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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里迎夫

书籍名:《琢玉成华》    作者:南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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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你自己小心啊。”
        宿家的李婶送出门来,李大哥牵着马,李婶又给我理一遍行李,她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凡事不要逞强。到了那边,别忘了给家里来信……银票千万要随身和行李各放一半,这样才安全。”
        她这话也是早上以来,第三遍了。
        “知道了,李婶,李大哥,你们回吧。”
        “可早点回来啊。”
        “嗯,说不定还能回来过年呢。”
        我跨上马背,抖擞精神,向他们挥手告别。
        如果不是李婶的絮叨,我也不会迟到近中午才动身,好在早晨进出的人都走完了,此时南门倒是不拥挤。
        下了马,牵着,走过门卒眼前,让他对比册子上的通缉犯。我一边配合,一边心里好笑,要通缉犯逃奴什么的做我这种光鲜亮丽的打扮招摇过市,岂不是太明显了么。
        通过检查,我刚要上马,“苏公子?”
        回头,这人有点脸熟。
        “我是蒙恒。”
        “蒙中将。”
        原来是昨晚敲金盅的中郎将。
        打完招呼我疑惑的想,他在这里,那么也就是说……
        果然,他身后的几匹马上,其中一匹上面坐着四公子。
        他看见我,还是那样笑笑,“苏公子,真是巧啊。”
        “无巧不成书,四公子安好。”
        “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京城。”
        我边答边向四公子身后看去,倒是不见李大人,卢大人。
        一旁蒙恒打量着我的包袱,问了一句:“此去京城至少十天,苏公子难道,打算一个人上路?”
        “是啊。”
        一言出口,蒙恒和四公子,立即齐刷刷的用古怪的目光盯着我。
        我被他们看得发慌。自己低头上下看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刚想不耻下问,忽然间灵光一现,不是吧……
        “咳,入关路一向太平,而且,咱们大覃的治安,也没有那么差吧。”
        我尴尬的说着,劫财我倒真还带了一些,劫……色,再不济,我也是个男人啊。
        蒙恒脸上有点僵,四公子打开折扇摇,看不见表情。
        我的天,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多谢二位大人关心,”心中唉叹不已,我指指马上行囊,“斗篷,纱帽。”
        用来遮掩形容。
        再指指右脚的靴子,“三寸匕首。”用来应急自保。
        最后清清嗓子,正色道:“苏鹊虽然从文,以前也曾学了点微末的脚上功夫,用来跑路。”
        是啊,想当年还是总角小儿,芸师父就说的比谁都直白,“你天生这样一幅麻烦皮相,不习武便罢了,若是连点轻功都不会,跑都跑不掉,十足一个大业未成身先失”……于是我从此立志苦练跑路神功。天道酬勤,更重要的是天天被凶神恶煞追着满山打,几年下来一身逃跑的本事苦练不成,也水到渠成。
        这会豪言一放,我满意的看见马上那位四公子,脸上头一次写上四个大字,“意料之外”。
        可惜惊讶一闪而逝,他很快又变成那种安之若素的神情了。“我和蒙恒这是要回京,苏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与我们结伴同行。”
        “这……”
        “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不愿与我们同行?”他略有讶异的问。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脾性,温文有礼的举止,少数低调的行动……这不是什么良善的主。正想要不要推辞,心念一转,我又岂是什么良善的主?看看他的身份,装备,人马,一切很明显。跟着他认路有人带头,安全有人保镖,最不济,食宿有人付账。
        我跟银子,向来无仇。
        “那苏鹊便叨扰公子了!”
        “唔……好。”
        显然是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十分满意的看见他脸上又有一刹,隐约出现了先前那四个大字。
        算上我,一共是八人八骑,都是轻装简行。随行的那些人,一个像是下人,其余四个身手利索,应该是蒙恒手下的军人。他们是什么人,任什么职位,我统统没问,我去京城干什么,他们也没问,一路上只是说些有的没的,打岔而已。
        不过有件事倒是让我吃惊。
        那会刚出城门,我问他们为什么也耽搁到这会才走。
        “早上先去了一趟镜湖。”四公子答我。
        “镜湖?”
        “我去拜了明王的衣冠冢。”他安然答道,“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昨天晚上,又有人三番五次的提醒,所以就去了。”
        这人说话时明明意有所指,脸上却毫不变色。
        我勉强哼哼,暗自腹诽。
        四公子接着笑道:“我这也算是从善如流,苏公子对李大人一向好言,怎么在我这,就吝啬了夸赞了?”
        他还记了仇了。
        真不知道,昨夜我怎会有一恍惚认为他是什么良善之辈的?
        “四公子笑话了,”我也笑着兜圈,“旁人与四公子怎能比得?苏鹊纵是巧舌如簧,也不敢在真人面前说笑啊。”
        “呵呵,原来如此。”
        又是该死的原来如此。
        一路上快人快马,也没空说什么。那几人连随从在内,骑下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反而我这匹普通的青骢一路总要使力才跟得上,因而下午歇息时,蒙恒便过来非要跟我换马。他的骑术高,骑我那匹赶上也不成问题,我客气几句,便由了他。反正我已累得够呛,驱也驱不动那劣马了,日落前要赶到宿头,总不能因为我耽误行程。
        这么一来,再上路蒙恒就落在了队伍后面,反而是我骑的那匹原本蒙恒的马,直愣愣的硬是要贴着四公子那匹并驾齐驱,两头畜牲,倒像有什么默契。
        身边换了人,四公子也不介意。一路上问我些当地风物,我拣精彩的说了,他听得津津有味。
        “苏公子是这广平郡人吗?”
        “不算,迁来此处,不过两年。”
        “那早前是在何处为生?”
        “苏鹊出身在更北边的冬河镇,小时候兵荒马乱的,北人掠边又遇上饥年,父母死得早,便跟着伯伯过。伯伯是个郎中,不过前几年也去世了。”
        “苏公子既然从文,怎又去学的功夫?”
        “练得好玩的,当时有一个游方的道姑来我们镇化缘,挑了几个孩子教,我跟着学了几天,后来怕苦,也就扔了。”
        如此一一作答。不就是查问底细么,英雄不怕出身低,何妨说个巨细无疑。
        “原来如此,”他又说这四个字,“苏公子今年还不及冠吧?”
        “小生虚岁十九。”
        “竟然只有十七,”他自动给我减去两岁,慨叹道,“两年便闻名北邑,苏公子小小年纪,实在叫人钦佩。”
        明明也大不了我几岁,说的却好像长辈一样。
        我在马上拱手道,“四公子言重,苏鹊不过是善于高价卖画,好叫那些买了我字画的大人,依稀记得肉痛的感觉,替小生扬名。”
        “哈……”四公子一勒马缰,大笑起来。
        一张俊脸倒添了几分生动。
        “回京之后,我也要请苏公子不吝,为我画上一幅。”
        “这……”
        “怎么,苏公子不肯?”
        “苏鹊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生描绘,最重真实,若非相熟之人,就需客人主动袒露真心,四公子……”
        “苏公子言下,若是相熟,便看得出那人真实了?”
        四公子眼中透过一瞬间的犀利,那目光一刺,让我窒息了一下。
        “不……不敢,只是相处久了……自然有些了解。”也不知怎的,竟然结巴起来。
        他收回那逼人的目光,又变回那个安泰的人儿。“此去京城尚有十数日,可够苏公子看我到底是怎样人物?”
        “这……”我已有几分后悔与他通行,不过还是笑道:“苏鹊本不敢攀结四公子,四公子若不介意苏鹊跟在身边,苏鹊试试便是。”
        “好。”他答得爽利。
        我亦笑着点头,暗忖这人真是闲的紧了,硬要给自己路上找个玩笑打发。
        这一日最大的惊奇还在后面。
        当时天色渐晚,骡县已经不远,几骑都放慢了脚步,但求行稳。
        四公子在我旁边,突然说话:“苏公子昨日献曲,尤记一曲‘红衣’,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想起此事,我规矩答道,“多谢夸奖。”
        他问,“不知这首‘红衣’可是齐国公夫人十里迎夫的那段传奇?”
        “正是,”不想这四公子倒真不是不学无术的人,“齐国公夫人英烈,张柳升最爱这个典故,所以谱成名曲。”
        他忽然笑得诡异,在暮色中都能觉出来,“唔,要说传奇,倒也真是传奇。”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四公子见状摆摆手,左右两骑都离开了些。
        脸转过来,笑意盈盈。
        “我朝开国皇帝武德帝是个美男子,天下皆知,不过世人却不知……”他手持马鞭,在空中玩味的指了指,“他好男风,而且,与那名将无双的齐国公,有过一段衷情。”
        “什么?”
        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齐国公的夫人史红英,虽然也是巾帼英雄,却性格内敛,也不是什么十里外可见的美艳之貌,”四公子无视我的惊讶,继续说道,“而且京城城头,岂是谁都可以站上去的?”
        “你……你是说……”
        我彻底结巴。
        “那一衣胜血的,正是家祖。”
        我目瞪口呆,他哈哈大笑。
        “不过嘛,”四公子接着笑道,“他总不能让全军将士看见,等众将接近城门之时,便更衣出城迎接。众将不知其中隐秘,哪里敢想到太宗身上去?自然以为是齐夫人。还道齐夫人敢于迎夫,羞于见客,好不贤淑呢。最是难为就是齐夫人,她是真贤淑,明知那两人关系,又不便揭破,还得默默担那浮名,一担就是几十年……”
        他言语间兴高采烈,全不把这宫闱隐秘当一回事。
        我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太宗好男风虽然广有传言,但……但怎么也想不到,对象竟然是那个神威勇武的齐国公,想来齐国公有名的忠臣良将,数次救驾有功,自己命都可以不要,难道是为了……
        实在是不敢想了。那两个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现在在我脑子里的形象,乱成一团。
        “咳……咳……”
        想得呆了,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阵猛咳,好不尴尬。
        四公子竟然还没有说完。
        “你猜张柳升为什么要为此事谱曲?”他笑道。
        我心下骇然。
        “难道……难道张柳升也知道此事隐情?”
        “他的祖父是太宗随侍,他自然知道。”
        “那,那……”
        我觉得自己正一脸蠢象的面对天下最大的笑话。
        “乐卿张柳升,”四公子手中的马鞭又指了指,“他也是成名人物,却情衷朝中一人,不得回应,才郁郁离京。若非他本性如此,心中羡慕太宗与齐国公的一段佳话,‘红衣’岂会传世?”
        谜底揭破。
        登时觉得天旋地转,我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四公子伸手拉住我,一脸忍耐的笑意,“昨日我见苏公子与张公子琴瑟和谐,以为苏公子早知道此事,原来苏公子却不知情。”
        我脑中嗡嗡作响,什么琴瑟和谐,还断袖之癖呢!好你个张之庭,竟将此事瞒我,枉我每次吹奏红衣累得声嘶力竭,你却在暗笑我不知尔父龙阳之好?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实在是不便在四公子面前发作,生生在心中压下千万破口大骂的冲动。
        四公子见我形容,大概觉得实在好笑,又为顾全我面子隐忍着不发,眯起的眼中波光流转,一时竟是神采飞扬。
        那一瞬,如云幕掀起,透出其上点点星辉,如泥塑剥落,露出内里一尊金佛。
        我立时由怒转乐。
        ——哪用十日,我早就看破这假装一脸安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