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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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怎样跑出宁王府的，只明白，这是我一生中走过的最长最艰难的路，这是一条离开我生生世世最爱的人的路。
我的泪水和着破碎的心洒了一路。
那是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路。
那是一条诀别之路。
容若。
来生再见。
来生，汀落会在最好的时候，最好的时机等待你，遇见你。
来生，汀落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
冲出门口的时候，正碰见夏微衍。
“轻鸾——”他一看见我的样子，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啦？这么失魂落魄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一个人木木地往前走。
“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他追着我继续说道，“我也要去京城了。去投奔我世伯。准备今年的秋试。”
“我来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我们好一起走。”他继续说道。
“我今天就走。”终于，我回答了他一句。
“是吗？那正好，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他一副挺高兴的样子。
正说着，殷宴庐带着人过来了。还有一辆马车。
“属下正要去接姑娘。既然姑娘出来了。”殷宴庐道，“就请姑娘上车吧！”说完，他走到马车跟前，为我掀起马车的帘子。
“请那位公子一起上来吧！”我看了微衍一眼。
“好吧！”殷宴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微衍，“这位公子请。”
于是微衍就乐呵呵地上了车。
“你还挺有面子的，居然有这么多人接你。”他上车以后，对我笑容满面地说道。
“怎么了？轻鸾。看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终于可以去京城了，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听说太子马上要举行大婚，正好可以去看看呢。”
“听说太子娶的是当朝宰相的女儿，听说那小姐生得是倾国倾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一直在我旁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对京城的憧憬，却不知道我的心已经渐渐沉到海底。
马车渐渐地驶出了杭州，我坐在车中，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别人谈论我的事情，都是津津乐道，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对了轻鸾，你在京城那么久，有没有见过太子？听说当今太子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是个瞎子……”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仍然木木地坐着，木木地发呆。
“轻鸾，你到底怎么啦？”他关切地问道，“我说了这么多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抬起头来，勉强冲他一笑：“谢谢你。”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呼喊：
“汀落……”
我剧震。心陡然收紧，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汀落……”伴随着的是急匆匆的马蹄声，“汀落……”他的声音悲怆而热烈。
我的心猛烈地痛起来。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几欲晕倒。
他到底还是来了
可是来了又如何？
凭添伤感而已。
徒增烦恼而已。
马车突然停下来。然后传来殷宴庐的声音：“属下拜见宁王。不知宁王前来有何事？”
“来带一个人走。”
“谁？”
“汀落。”
“可是这里没有汀落。宁王想必是找错人了。”
正说着，帘子被掀开，是他。
他的脸色因为焦灼和痛苦而变得格外苍白：“汀落，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了？”
我转过头去：“对不起。”泪水落满了脸颊。
“对不起？不！我已经听你说过太多对不起了。我不要再听了。”说完，他上车来，拉住我的手，就打算出去，“走，跟我回去。”
“不行。”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我要回去。”
“为什么？你昨天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难道是……是因为他？”
“是的。”我用决绝的目光看着他，“是的。我必须回去。”
拉住我的手松开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感觉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消失。
是的，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单薄，越来越透明……
仿佛，他就要消失和离开了。
我的心痛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良久，他又拉住我的手，眼里射出欣喜和希望的光芒，“我明白了，是圣旨。是皇上下了圣旨，你们要成亲的，是不是？你不想违抗圣旨，害怕会连累你的家人，对不对？我有办法，汀落，我去请求皇上收回圣旨……”
“不是的。我不是怕连累家人才回去的。我是……”我转过头去，“我是因为……因为太子回去的。你也知道……太子他，他太可怜了，太孤独了。他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我也只有你一个人啊！汀落，一千多年来，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他悲怆地说道，“难道我就不孤独……”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我已经听够了。不要再说这三个字。”他拉着我就往马车外面走，“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你走。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犹豫了。”
“你放手！”我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把甩开他的手，坚决地对他说道，“宁王，不对，我应该叫九叔，多谢你的盛情挽留和对太子的深厚心意，轻鸾代太子谢过你了。轻鸾与太子的大婚之时，请九叔务必光临，轻鸾与太子必定翘首相迎。还望九叔珍重。”
“你……说什么？”他怔怔地看着我，不敢相信的样子，“什么……”
“请九叔到时来参加轻鸾的婚礼。宴庐，九叔为了给太子送贺礼跑了这么远，就请麻烦你把他请回去吧！我们还要赶路呢1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殷宴庐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我们，还包括那些锦衣卫。我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人是万贵妃的人。
容若。
对不起。
我知道我是怎样地伤害了你。
可是——
倘若，我不让你走，不让你离开。
那么——
纠缠太子妃的罪名就会很快降临到你的头上。
灭顶之灾会以更快的速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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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微衍惊讶地看着我，问道。
马车重新启动了。
我坐在车厢里，靠着车厢壁，觉得整个人遥遥欲坠。
“那我刚才说的……”他有些尴尬地笑道，“你看我这张嘴……”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马车外面，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轻鸾——”良久，微衍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你这么痛苦。是——是为了宁王吧？”
“……”我依然不语。
“唉！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叹息道，“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么？”
“……”我依然不语。
“去请皇上收回承命。也许可以……”他还是在旁边出主意。
“请皇上收回承命？”多么天真的主意。
“或者让太子另娶他人？”他依旧好心地出主意。
只是依旧是多么天真的主意。
“谢谢你》”良久，我艰难地对他说道，然后突然觉得胸口一热，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忙用手帕捂住。
那雪白的手绢上沾满了红色。
是血。
鲜红的血。
我呕出了血。
容若，
为了你。
如果痛苦是可以分担和转移的，那么就让我承受的多一些吧！
我痴痴地望着那血，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这样，容若，你的痛苦是不是会减轻一些？
“有血！轻鸾，你吐血了。”微衍吓了一大跳，“停……”
“不要——”我艰难地阻止了他。
“可是你——”他担心地看着我。
“没关系的，小毛病，很快就好了……”说着，我又吐出一口血。
“不行！停……”
“别喊了，求你——”我拉住他，“我只想赶快回家，回家……”说完，我就软软地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