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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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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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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修竹拎着锅碗瓢盆,在院中站成一块翘首以盼的望夫石,一个人都敲出了锣鼓队的声势,这般生龙活虎敲打半天,总算把两人给唤回来了。
  他高高站在石上,只觉那两人行走如风,比骑马奔腾还快,靠近了才看出哪是如此,他这弟弟将陈靖当做马儿来骑,时不时挥舞手臂,驱赶马儿跑的更快,向这边直冲而来。
  赫修竹看了只觉辣眼,跳下石头帮人开门,陈靖跑到近前放缓脚步,将兰景明放在地上,自己后退几步藏进暗影,摇摇头不再向前。
  兰景明无暇他顾,进了门直奔塌边,半跪在赫钟隐塌边,脆生生唤出一声:“爹!”
  赫钟隐这场大梦做的太久,分不清今夕何夕,乍一醒来只觉天旋地转,捂住额头摩挲半天,待眼前迷雾散去,他握住兰景明小臂,竭力溢出声息:“吾儿······”
  这场绵延数年的噩梦······总算清醒了么?
  兰景明趴在赫钟隐枕边,探出脑袋任人抚摸,赫钟隐爱不释手搓了又揉,揉了又搓,直将兰景明一头金发揉成炸毛鸡窝,才算满足几分,之前生怕这诛心草效力不足,没法将人救回,眼下看兰景明活蹦乱跳,精气十足,曾经枯槁暗黄的面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俊美温雅的容颜,一双小鹿似的翠玉眼睛圆溜溜的,睫毛轻颤几下,秋波荡漾而来,浸满整片湖泊。
  赫钟隐探出手来,将兰景明揽到身前,爱不释手揉搓几下,眉峰浅浅拧起:“谁把吾儿的脸给揉肿了?”
  兰景明没有回答,反而握住赫钟隐发尾,左右摩挲几下:“爹爹的头发······几时能恢复原状?”
  赫钟隐满头金发化为银白,这般在梦里休养许久,发丝仍是干燥脆弱,握住便能抓掉许多,好在发尾金色恢复几寸,看着有向好的迹象。
  “无妨,”赫钟隐道,“只需将养一段时日,今后总会好的。”
  赫钟隐原本面容光洁,没有一丝皱纹,此刻眼尾却多了几条褶皱,仿佛把余下岁月都分给了孩儿。
  “阿靖可是回将军府了?”赫钟隐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兰景明摇头:“他没有回去,他的副将三番五次来请,他都不肯回去。”
  赫钟隐怔忪片刻,向后靠回枕上。
  即便阿靖没有方方面面全部说尽,赫钟隐也能觉察大半。
  阿靖当年对孩儿抱着怎样的感情,孩儿当年从将军府盗走山河混元图之后,阿靖陷入怎样的低迷,他都看在眼中,后来阿靖与孩儿在沙场相见,孩儿经受诸多磨难······如今物是人非,两人今后还能如何,他也看不清了。
  更何况诛心草乃世间至宝,此前无人用过此物,孩儿如今受它恩惠,性情是否会因而大变······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赫钟隐道,“永康城不能再留,待我身体好些,带你们离开这里,我们四海为家可好?”
  兰景明闻言抬起头来,下意识转过半身,遥遥看向窗外。
  赫修竹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臂挥舞木铲,傻乎乎冲他笑了,满口白牙衬着一张黑脸,着实称得上黑白分明。
  陈靖半蹲在地,高大脊背弯折下来,半面身子埋在暗影之中,整个人无声无息。
  “今晚想和爹爹同睡,”兰景明转回半身,唇角向下撇落,手脚并用爬上塌来,躺在赫钟隐身边,“不想睡外面了。”
  赫钟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抢走一半被褥,之前孩儿昏睡时他觉察孩儿黏人,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错。
  “那你便与爹爹同睡,”赫钟隐窝回榻上,“再去拿床被褥罢。”
  兰景明听话点头,可是没拿被褥,而是端了一盆糯米饼回来,咯吱咯吱自己啃了许多,吃的肚子圆滚滚的,拍起来啪啪作响。
  赫钟隐刚清醒过来,连心心念念的糯米饼都不想吃了,随便喝了一碗稀粥,便躺回榻上,昏昏沉沉陷入梦乡。
  失血过多气力不济,赫钟隐头脑沉坠眼前发黑,不多时便陷入昏茫,只是不知是否之前睡得久了,他这回睡得并不安稳,心里知道孩儿就在身边,梦里仍是刀光剑影,鲜血淋漓不断,兰赤阿古达的脸忽近忽远,有时冲到面前,咧开大嘴冲他狞笑,有时挥剑而来,狠狠将他小腹刺穿,有时将孩儿高高举起,狠狠向下摔落,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转念间血腥更重,眼前出现许多少年,少年们围成一圈,嘻嘻哈哈叫嚣不停,对中间的人拳打脚踢,挥出呵呵风声,被围住的人倒在地上,蜷成血肉模糊的小团,头顶金发浸饱鲜血,埋入污泥之中,赫钟隐目眦尽裂,挥臂洒出掌风,疾风如剑飞驰而去,四周少年四散分开,他冲进包围圈中,抱住咳血不止的少年,掰过那张面容——
  孩儿的脸。
  “爹爹!”
  赫钟隐冷汗淋漓,猛然睁开双眼。
  兰景明与赫修竹围在身边,一人抱着他的肩膀,一人为他安抚胸口,赫钟隐捂住额头,冷汗如雨滚落,脸颊苍白如纸,双唇乌黑发紫。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赫钟隐张开手臂,将兰景明拥入怀中,狠狠向内收紧。
  他感到自己的肺腑正在涌动,周身冷汗淋漓,内外翻滚不休,失而复得的孩儿就在身边,他知晓自己该感恩上天,可那根刺仍旧插在胸口,刺的他鲜血淋漓,分毫不得喘息。
  “爹爹,喝口水压压惊罢,”兰景明端来茶盏,喂赫钟隐饮下几口,“爹爹神思不属,请哥哥为你行行针罢。”
  “无妨,只是被梦魇住罢了,”赫钟隐躺回枕上,迷糊闭上眼睛,“多歇歇就没事了。”
  赫修竹在房里点了安神静思的长香,淡淡香气溢散开来,缓缓飘在空中。
  赫钟隐气力不支,醒来一会陷入沉眠,只是睡梦中眉头紧拧,拳头松开抓握,似乎再次陷入梦魇,被什么紧紧缠住,如何挣扎也不得解脱。
  白发如雪铺在枕上,衬着素如宣纸的面容,真如薄薄一层落雪,捧起便会融化成水。
  兰景明坐在塌边,轻轻帮爹爹撩开额发,擦净冷汗,换上干爽衣衫。
  他知道爹爹为何被梦魇缠住,也知晓爹爹梦魇的究竟是谁。
  因为他同样被这梦魇驱使,做过饥肠辘辘受人唾弃的饿犬。
  若不将这梦魇打碎,爹爹不会求得解脱,得到真正的快活。
  作为孩儿······总该为爹爹做些什么。
  兰赤阿古达······
  兰景明垂下眼睫,澄澈眼珠化为碧水,向中间聚拢而来,滔天洪水束成一线,压在薄膜之下,透出冰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