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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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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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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几日相安无事,兰景明回了将军府里,每日大半时辰窝在榻上,百无聊赖数指头玩,他不作不闹,更不惹人注目,有时站在窗边吹吹冷风仰望星空,便算作难得的放风了。
  他食量也比之前大了,原本吃不了几口的鸡鸭鱼肉剩的少了,那些糕点更是来者不拒,有多少便被吞掉多少,陈靖人在老将军府里,听了传信心中舒服许多,他白日里忙着应付各路前来祝贺的世家子弟,夜里不愿宿在府中,快马奔腾回到自己府宅,逮住兰景明颠鸾倒凤,折腾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起身,拍马赶回老将军府中。
  兰景明白日里不敢出去,只能借着放风的间隙,自窗边观察周围情状,附近的人比之前少了,来往婢女行色匆匆,脸上喜气洋洋,手中拎着铜钱红绸灯笼等物,兰景明知晓阿靖成亲之日将近,他夜里再无法出去,只能等阿靖成亲那日趁着防守薄弱,伺机放兰道真出来。
  阿靖夜夜过来寻他,兰景明从不矜持,手脚并用将人缠进怀里,阿靖累了趴他怀里,热汗淋漓与他黏在一起,他喘|息不停,心口五味杂陈,不知生出多少冲动,想合盘托出一切,想求阿靖不要成亲,想将这些年所经历的桩桩件件······全都告诉阿靖。
  可白日里胸口总在震颤,气息时断时续,有时一口气喘不上来,连意识都会丧失,这种动弹不得的感觉太可怕了,他若这般死了,阿靖将他丢到乱葬岗里,不会有什么负担,若是将过往诸事都说出来,阿靖知晓一切,怕是会不得安生,陷入迷乱之中。
  两人白日里见不到面,夜里背着人抵死缠绵,海市蜃楼般的梦境如此甜蜜,如裹在鸩酒外面的蜜糖,令人不舍推拒,只想闭上眼睛,肆意舔舐干净。
  成亲之日愈来愈近,静娴年岁尚小,在街上耍遍之后,总算把心思收拢回来,绣荷包筹备大喜之事,她这些年来未曾离开爹娘,眼下分别久了,整日闷闷不乐以泪洗面,再想到日后要操持将军府诸多杂事,还要与将军生儿育女······她后知后觉恐慌起来,白日里躲着陈靖不肯出门,夜里拿枕头埋住脸颊,整夜整夜哭泣不停。
  陈靖无暇顾及这些,近日来南方大旱,灾民们纷纷聚集起来,苦苦向天祈愿求雨,朝中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连法事都没做一场,陈靖抽空前往宁王府中,飞奴笼里干干净净,未曾传来半点消息。
  鸿野在赫钟隐府外盯着,传信过来仍说一切与寻常无异,陈靖整日里忙里忙外,只觉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缠做一团,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那解惑的线头寻不出来,只令他心头烦闷,暴躁不能自已。
  嫂嫂要他哄哄静娴,让她开心起来,不要耽误婚事,他走到门边徘徊半晌,曲指打算敲门,听到她在里面啜泣,这手腕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平日里泡在男人堆里,遇事不决都用拳头解决,哪知道怎么哄女子开心,况且成亲之事本就非他所愿,他为诸多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怕自己哪句说得不对,平白惹她伤心。
  他在外头僵硬立着,直到闻讯而来的陆文墨匆匆进去,里头哭声小了,才算给他解围。
  静娴听到将军走到门外,本想哭的狠些令他进来哄她,谁知他站了许久,死活不肯进来,待陆文墨进来劝她,她再压抑不住委屈,扑进她怀中哭的声嘶力竭,怎么哄都不肯听了。
  陈靖对这些束手无策,他以为世间女子都如嫂嫂那般,无需他过多照料,如今才知一切与想象不同,今后他若在外征战,回府的次数寥寥无几,静娴便要独守空房,苦苦等他回来?
  若是他战死沙场,按习俗静娴便不能再嫁,她只能守着那贞节牌坊,孤独度过一生。
  陈靖心头烦闷,在府里树下挖出大哥的藏酒连喝两坛,醉醺醺走回卧房,仰在床榻上面。
  脑中天旋地转,断断续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在梦中屈膝跪入雪地,执着手中红绸,与人一拜天地,林中没有兄嫂,只有一座伶仃伫立的木屋,那木屋前有几人合抱不拢的大树,与他同拜之人身着凤冠霞帔,左腕系着金铃,右腕拢着玉镯,那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与他同磕三个响头,自己抬起手腕,缓缓掀开盖头。
  陈靖屏气凝神,喉间堵塞起来,呼吸提不上来,如被巨手捏住,那人一头金发,碧色眼眸轻眨,向他浅浅勾唇。
  陈靖骤然坐起,手指曲握几下,拳头攥成石块,狠狠砸在榻上。
  两日后便是大喜之日,陈靖却一日都不想睡在老将军府中,他纵马回到自己府宅,按住兰景明翻来覆去折腾,那股戾气散去不少,他汗透脊背闷闷不乐,将兰景明拢在怀中,瓮声瓮气嘟囔:“我不想成亲,也不想娶妻。”
  兰景明僵住手臂,喉间滚动两圈,硬是抑住哽咽,嘶哑憋出声息:“你总归要娶妻的。”
  “我不想娶妻,”陈靖翻来覆去咕哝,身上酒气未散,一遍遍放大声音,几乎怒吼出来,“我不想娶她,我想娶的人不是她!”
  兰景明心神俱震,呆愣靠在榻上,迟迟没有动作。
  陈靖发泄出来,自顾自倒头睡了,醒来时天光大亮,家臣在外面请命,他头痛欲裂,脚步不稳出门,被几人抬上车撵,送入老将军府中。
  成亲前一日有诸多礼仪要做,  陈靖拜过祖祠,请过父母牌位,在佛堂点香上贡,浓浓檀香卷裹而来,将他拢在其中,他跪在蒲团上面,久久不愿起身,年幼时他厌恶受人管教,一门心思想要长大,想要自己的府宅,以为有了府宅,诸多困难便迎刃而解,如今才知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随着他年岁渐长,缠在他身上的束缚愈来愈紧,桩桩件件如同巍峨高山,将他压至谷底。
  成亲当日府中热闹非凡,即便陈靖执意要求一切从简,世家们每家派出一人,都将府宅挤得人满为患,陈靖被人伺候着换上大红吉服,骑上高头大马,在府上绕过两圈,静娴身披红绸走下花轿,被侍女搀扶迈过门槛,与陈靖分立左右,共同站在兄嫂面前。
  “一拜天地——”
  陈靖转过半身,看着静娴穿着绣鞋的小脚,那脚面不盈一握,仍是孩童模样。
  数年前他才从林中脱险回来,得知府中有诸多美人,他对大哥怒目而视,说大哥若在外面勾三搭四,便是恩将仇报,便是对不起嫂嫂。
  “二拜高堂——”
  兄嫂红光满面,喜气盈盈,外面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不少人推推搡搡,探头看向里面。
  “夫妻对拜——”
  静娴低眉顺眼弯腰,红绸垂落下来,陈靖定定立着,脊背硬如苍松。
  此番若拜下便算礼毕,静娴入了他家族谱,生是他陈家的人,死是他陈家的鬼,他对她毫无感情,她却要谨言慎行,兢兢业业操持家里,做一位贤妻良母,从此抛弃烂漫天真。
  司礼官轻咳一声,震声重复一遍:“夫妻对拜——”
  静娴一言不发,沉默躬身等待。
  如此重复三遍,吉时将要过去,司礼官汗如雨下,悄悄拿布巾擦拭,不知如何下台。
  外面鸦雀无声,瑞王府的姻亲们笑容凝固,面色凝重,直勾勾盯着陈靖。
  下一刻风云骤变,桌上用作备礼的红剪被陈靖抓来,一把剪断牵红。
  红绸随风而落,静娴惊得后退半步,稍稍拉开盖头,犹豫望向对面。
  陈靖松开掌心,红绸随风而落,在火盆里燃烧成灰。
  “大哥,嫂嫂,我不能与静娴成亲,”陈靖两手抱拳,重重躬身一拜,“我不能害她一生。”
  “胡闹!”陈瑞目眦尽裂拍案而起,瓷碗应声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如此放肆!”
  喜堂登时乱作一团,府里众人听到风声,纷纷聚到喜堂外面,陈靖府宅里的家臣鸿石策马而来,被眼前状况惊住,他不想破坏将军大婚,可府中形势危急,由不得他左右为难,他奋力挤开众人,冲进礼堂跪在陈靖面前,膝盖砸在地上,砰一声凿出重响:“军令紧急,鸿石有要事禀告将军!”
  陈靖挥开众人,眉峰紧紧拧起,胸中生起不祥预感,他抓住鸿石肩膀,硬生生将人拖到外面:“何事前来禀告?”
  被将军铁钳似的大手握着,鸿石劲气散了,略略偏过脑袋,不敢与将军对视:“将军······我等无能,被那俘虏逃出去了,好在没逃多远,将士们循着脚印追过去了,一定能将人捉回。”
  “哪个逃了,地牢里的那个,还是······”
  陈靖收拢五指,脊背僵硬如石,眼中风云变幻,卷出山雨欲来的暴怒。
  “都,都逃出去了,”鸿石抖若筛糠,喉结上下翻滚,“地牢外有重兵把守,是另外那个俘虏乔装改扮打晕守卫,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将人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