地去找枕头，往上蹭了半天，椅子失去平衡，倒着往后栽去，舒幼盏半梦半醒间本能地做出反应，虽然没怎么摔着，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却是懵的。
目光恍惚地对上赵青岚的视线，眼看着她要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舒幼盏及时伸出手掌制止：“没事！我没事！我没摔着，真的！”
她重新扶着椅子起来，坐在那里清醒自己的瞌睡，困兮兮地问：“修好了吗？”
赵青岚过了会儿才回她：“还差一点。”
舒幼盏点了点头，明明小睡了一觉，结果困意更甚，而且还觉得热，上一回让她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是几个月前的结合热。
脑袋差点磕在椅子上之后，舒幼盏想起赵青岚在实验室让自己拿的那个折叠小医疗机器人，望了望Alpha在的方向，她抱着军外套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竭力控制住信息素别朝着对方那边溢散。
狭小、味道怪怪的洗手间里。
舒幼盏发觉这机器人里面还携带了多种药剂，抗毒血清、急救药品、甚至包括Omega要用的抑制剂，她对着那长串的英文和药剂看了看，拆了一支抑制剂下来。
简单清洗消毒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自己往后颈的方向扎，等针剂推入的时候，疼得腿都站不稳——
她最后是蹲在地上给自己推完这支抑制剂的。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没跟赵青岚说这个事情，反正那会儿直觉就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不想当赵青岚的累赘，而这颗星球环境糟糕到装不下一点暧昧的空气。
打完之后她又找到那摇椅，收音机里的戏曲早就唱完了，换成了吵闹的摇滚，舒幼盏又困又痛，急需休息，抱着毯子就倒，连一句“我再睡会儿”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完。
……
赵青岚将终端修好，把消息通过第四军的加密频道传出去，之后就转头去看舒幼盏，却看见落在地上的长毯子。
她走上前，低头去帮舒幼盏捡毯子，方才坐在那里修终端的时候，竟然满脑子都是周止愉的话，在嘲笑她为什么明明曾经有掌权的机会，偏偏要跑去第四组。
——她本该有机会在出现这种乱局之后，第一时间平息这些漩涡的。
Omega白皙的面庞被有些散乱的头发遮掩，给她掖好被窝、将那黑发勾开的时候，一片青紫的痕迹落进她的视线里。
彼时屋外没什么光，屋子里很快冷暗下来，只有自动供给的黄色灯泡在屋中央挂着，将人的皮肤也映得暖了些，可那青紫依然触目惊心。
还有一点未干的血迹和针扎过后的痕迹。
赵青岚想起来下午的时候自己听见的那点动静，再嗅着舒幼盏这会儿蔫了吧唧的信息素，想到对方这样怕痛的人，居然会一声不吭地自己给自己扎完一针抑制剂。
这一瞬间。
赵青岚觉得自己混蛋极了。
舒幼盏睡眠很深，毕竟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没怎么合眼，但这会儿依然察觉到了赵青岚信息素的靠近，本能地卸下防备来，抬手去拉对方的指尖。
很轻地摸了摸，安抚地拍了拍，嘴里嘟囔了一句：
“别哭。”
她闭上眼睛，就这样拉着赵青岚的手重又睡着了。
可是听见这句话的Alpha，却流下了眼泪，在深色的毛毯上啪嗒落下两朵泪花，又接连滴滴答答敲出更多的动静。
最近听见的很多声音，都让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可出口的懊恼。
她曾经很讨厌、也有些仇恨赵曦。
所以不论做什么，都要跟赵曦反着来，甚至发誓要改变Omega的地位，不要让更多像她生母一样的悲剧发生。
直到赵曦出事，第六军分崩离析，蓝星和第四星系被卷入第一星系的阴谋里。
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的天真和理想主义。
人们肆无忌惮地谈论她浪费了多么好的天赋，放弃了何等重要的权力，只有舒幼盏察觉到她内心的那一点难过和伤心。
那是作为孩子彻底失去了双亲和家庭的痛苦。
只有舒幼盏不在意她走错的路，甚至还不住地想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还有希望……
但其实她是错了的，赵青岚看着那青紫色的痕迹，抬手想碰，又不敢。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无声道歉：“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年三十，先祝你们新年快乐！
然后明天不更！嘻嘻！
后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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