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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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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在希冀中绝望。

书籍名:《卿卿如此多娇》    作者:三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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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帐内。
  舒明悦披头散发,  跪坐于地,脸蛋上染着黏稠猩红的血迹,已经微微干涸,  乍一看去,很是可怖。
  虞逻在她面前半蹲下,  抬手捏起了她脸蛋,  声音干哑,  “这就是你想要的?”
  舒明悦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泪眼点头,  “是。”
  随着话音落下,  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骤然用力,似乎能把下颌骨捏碎,舒明悦不吭声、也不闪躲,  只有不受控制泛红的眼眸,暴露了她此时难忍的疼痛。
  虞逻双目赤红,  倏然可恨地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门口处传来他的吼声,“人都哪去了!?把她给我关起来!”
  舒明悦缓缓抬起头,  一双清亮的眼眸此时变得无比黯淡,  看了他背影最后一眼。
  那天的风很大,  光影将屋室分成了明暗两面,他站在明亮的那头,她跪在昏暗的这头,  两个人就这样被光和风永远地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虞逻离开后,  舒明悦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小腹处的抽痛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从呆滞的神色中回过神,  蹙了一下眉。
  她低头,手指捂了下肚子,眼神茫然然,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手指倏然攥紧了衣衫,就在那时,腿间涌现了一抹热流。
  她脸上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抹慌乱。
  医师很快就被请来了,她是舒明悦的陪嫁,亦是亲信。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阒寂无声。
  医师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像是不可置信一样,反复摸了好几次,舒明悦缓缓偏过头看向她,哑声道:“说罢。”
  医师垂首,低声颤道:“公主,您……有身孕了。”
  说得万分艰难。
  舒明悦一下子攥紧了细白手指。
  “两个月左右,胎相不安稳,公主这几日情绪激动,有些见红了,臣给公主开一副……”说到这里,医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仰头看向她,神□□言又止。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困境,公主是想要安胎药,还是落胎药?
  舒明悦哭着笑,闭上了眼。
  医师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道:“公主,臣斗胆说一句,这个孩子,不宜要。”
  北狄风俗不同中原,对待后嗣血脉不甚严苛,只要虞逻承认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在北狄有一席之地。
  可舒明悦不一样,她若想顺利从北狄离开,就不能要这个孩子。
  巽朝可以勉强接受从北狄和亲归来的公主,却不会允许她诞下北狄可汗的子嗣。
  更何况,母国是巽朝,孩子在北狄,日后两国再起冲突,舒明悦这个母亲夹在中间又该如何?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日了断的好。
  舒明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个孩子,她成婚三年才有,承载了她的许多期盼,如何能狠心打掉?
  可是……
  她睫羽一直颤,手指抓紧,情绪激动,小腹又开始隐隐约约抽痛了。
  恰在此时,阿苏善惊慌地跑了进来,“可敦!不好了!”
  舒明悦现在已经能坦然的接受任何消息,抬起眼睛,哑声问:“发生了何事?”
  阿苏善声音磕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日虞逻回来后,得知乌日娜把真相告知了舒明悦,盛怒之下,将她处决了。
  阿史德塔汗丧女悲痛,今日在半路上瞧见大巫医命人将已经制好的凝香丸给舒明悦送来,情绪激动之下突生异动,将那些丸药全部毁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库房有药材,重新制一份便是。可是这几个月,边境战火连绵,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北商道,上个月从西域运来的药材在半路上毁于战火,如今库房里剩下的药材已经用尽。
  没有了凝香丸,也并非马上绝路,还有佛子开的汤药可以喝。
  但汤药得效果不好,且最多只能喝三个月。
  这三个月,应当足够再购入一批药材了。
  可是……
  可是一个时辰前,舒明悦捅了乌蛮将军,可汗震怒,还会派人千辛万苦去西域为她寻药吗?
  阿苏善神色担忧。
  舒明悦抿了下唇,轻声问:“还剩几颗?”
  阿苏善如实回道:“三颗。”
  三颗,三天。
  舒明悦沉默,陷入良久的寂静中,忽然低声开口道:“都出去吧。”
  阿苏善躬身告退,医师深看她一眼,叹气退了出去,开了一剂安胎药。
  而舒明悦这一思,就思到了月上梢头,夜色浓稠。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偷偷摸摸回巽朝,带着孩子隐姓埋名;比如去一个更远的地方,不是巽朝的地界,也不是北狄的地界;再比如留在北狄……
  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
  那一整个下午和晚上,舒明悦都在沉默中度过,就好像入了一处绝境,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陡峭悬崖,当真穷途陌路了。
  去年时她断过一次凝香丸,知道断药的滋味。
  她的身体会很快虚弱下去,一开始是疲惫、嗜睡,甚至一睡不醒,紧接着身体就会因为虚弱而表现出更严重的反应,头疼、呕血,最后只能下持久而磨钝的难受。
  今天白日,虞逻的确震怒了,甚至在捏她下巴的瞬间,她心尖直颤抖,以为他要一掌掐死她,可是他最终收手了,转身离去。
  可这并不代表他原谅她了。
  此时此刻,舒明悦甚至不确信,他会不会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孩子。
  医师回来了,手中拿着那副可以暂时代替凝香丸的汤药药方,上面用朱笔圈划一味药,神色为难,“公主,这汤药,孕妇不能喝……”
  舒明悦朝她看过去。
  医师低头,咬牙道:“公主,这孩子不能要。”
  不是不宜要,而是不能要。
  不然,只能一尸两命。
  舒明悦身体一震,身体摇摇欲坠,视线落在那被朱笔圈画起的一味药材,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这次不止是绝境了,而是刀子在往她身上割。
  沉默了片刻,舒明悦手指轻轻抚过那味药材,“可以去掉吗?或者,用其他药材代替。”
  医师像是早有预料,声音急道:“公主,不可!”
  虽然可以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但汤药的药效会大打折扣。
  “去准药材吧。”舒明悦低声吩咐,又道:“将凝香丸掰开,掰成四分之一,再配上这汤药,应该够我安然无恙十日了。”
  医师不同意,语气忧急如焚,“公主!”
  舒明悦摇了摇头,“按我的吩咐去做。”
  说完,她手掌握在小腹上,收紧又松开,最后闭上了眼,低声又道:“去请可汗。”
  这个时候,她无人可求,只有虞逻才能救她,救这个孩子。
  ****
  乌蛮死了。
  虞逻在榻上坐了一整夜,眼里布满红血丝,第二日原本天光熹微时,却乌云遮天,狂风积卷,一场风雨欲来,直到随侍的声音传来。
  ”可汗,可敦有事相请。“
  虞逻神色阴沉,“不见!”
  随侍应声离去,正要走出内间,身后的声音忽然传来,略微沙哑,问:“她说何事?”
  “不知。”随侍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可能是因为凝香丸吧?”
  虞逻倏然抬起眼,眉头深皱,“你说什么?”
  因为昨日舒明悦捅了乌蛮,虞逻有大为震怒,将其禁足,便无人敢把凝香丸被毁一事告知虞逻。随侍低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凝香丸没了——
  库房里的药材也没了——
  虞逻神色呆怔,旋即手掌猛地用力,只听“喀嚓”一声,那只榻扶手被捏碎了,木屑横飞,刺进了掌心里。
  随侍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犹豫了片刻,问:“还要去见可敦吗?”
  虞逻面上掠过了一抹惊慌,又咬牙切齿,“叫处铎过来!”
  随侍一愣,连忙下去安排。
  没有凝香丸的舒明悦,根本活不下去,而雾枝花和佛罗草只在春秋二季盛开。
  今年春日,两国战火四起,雾枝花和佛罗草迟迟未到,这大半个夏天,全靠去年秋日囤的药材在支撑。
  上个月在东归路上被毁的那批药材,恐怕是今年春日的最后一批药了。
  可今年秋日的药材,还要再等两个多月。
  若是新制的那瓶凝香丸没有被毁,虞逻倒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因为每次制药,有丸药四、五十粒,能撑一个多月,再配合那副汤药,安然无恙地等到秋日不是问题。
  可现在不一样,舒明悦只能喝那副汤药了。
  他得亲自去一趟西域。
  虞逻走得很匆忙,不敢再多耽搁一天,临走之前,将王城的事务交给了处铎。
  他没见舒明悦最后一面,也不敢见她,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她,也怕她再和他说她想回巽朝,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他也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动向,因为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止是舒明悦的夫君,更是北狄的可汗。
  身为王,他不该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中原公主,如此失智。
  那天,虞逻匆匆收拾了行李和干粮,带着一队百人精骑就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个命令也抵达了舒明悦的牙帐——
  牙帐周围被他的亲卫黑云骑层层看守,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他怕他不在,有人对舒明悦不利。
  正好,也惩罚她一番。
  虞逻在心底这样牙咬切齿地想。
  让她知道,没了他的厚待,在北狄将是怎样的困难。
  让她明白,她是他的妻子,应该永远与他同心。
  ****
  彼时,可敦牙帐。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舒明悦依然保持着靠在枕头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侍女终于回来复命,颤声说可汗不见。
  意外吗?
  舒明悦神色一怔,抓紧了手指,小腹还在隐隐抽痛,却仿佛并不意外。
  “再请。”舒明悦闭了闭眼,用一种干哑而又微哽的声音道:“就说,我有身孕了。”
  侍女神色震惊。
  “是……”
  侍女埋下了脑袋。
  然而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不只是可汗不见她了。
  她的护卫、侍女,还有那些随她北上和亲的巽朝人,全部被虞逻扣押了,最后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了阿苏善。
  牙帐被封闭了,偶尔会传来兵士交接的声音。
  她不被允许出去,也不被允许被任何人看望。
  她的凝香丸彻底吃没了,只剩下苦涩的汤药,她五感越来越迟钝,每一天多一半的时间在昏昏沉沉睡觉,而小腹抽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医师劝她落胎,去喝正常的药。
  舒明悦却摇了摇头,喝正常的药又如何呢?不过是多撑一两个月,倘若虞逻依然不愿见她,倘若她仍然没有凝香丸吃,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和这个孩子一起活下去,她想再去赌一赌,堵虞逻灭有完全弃她于不顾。
  她一醒来,就派人去问,问可汗何时见她,却每一次都在希冀中绝望。
  直到那一天,舒明悦终于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到尽头了,抓住阿苏善的手问了最后一遍,“可汗呢?”
  阿苏善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说,可汗替乌蛮将军办完丧仪就走了,已经走了很久了。
  舒明悦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手臂彻底垂下,身体陷入了柔软床榻里,倦倦垂下眼皮,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离她远去。
  直到某一个瞬间,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生命戛然而止。
  而马蹄哒哒,脚步声橐橐,冷风打着旋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