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锁金铃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锁金铃

第14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锁金铃》章节:第14章 ,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怎,怎么回事,”赫修竹瞪圆眼睛,“将军府······比县老爷还官高几级,为什么会来寻你?爹,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赫钟隐面不改色:“说不定寻的是你。”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要金贵,”赫修竹嘟囔,“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莫非是入城关牒不对,”赫钟隐轻抚下颚,“被发现了?”
  “关牒不对?”赫修竹惊得跳起,“那我们怎么进来·····”
  “仿的,”赫钟隐施施然道,“赝品都能仿造,区区关牒算得了什么。”
  赫修竹:“······”
  爹,说好的守成持重君子端方呢?
  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赫修竹绑起头发,扶好发冠,雄赳赳气昂昂直起腰背,径直走向门口,还没迈出两步,后颈被人捏住,赫钟隐将人拉到身边,微微扬起眉峰:“做什么去?”
  “爹,这门不开不行,我挤出沟壑扮做婢女,或者在脸上描几条纹路,扮做你往将军府去,若我被扣在那里······你记得给我送来餐食。竹筒里还有糯米,屋后还有干菜,桶里还有酿菜······”
  “行了,”赫钟隐淡道,“将军府若有半个聪明人,便不会着你的道,若是他们要你当场写字作画,你糊弄个鬼画符出来,三十板子下去,爹便要卷铺盖去收你了。”
  赫修竹:“······”
  忍,这是他爹。
  “那怎么办,”赫修竹忍气吞声,“爹还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去还是要去,只是今夜不能过去,”赫钟隐道,“附耳过来。”
  将军府家臣副统领龙当才奉将军之命,来赫先生府里寻人,足足敲了半个时辰的大门,里头鸦雀无声,连鸟叫都没有听到,旁边有人问道:“统领,人会不会早睡下了?”
  “里头若是聋子,也该被吵醒了,”龙当才道,“若是再敲不开,你们几个搬来梯子,从围墙上攀爬过去。”
  他话音刚落,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伴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咳嗽,龙当才退后半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赫修竹披头散发,踩着一只木屐,面红耳赤衣衫不整,似乎才从床上爬起:“诸位大人息怒,小人,咳,家中只有我和先生二人,小人几日前偶感风寒,夜里身体不适,早早便睡下了,我家先生被我过了病气,现下起不了身,请大人容先生休养几日,待病逝大好,定要去将军府登门拜访。”
  龙当才拧起眉头:“既是如此,更该即刻与我入府,将军府中郎中众多,各式药材齐全,将军待下宽宏,定会为你们悉心诊治。”
  赫修竹心道万万不能诊治,若诊治岂不要露馅了?他以袖掩唇,小声咳咳:“大人有所不知,先生与我略通歧黄之术,我这风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直无药可医,只能自愈。这风寒病气极盛,诸位大人与我对面交谈,病气四散溢开,大人们千万小心才是。”
  龙当才下意识抬手挡鼻,背后家臣退后散开,各个面面相觑。
  赫修竹话音刚落,掩唇咳嗽不停,直如搜肠刮肚一般。
  龙当才眉头紧锁,心中暗忖他倒能强行将人带走,将军身强力壮,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夫人身体羸弱,若是被过了病气······
  “既是如此,”龙当才道,“便等先生大好,再来将军府中罢。”
  赫修竹大喜过望,连连作揖,恭恭敬敬将大人们送走,他回到门后又咳了一阵,听外头再无声音,他才搓搓手心,急匆匆回房去了。
  桌上摆着几碗晾好的茶水,赫修竹挨个举起茶碗,咕咚咚牛饮一番,将五脏庙安抚妥帖,抬头四处寻人。
  卧房内一灯如豆,赫钟隐在榻上半躺半卧,手里捧著书页,捻指轻巧翻过,长长打个哈欠。
  赫修竹上前两步,咚一身坐到塌边:“我在前方心惊胆战,爹在后方怡然自得。”
  “不然呢,”赫钟隐眉眼弯弯,“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不然养你做甚?”
  赫修竹败下阵来:“爹,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我把行囊收拾出来,我们连夜跑吧?”
  “跑什么,”赫钟隐道,“我们没偷没抢,卷铺盖遁走算怎么回事?再说这地契可续了一年,若是弃之不顾,银两从你那里克扣。”
  赫修竹忍了又忍,忍不住翻个白眼:“爹,百年后您驾鹤西去,银两早晚都是我的,何必急于一时?”
  “可不见得,”赫钟隐捻指翻页,“我若哪次醉酒留情,给你留下什么兄弟姐妹,你可不要嚎啕大哭。”
  赫修竹弹动舌头,张口结舌半天,仍旧被他爹挤兑的说不出话,他气鼓鼓坐到桌边,噗嗤吹灭烛火,翻身滚进榻里,埋头坠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身旁悉悉索索,身旁凉了又热,房间被搬进两个炭盆,身上又加了一床被子,赫修竹浑身暖和,这才舒心睡了。
  这般过了几日,赫修竹心神不宁,炖肉炖烂两锅,新摘来的叶子忘了清洗,搁在盆里吃进两口碎沙,沉在井里的葡萄忘了提起,那葡萄酸的冰牙,凉的人满床打滚。
  赫钟隐倒是气定神闲,连着几日未去私塾,在家里精心休养,将儿子指挥成一只陀螺,在院中各处打转。
  到了第三日白天,赫钟隐调来药汤,将自己变回墨发棕瞳,换上一袭新衫,独自前往将军府邸,在外头叩响大门。
  陈瑞正在书房批阅文书,永康城与边疆四面接壤,来往商队众多,出入城关牒一摞叠着一摞,都需他亲自盖印,他这边正在研磨,外头来报赫大人到了,陈瑞推掉墨盏,大喜过望,急匆匆往外头走:“还不快请!”
  他走到会客院内,赫钟隐已站在院中,微微拱手作揖:“小人拜见将军。”
  “先生莫要多礼,”陈瑞上前一步,抬手虚扶,将赫钟隐请进院中,“外头风大,进来说吧,给先生看茶。”
  “将军上座,”赫钟隐道,“小人愚钝,不知将军有何事传唤小人?”
  “先生莫要拘礼,此番是我太过心急,夜半三更便派人过去,扰了先生休息,”陈瑞笑道,“先生身上可大好了?我府里药材众多,先生可随意取用。”
  “乘将军厚意,身上已大好了,”赫钟隐拱手,“将军如此赤诚相待,愿为将军解忧。”
  “此事说来话长,”陈瑞捧起茶盏,深深叹了口气,“我有一幼弟,单名一个靖字,从小性情顽劣,不服管教,整日惹出祸事,我也不瞒先生,我与夫人给他请过数位先生,都被他欺负走了,久而久之口耳相传,城里先生都不肯来我府上,此番听闻先生您学识渊博,贯通古今,冒昧请您入府,教导幼弟潜心向学。”
  赫钟隐思忖片刻,下来拱手作揖:“承蒙将军厚爱,小人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当不得此等大任,还望将军另请高明。”
  “先生莫再推拒,”陈瑞笑道,引赫钟隐走向侧室,“先生且随我来。”
  两人走进侧室,赫钟隐抬头一看,有副画作挂在正中,那正是此前送入当铺的倦鸟归巢图,画尾还有他自己的题字盖印。
  这幅画······
  怎么辗转来了将军府这里?
  “先生寥寥几笔,这几只倦鸟便惟妙惟肖,题字更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我夫人近日身体抱恙,外家女眷们陪她解闷,送来这幅画作,夫人见了甚是喜欢,爱不释手摩挲数回,我便将它买下,将它挂在这里。”
  随手画了幅画,竟然辗转流落到这,赫钟隐哑然失笑,连连扶额叹息:“这都是什么缘分······将军见笑了,小人确会作几笔书画,难登大雅之堂,将军还是取下来吧。”
  “先生莫要再三推拒,”陈瑞道,“我知你与你家小厮盘了一间铺子,在里头替人诊病,口碑甚好,我们永康城地处边陲,春夏秋冬四时分明,有许多外头寻不到的药材,在这里都能找到,将军府里有几间库房,里头有各地商贾入关时献来的珍宝药膏,若论其丰富程度,不止永康城内,外面也寻不到几处,若先生愿教导顽弟,这府里各式药材,供先生随意取用。”
  话已至此,赫钟隐叹息一声,着实推拒不得:“将军厚爱如此,小人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瑞拍掌笑道:“好!好!好!来人哪,去把阿靖给我叫来!”
  赫钟隐道:“适才将军说夫人身体抱恙,小人略通几分医术,若将军不弃,小人可为夫人诊脉。”
  陈瑞大喜过望,带赫钟隐走出院外:“既是如此,先生与我去夫人那里,我早上令人看着幼弟,不允他出外玩闹,但他性子桀骜不听劝告,现下不知在哪座山野撒泼,等他被家臣寻回,再引他过来拜师。”
  陈靖早早便溜出去了。
  家臣婢女们口耳相传,说城里新来了一位先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军正派人上门拜访,要将人请回府中,陈靖听到便头晕脑胀,心知这先生是给他请的,他人既然住在府中,自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乖乖呆着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性情,清晨公鸡还未打鸣时,他偷偷带几位心腹家臣,左夹右揽一堆家畜,翻墙跑出府中,进山林疯玩去了。
  他日日令家臣带着鸡鸭鹅鱼过来,一股脑投入林中,也不知这天寒地冻,少年和白狼能不能填饱肚子。
  那少年身形矫健,上树下山手脚并用,坐在树杈上两手托腮,那风景美如墨画,陈靖自己目力气力极好,能骑马飞箭射雕,只是手脚僵硬,难以自由攀爬,每每都要掉下数次,才能勒上枝杈,将自己拴在半空,遥遥看向远方。
  远处山峦叠嶂,目之所及皆为皑皑白雪,零星有几座猎人小屋,在风雪中静静伫立。
  不知那少年所在的······是哪个小屋。
  这片林子绵延千里,数不清多少猎人,更不知有多少小屋,若是挨个找去,找到白发苍苍·····恐怕也找不出来。
  天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陈靖坐在树杈上头,两手托腮琢磨这话,越琢磨越觉苦涩,茫茫世间人若浮萍,缘分这事真乃虚无缥缈,如天边流云,风来便要散了。
  着实令人不甘。
  陈靖从清晨坐到下午,直坐到日暮西沉,任家臣在下面如何苦求,都不肯屈尊臀下来,直到府中留守的家臣气喘吁吁找来,说那请来的先生足足等了一天,老爷在府里大发雷霆,说这次便是天王老子来求,也要把少爷大腿打成四段,令少爷再也不能出府疯玩。
  他这哥哥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十次有九次嫂嫂劝劝,便会偃旗息鼓不下狠手,只是那一次意外也是够他受的,若哥哥动了真火,便是嫂嫂哭的泪如雨下,也是劝不住的。
  还有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先生也是······哪来这么大的耐性,在府里等上一天?
  一念及此,陈靖心头擂鼓,匆匆从树上滑下,埋头下山往府里跑,家臣们累的气喘吁吁,在背后埋头猛追,心急如焚之下不知疲累,甚至无暇歇息,他一路穿过人群,跑入府中,进门时无人相拦,他一路奔到会客府外,只觉里头黑云压顶,乌沉沉连成一片,桌旁立着一根粗红结实的杀威棒,看上去油光锃亮,约摸着一棍子下来,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陈靖眼前发黑,抬手磋磨耳朵,鼓足勇气向前,颤巍巍迈入门槛。
  清雅檀香飘来,丝缕涌入鼻端。
  陈靖愣在原处,脑中嗡鸣骤响,他僵硬寸寸抬头,看向桌旁身影:“你·····”
  陈瑞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你什么你,一会就揍得你哭爹喊娘,让你尝尝屁股开花的滋味。
  赫钟隐仔细打量来人,微微拧紧眉头,他知道这位小将军桀骜不驯,做好了他会进来撒泼的准备,谁知这小将军双目灼灼,直勾勾盯着自己,鼻子一抽一吸,像个得了骨头的小狗,摇头晃尾走到自己。
  他想说什么?
  赫钟隐心中暗忖。
  你是谁?
  你怎么来的?
  你怎么还不滚开?
  这小将军凑上前来,嘴唇吧唧两下,迷糊冒出一句:“你好香······”
  赫钟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