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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切苦厄

书籍名:《琢玉成华》    作者: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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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文殿。
        一旨传召,通值时间,把人蛮横的从中书省拎来。
        站在外面欣赏两位侍卫大哥飒爽的英姿,偶尔偷瞟一眼,门里台案上的人飞快的阅着奏章,身旁只得刘玉捧着拂尘,一个旁人也没有。
        平时接见朝臣的时间,为什么非今天独闲……
        探望间刘玉迈着小碎步出来了:
        “苏大人,让您进去呢。”
        说完他抱着拂尘在外面台阶站着看我,不动了。
        我低头默然,连他都出来了……
        更不想进去。
        有道是君命如山。最后还是磨磨蹭蹭进门,结果一不小心一脚磕在门槛上,在空荡的大殿里发出刺耳的咔叽声——案上人也不曾抬头,只没听见般,在奋笔疾书间随口问了一句,“苏鹊,躲朕呢?”
        踉踉跄跄的立定,规规矩矩的站好。
        低头双眼看地,无辜的陈词,“微臣不知,皇上何出此语。”
        上面有吸一口气的略微停顿。
        “中书省的批文由你呈送,冬狩回来,你送了吗?”
        没有。
        “皇上,臣不知本省批文,一定要臣送达。”
        我有打发下属值事送来的。
        批文而已,谁送不是一样……
        回答是清脆响亮的一声“啪”——我不自觉的一抖,抬头看,却是景元觉和上了一本奏折,顺手往边上一摞上一扔……
        然后他从面前堆得有座小山高未阅的那一摞上取下一本,又打开在桌上,细细看起来。
        噤声不语,我小心翼翼的站在阶下。
        自从四天前冬狩毕起,覃朝的撒手皇帝彻底的变了脸。几天内连下十几道政令,广开庭议,裁撤提拔,更井然有序的任免京属燕州郡官,协调驻京南北防卫——道道简明扼要、不容置喙,俨然一位大权在握,雷厉风行,勤勉政事的英明主君。
        ……然而,默默的看了一会埋头于书案,让多少朝臣咂舌的英明主君,说句老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这人比几天前,有多长出三头六臂来。
        嘴巴,还是那恶毒损人的两片红;鼻子,还是那长长挺拔的大突起;眼睛,还是那时眯时弯的狐狸眼。
        当然,当为人君主不再以假面目示人,时时还要做些压得住场面的形容,神色中自然是添了些认真,眉宇间长了些威严,谈吐里也多了些严肃——其实也就是俗称的,拉“长”了脸。
        ……大凡摊上驴脸英明主君,史书有证,不大好惹。
        “整个中书省,就数你和付太傅最闲,”此时的此君,提起朱笔,边写边顿,慢悠悠的开了口,“太傅今年七十,你今年十七,两相比较,朕能忍心叫他来送?”
        ……很是无力。
        所以我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臣知错,日后中书省批文,必亲自送到。”
        听见此话,景元觉终于从案牍中抬头,百忙中瞥了我一眼,招招手,示意要人走近。我迈了一步,他继续挥,再迈一步,还继续挥,最后走到台前贴着,不能再近。
        他放下笔,看着我缓缓勾起一边的嘴角,然后是随后的另一边。
        “朕又不会说出去……”
        严肃明君的形象,自然是荡然无存。
        说笑话呢,我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不好看。
        “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觉得躲着朕,完全是欲盖弥彰?”
        一张帝王金口,就以外人看来绝对是在密叹国事的口吻,泰然自若,镇定不已的,吐着滔滔厥词。
        “说到底,那天晚上你吃亏了吗?与其说是你,还不如说是朕……”
        “劳心劳力,亲历亲为……”
        “治病救人,唉,吃力不讨好……白白一片好心啊……”
        “全都给人,当作了驴肝肺……想来真是伤心,真是痛心……”
        我脸上红红白白,阴云翻滚不休,嘴上还说不得。
        ……真得很佩服他身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君主,对当地痞无赖之徒,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向往,豪无嫌隙的度量和莫名惊人的执着——其实要不是顾及门后还有宫人,墙外还有禁军,听从心中那股叫嚣着的冲动,我楞是想把那嗡嗡嗡嗡的人就地解决,毁尸灭迹,再踩上数脚。
        景元觉说着说着,兴趣已经完全从审阅奏折转到看人出糗上来,半晌,他自顾笑容可掬,兴味的发出叹息,“苏鹊,你在害羞……”
        我抑制着脸侧肌肉不自主的抽搐,“皇上政事繁忙,没事,臣就告退了。”
        “哎——回来,回来。”
        没走几步就被喊住,回头见他忍着笑,伸手端起烫金的茶杯。
        “咳,齐鹏的婚事,怎么样了?”
        哼,还知道要办正事啊。
        “臣日前已去拜访过广平郡王,郡王知悉齐小公爷新任建功营事,同意本于今日的文聘日期押后。听闻建功营正月放假三天,届时齐小公爷也要回京。依臣看,文聘或其它说法,最迟不能超过那个时间。”
        “知道了。”景元觉边听边点头,之后放下茶杯,手指向桌上一边的一个黄布帛,“这是赐婚的旨意,早先已经拟好。”
        我看了看,迟疑着没有拿。
        “怎么?”
        “皇上……一旦赐婚,齐小公爷再拒绝,两家就再也没有回转余地,不如还是先以普通宗亲联姻着礼部办理,等文聘礼聘齐备后,再下旨赐婚、降恩礼遇不迟。”
        景元觉听罢沉吟片刻,向后一靠,斜睨着我缓缓开口,“你有把握,不赐婚,解决这事?”
        并没有。
        只是咬咬牙,心道齐鹏是忠君之人,齐家更是除不愿轻易调军外对皇家赤胆忠心可鉴日月,一旦圣旨压下,玲珑郡主齐鹏是不想娶也得娶了。届时景元觉间接得到神策军十五万兵马的保证,我再不用为此事分心。然……若齐鹏始终是勉强娶亲,心怀怨恨,小郡主一生的幸福,就毁于一旦。
        自古悲凄帝王女。政治联姻由来已久,又何其之多。小郡主的这桩,说白了,是齐太夫人为了齐府后代自己挑选出来的,廉王在其中推波助澜,而景元觉纵是收获颇丰,也不过坐享其成。实在算不上强人所难。但……
        小郡主是无辜的。
        “请皇上推迟一月下旨,微臣愿竭力玉成良缘。”
        景元觉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沉吟半晌之后,方才颔首。
        “元宵以前,朕允你悬旨不发。”
        到了申时,出奉天门,一边的槐树下,小六照例驾着车等我。
        “老爷来了。”
        见我来,他跳下车躬身问候。
        车帘掀开,却见乐卿公子探出一个头来,“下班了?”
        ……不禁好笑,这人这几天无事一般,天天跟着小六候我上下公干。抓住他手跳上车,我拍着他道,“之庭,我正在考虑让严管家告老还乡,你比他,还称职许多。”
        张大公子嘴一撇,“你吃住全包,我身为白食客,总要有所自觉。”
        我忍俊不禁,吩咐了一声小六往临王旧邸,回头反抓住他手,挤眉弄眼作出一副登徒子之款款深情状,小声温柔的感叹,“我妻真是贤惠,为夫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想必是祖上不知哪一辈积——”
        张之庭立刻抽手,一掌拍在我脑门上,“不说话,哑不死你!”
        车在临王旧邸前停下。
        通报一声,很快广平郡王从里奔出来,亲热得抓着我寒暄。广平郡王常年居于关外,京中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此番来京嫁女,偏偏却遇着未来的姑爷不合作,闹得京中人都带了看笑话的心情,等着看齐家悔婚,郡王被悔婚……他着实受了些闷气。前日我来拜访,得知是这熟人当了贺婚使,他才道朝廷是真心促成,略略放些宽心。
        今日我来拜访,却不是见他,只为着解铃还须那系铃人。
        “郡王,”寒暄结束,我随意的问,“皇上新建建功营,齐小公爷军务在身不得不押后婚期,皇上担忧郡主在京中住得闷,今天说话间还曾问起,令我来问候一下。苏鹊这就奉旨来了,不知可方便,见见郡主?”
        “哦,方便,方便,老臣谢过皇上恩典。”郡王感动不已,拉着我道,“苏公子,不,苏大人,这边请。”
        “郡王还跟苏鹊客气什么,直呼其名啊,不然听得苏鹊都别扭。”我回手拉住他,客气道,“难得张公子也来了,郡王安坐这厢好好聊话就是,苏鹊就是进去问候一声,哪敢劳动郡王带路!”
        郡王拗不过,命管家带我入厢房。
        管家进得后院厢房外,通报了丫环先行告退。丫环领路到了厢房外,我舒一口气,特地来找小丫头关门算账的勾当,怎能让郡王跟着!
        未进得东厢暖房,却见青烟袅袅,薄帐之后,木鱼声声。
        “揭谛揭谛,菠萝揭谛菠萝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小郡主的声音,竟然在一本正经高声颂读般若心经。
        我站了一会,里面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揭谛揭谛,菠萝揭谛菠萝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咳!”
        在外猛咳一声,我纠正道,“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里面的声音一吓,停了。
        片刻以后,帘帐掀开,一个粉红的身影飞奔出来,往我身上直扑。
        “苏哥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好容易掰开她,小郡主拍着胸脯直嚷,“刚才听见脚步声,我还以为父王又来突击抽查了!”
        听的我哭笑不得,“你背的那什么玩艺,要真是郡王,能撑多久?”
        “他也不知道的,差不多就行了。”她吐吐舌头,开心的又贴上来,拉着我道,“早听说苏哥哥当贺婚使啦,今天才来看我,有没有礼物?”
        我没理她,板脸问话:
        “你父王为什么突然叫你背心经了?”
        玲珑郡主脸上一红,“他说……我反正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明白几分。冬狩那件糗事,廉王府上想必已派人来通告过广平郡王。
        郡王也是,宝贝爱女宝贝到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过,教育失败,只好不痛不痒的罚她闭门读度佛门心经……恐怕还想着,说不定能借神力教化于她。
        摇头。由此倒想起今天来这的正题,奋力甩开她黏人的膀子,我冷下声,“没事做?我看,因为你给未来夫婿送的好礼吧!”
        郡主闻言“呀”了一声,团团缩到一边,可怜巴巴的偷偷看着我。我还是冷着脸。过了好一会工夫,她撅嘴小声委屈的说,“齐鹏他,他去逛青楼呀……”
        “所以你就有理,就给他送加料的酒?”我咬牙,还殃及了我这条池鱼?
        “我,我气不过……”小郡主扭着我的衣袖,一张小脸皱着,眼睛眨巴眨巴,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真的,就一时,气不过……”
        ……叹口气,暗自认命。
        “你知道什么是去青楼?”
        这回答得倒快,“坏男人管不住自己时,去找女人的地方。”
        “……谁告诉你的?”
        “奶娘。”
        我再叹一口气,“我也去青楼的。”
        小姑娘立马松开我,退后一步,避狼般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小郡主,不是所有去青楼的男人,都是去找女人的,也有去听曲,去吃饭,去赏画,去交际。”我无奈的解释。
        玲珑郡主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那你是说,齐鹏不是去找女人的?”
        很可惜,齐鹏他……的确是去找女人的。
        “重点是,”我扶上额上冒出的青筋,尽量软言,“齐鹏他,并没有真作出那个最关键的,对不起你的事,啊?”
        小郡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时间不多,我抓紧问,“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嫁给齐鹏?”
        她认真思考片刻,却茫然垂下头。“……我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而且他讨厌我,他讨厌我……可他凭什么讨厌我啊?我还讨厌他呢……”
        “是啊,他凭什么讨厌你啊?”我在心中暗念一声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叫齐鹏知道,“那小子见都没有见过你,凭什么讨厌你啊?这么可爱的人,他若是讨厌,那是他不识时务!”
        “就是!”小郡主泪眼汪汪的抓住我,“就是就是!”
        “没错!”
        “……”
        “……”
        一通言语相投之后,我望天拍了下大腿,叹了口气。
        “不过据我所知,那小子可恨归可恨……他倒不是讨厌你这个人,只是那小子心高气傲,看不上,也不喜欢家里逼他结婚的这种态度。”
        郡主一边嘟着嘴,没吭声。
        我笑了,“小郡主,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一席英姿狩猎的故事洋洋洒洒数以千字。编排完毕,我暗忖若是这事真成了,这番扭转乾坤的口水费的,岂是一杯喜酒就能抵消的功劳?
        “一日居上,冬狩头名,五鹿四兔七山禽两只矢狐?”小郡主一脸迷惘的重复。
        “是啊,”我忙不迭的点头,那还不算误毙的猎犬一头。“你知道吗?个人头名的奖品是一把雕成金龙的赤金大弓,还有一盒只只箭尾都装饰着孔雀翎的羽箭。”
        “当时啊,那个齐鹏就被宣上去领奖,完了他沿着高台上的红毯走下来,那小子本就长的好,面如冠玉,身形颀长……”
        “又穿着一身遒劲青衣,肩上再斜搭一条棕狐皮,腰别齐国公传下的无锋神刀,足蹬牛皮短靴……”
        “矫健的身影背着那把御赏半丈长弓,手拿着那一丛鲜艳的孔雀箭翎,微风扬起金冠下的长长黑发,他踏着龙行虎步,缓缓从两旁夹跪目送的数千官员中走过,目不斜视、昂首挺胸——那真是少年英雄,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小郡主不迷惘了,眼中发出点点向往的光。
        “然后,就当着几千人的面,皇上为了表彰他的成绩,特下旨奉他为建功营统领。建功营是什么?凡十四岁上,二十岁下亲贵功臣子弟经指名入内,择良师分文武训导操演,上,不负先祖训诫,下,不愧京城百姓。为重臣治家分忧,为国事助力,俭守后小操行,便宜朝廷储秀养贤之策——那是如今京城里人人仰望,议论最多的地方。”
        我顿了顿,想想景元觉是不会介意我这样歪曲其意的,又平静的接道,“这样英才荟萃的地方,齐鹏不过十六岁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统领。我还记得当时那份圣旨是这样的: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即刻起,齐国公世子齐鹏接建功营将印,统领建功营属下,身为典范,行事督导,如朕亲躬。”
        “……行事督导,如朕亲躬!”小郡主激动的一把抓住我。
        我笑,果然不愧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儿女,听得出来。
        “是吧,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和信任,如果齐鹏真是一个龃龉不堪的登徒浪子,皇上还会如此重用他吗?”
        小郡主没有答我,自个一边,疑似陶醉的笑。
        “可惜啊,”我凉凉的叹气,再拍一下大腿,摇头晃脑的感叹,“这么好的一个英俊男儿,就因为一个误会和你错过,真是天意弄人,有缘无分……可惜啊。”
        站起来,安抚的拍拍她,“苏哥哥得告辞了,回去复命。不过你放心,你毕竟是你父王的心头肉,好好在这呆着,敲几天木鱼,背几天心经,等你父王和皇上那边气过了,总是会给你找其它不错的亲贵子弟的……下次,别那么冲动就好了。”
        小郡主脸都扭曲,拉着我不放,又不能完整的把话说下去,“我,我……”
        呵。
        呵、呵。
        故事说完了。目的达到了。我温柔的,坚定的,轻轻的拉下她与本人衣袖纠缠不清的小爪——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菠萝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菠萝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菠萝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菠萝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菠萝揭谛菠萝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般若菠萝蜜多心经》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