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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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生和邵静安终于还是在电视台的餐厅见面了。
用餐高峰期早就过了,餐厅里面就几个伙头工围坐在一起喝茶打牌。张鹏生本来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倒霉遇到邵静安,但世事就是这么巧,他刚吃完就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邵静安的表姐朱静好。朱静好的另一只手,正拽着一脸厌恶的邵静安。
“你们给我坐下好好谈谈,吃饱了不容易吵架。”
朱静好一宣布完就扬长而去;剩下张鹏生和邵静安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好吧,既然他是男人,他应该主动出击:“你告状倒挺快。”
“我没告状!她看了报纸自己过来的好不好!”
眼看两句就要谈崩,张鹏生换了一个话题:“今天上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高新科技研讨会上,重点讨论了轩辕生物的月神工程(人造子宫计划)。报告将由两部分组成,齐鹭教授汇报实验进展,朴桂兰议员做伦理调查报告。”
“月神工程要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了么?”邵静安立刻精神一振,“齐教授真是天才,工程启动才短短五年的时间啊!”
“也许她是想向菲尔斯通致敬。这下子和朴金农是一拍即合了。两位女权斗士惺惺相惜,必将创建一个崭新的时代,那个时代的男性将会沦为彻底的陪衬品……”
“张鹏生,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如今的社会一直叫嚷着男女平等,女性不仅和男性一样承担着职场上的责任,还要面对家庭的压力,现在有个方法能把女性从怀孕,分娩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你们应该鼓掌欢迎,因为你们的老婆不会再有什么产前产后忧郁症,也不会逼着你们配产,或者因为生个孩子身材走样!”
“对,把受精卵放进一个容器里,嘭!十个月后出来个小婴儿,嘿,这是你的孩子,多精彩,像变魔术一样。哦,可是他的眼睛像我会比较好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来,反正和种树一样简单。
假如一个母亲,没有通过十月怀胎把孩子生出来,她对这个孩子还会有什么怜爱疼惜之情?而孩子知道自己来自于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他还会有什么归属感?孩子变成了商品,可笑。”
“真应该把人造子宫植入男体,让你们尝尝生孩子的痛苦!”
“下一步最好是把男欢女爱也给省了,反正是打发时间浪费能源消耗感情的行为,然后下个十年我们还可以就这个问题吵个不停。”
邵静安突然打了个嗝;一下子脸涨得通红,站起身就跑了。
“你跑什么跑,我们要理性地探讨这个问题嘛!”
“唉呀,小两口打情骂俏啦!”张鹏生这才发现身边那些人居然打着喝茶打牌之名行偷听八卦之实,起哄声中张鹏生把面前的空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看的很高兴吧?付钱。”
受不了他的恶霸模样,大家一哄而散,某好事者把今天的报纸扔进了碗里。第三版的角落里有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文章。
“本城知名主持邵静安,忙中偷闲会情人,昨日在桃源广场某咖啡厅内…两人共进情侣套餐…据悉这位幸运的男士是电视台内部人士,级别不高,此举难免有傍款嫌疑……”
时达……张鹏生气得直跳起来,他不杀了这个家伙誓不为人!
他抓起报纸往门外冲,接通了时达的电话。
“喂?”正在医院门口盯稍的时达赶紧摘掉蓝牙,放到安全位置,“张鹏生,你小点声音,我在工作!”
“时达,我看你是不怕死,什么都敢往报纸上写……”
“关于你和邵小姐的那条新闻?放心啦,现在全城都在关心朴议员,暂时没空理你们。”
“写出来了就会有人看,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你害人不浅!”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鹏生,你总算也被我整了一次!”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告诉你才笨!”时达嗤之以鼻。突然眼角瞄到医院大门走出来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穿了一件大外套,小腿却裸露在外面,男的戴了顶绒线帽,遮住了半张脸。
把蓝牙往副驾驶座上一扔,时达飞快地举起相机狂按快门:“这次还不让我逮到,哈哈,我真是天生做新闻的料……不对,那个女人是……”
突然他灵机一动,把相机塞进座位下面,开着出租车迎上去:“先生,要不要车?”
无暇多想,再看这司机眉清目秀不像坏人,朴璧希拉开车门,和初零坐进去:“请到民盛路的青竹大厦。”
青竹大厦,时达窃喜到差点笑出声,谁不知道origin的工作室就在青竹大厦顶楼。他不动声色地把蓝牙和手机都摆到了计价器旁边:“你们去青竹大厦噢?没问题,一刻钟内一定送到。我开车很快的!”
通过后视镜,他细细地审视着那个女孩子,尖尖的下巴,大眼睛,戴了对黑环,素面朝天,头发很长——她是谁?
他在心里苦苦思索着这张脸的主人:“小姐,你穿那么少哦?哈哈现在的小姑娘都爱美不怕冷……”
“不好意思,”初零突然出声,“时记者请你停车。”
时达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想来初零见过的记者浩如烟海,居然这么快就被认出来,实在失败。
“时记者,请你停车。”初零又重复了一遍,握住了小姑娘开始发抖的手,“你和金助理一向合作无间,何必不择手段?”
“正是她让我查凶手,”时达索性坦白,“初零,你的隐瞒会伤害很多人,包括凶手在内。”
“金助理说过,纵容就是伤害。”
说着,时达看了小姑娘一眼,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个面无人色的女孩子就是凶手,如果她完全是个陌生人也就算了,但是她为什么又这么熟悉?
“我看只是她想知道;停车!”
时达想着拖延时间,青竹大厦一拐弯就到,接到电话的金珊夜肯定会来接应,一辆军G打头的车发狠从后面追上,打横停在时达的面前,下来一位军人,再仔细一看,居然就是昨天那位骑警。
“时大记者,我都转行了,你怎么还在开出租?”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看见你真亲切。”
“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时达差点崩溃,“告诉你,假冒警察也是……”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很快从后面又赶上来一辆军用大巴,下来的全是挺拔伟岸的军人:“张少校,什么情况?”
张少校很有礼貌地把三个人都请了下来:“时记者,其实我们是个诈骗团伙,考虑到我穿着军服,所以想请你去中队喝杯咖啡,一回生两回熟嘛,大家交个朋友。”
“你这摆明了是整我,”眼看着初零和女孩子趁机溜掉了,时达气得七窍生烟,“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不对。
他突然一个激灵,白着脸一言不发地上车,发动,扬长而去。
两次都动用到军方的力量来阻止他这个小小记者,这个小姑娘必是朴璧希。
她仍然戴着对黑环掩饰瞳孔的颜色,她没有化装成小丑,她刺伤了初零,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袋里循环,为什么是初零?她和初零有什么过节?她这么多年都不和外界接触,结果先是救了初零,然后又破他的相……
不行,完全没有头绪,假如换个方向来思考——初零,原名陈嘉初,四年前拿到格陵音乐大赛最佳乐队称号,圈内公认的创作才子……他对初零的了解仅限于此!
他拿起电话:“喂?喂?珊夜姐你还在听么?”
“你那里到底在搞什么鬼?”自从接到时达的电话,就是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对白,听了一会儿她终于弄明白,初零和个小姑娘误打误撞上了时达的车,然后时达被识破,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把两人给放走了。
“现在不好解释,你在青竹大厦么?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的,十分钟后老地方见。”金珊夜立刻驱车前往淮光港,在民盛路上看到那两个孩子正在朝青竹大厦狂奔。
戴了帽子的初零真的就这样不起眼么?她突然有些明白初零的不快乐,那些只注意到外表的人永远不能单纯地去聆听他的音乐。
“傻孩子。”酸楚涌上心头,金珊夜拐了弯,朝淮光路驶去;在副驾驶座上,放着揉成一团的小丑服。
“糟糕。还是来晚了。”看着焕然一新的工作室,朴璧希跌坐在地上,“她肯定把衣服拿走了。”
“谁叫我睡过去的时候你不叫我,不然我肯定会想到。”初零随手在琴键上按了两下,“金助理每次大扫除都喜欢亲力亲为;听天由命吧,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羽衣就不能飞升的仙女。”
“你别说话。”朴璧希紧张地盯着他的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流血。
他温柔地一笑,一连串富有灵性的音符从他的指间流出,朴璧希从来不知道贝司原来也可以弹出如此圣洁空远的旋律,而且还是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那首圣歌。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It’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that fear relieved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
Through many dangers, toils, and snares I have already come
This grace has brought me safe thus far and grace will lead me home
How sweet the name of jesus sounds in a believer’s ear ,
It soothes his sorrows, heals his wounds and drives away his fear
Must jesus bear the cross alone and all the world go free
No, there’s a cross for everyone and there’s a cross for me.
When we’ve been here ten thousand years bright shining as the sun,
We’ve no less days to sing god’s praise than when we first begun. ”
那个时候的她发音很差,但还是要一遍遍地练,因为童声合唱团在晶颐广场有表演;拿了优胜奖,爱现的她还拉着小璃子走路也唱,上课也唱,不分场合地乱唱,直到老师很生气地说:
“朴璧希同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这是洗涤灵魂的圣歌诶,被你唱成了儿歌!”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呢?现在知道了,却洗不干净灵魂。
“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曲子,那个时候能摸到真正的钢琴,我高兴得乱哭。”他至今还记得那次表演,原定伴奏的同学突然肚子痛,音乐老师鼓励他去救场,从此给了他展示自己的信心。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那个为了给他一次机会而装病的陶穆宏同学,艺名考拉,origin的贝司手,今时今日,考拉的指法依然让他心悦诚服。
“整夜整夜听摇滚会耳水不平衡。”他轻描淡写一句,从架上抽出一张CD给朴璧希,“送给你,和信仰无关。”
朴璧希看着暗绿色的CD封面,白发苍苍的老人左手举在胸前,脸微微仰着。
他叫Bernstein,而面前这个男孩子叫初零。
“陈嘉初,是我错了。”她终于痛哭失声,昨晚跟着他们回到这里,本来一切都很好,给她准备了很舒适的房间休息,并且说好第二天就送她去人鱼岛,他们甚至没有坚持问她的名字。
但是她在床上摸到了CD机,正好又是让她如痴如醉的那首《神的榜样》,于是她反复一遍一遍地听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她居然感到了一丝平静,继而睡去。
Origin的那帮人却是一直编曲到了早上六点,等到了去港口的时间,初零敲了好几次门她都没听见。他只好自己开门进去,骇然发现她和衣蜷缩在角落里,戴着耳机,那么大的音乐声,她一定会聋掉。
于是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上前去帮她摘掉了耳机,结果她醒了。骤然睁开的眼睛里居然暴出了绿光,一道白影闪过,他只觉得左脸上痛彻心骨。
血从指缝一直流下来,滴到地板上,上一次流血是什么时候?四九二喝醉了,狠狠给他一拳,鼻血流满前襟。
一直都是这样,真实的伤痛,让他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心事。
在这华灯初上的格陵城,有多少人痛着,挣扎着,但还要活下去。
“把鼻涕擦一擦,我送你回人鱼岛。”
在青竹大厦下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时达的身影,张鹏生开始怀疑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是不是烟幕弹。
提着在建筑工地上捡的两块砖头,他已经被周围的人侧目了很久,青竹大厦外面三三两两站着的女中学生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敲头党,一直朝他这里指指点点。
正想着调戏一下她们,他电话响了。
“张鹏生!呃!你现在在哪里?呃!为什么翘班!”
“我翘班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居然要你亲自打电话慰问,真是不敢当……”
“谁想打呃!电话给你了!”一想到这个,邵静安就急火攻心,张鹏生跑了,剪辑室主任居然跑到她这里来要人,“我刚才呃!看整点新闻,科技会结呃!结束后,朴桂呃!朴桂兰接受了呃!采访,关于朴呃!朴璧希的新闻……”
“她当然不会立刻表态。”
“她说呃!峰会呃!结束后会给市民呃!一个交代。”
那边没有回应;良久才笑起来:“时达真是厉害,逼得朴桂兰不得不在短短七天的时间里或者想一个像样的理由,或者把朴璧希带到阳光下接受众人的注目。”
“你看,”邵静安道,“虽然呃!剑走偏锋,但是说不定呃!这个小姑娘呃!的心结就此打开,也不失为呃!一桩好事……”
> “得了吧,邵静安,你和时达谁关注着那个孩子?你只是想知道朴桂兰的死穴,好在访谈中占尽优势;而时达的目的更简单,为了噱头,为了飞黄腾达,我总以为你比他强一点,看来我错了。”
他淡淡的口吻,却让邵静安听出了掩不住的失望。他的一语中矢,让她有种赤裸裸的狼狈:“张鹏生,你不能这样评价我,我……”
“我挂了,拜拜。”电话里传来忙音。邵静安重新认识了这个喜欢讲人权的张鹏生,总是讲事实,摆道理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居然如此干脆决绝。
她有什么错?感情用事是工作的大忌,但是张鹏生的态度却让她头一次有些胆怯。
思来想去,她给张鹏生发了一条短信:“时达约我下个礼拜一去青要山格陵监狱。”
张鹏生收到这条短信,转给身边正在开车的张少校看。
“时达这个家伙又撞上了。”
张鲲生看了一眼信息内容,失笑道:“这家伙应该被招进情报局,真是人才。”
“的确。他有猎犬一样的嗅觉再加上邵静安的分析能力,真相总会被他们发现。”
“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见不到那个人渣。”张鲲生点燃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
“民众的知情权和个人的隐私权到底要交战到什么时候?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一个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鹏生,你是不是剪太多带子剪傻了? 朴桂兰因为一己之私而修改了女性保护条例,这是公器私用,还是罔顾法纪,评估者可是市政厅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他们早已不满以何平原议员为首一帮数典忘祖者对轩辕生物的保护,抓住了这个契机,他们岂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蝴蝶效应是什么,不是你能想象。而我,”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的一颗棋子。”
张鹏生默不作声,从炎神之森到月神计划,他对轩辕生物亦是腹诽多多,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格陵两股力量相互掣肘恐怕才是最优化的状态。
这场政治战争中最最无辜的朴璧希,免不了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格陵城听不见日光岛的引擎声,但它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永悬于头顶上,巨大的阴影。
“你这小子别感伤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政治离你远得很!”
“你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
张鲲生无声地笑了,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无论此事怎样收场,都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留在他身边。”
“诶?”
“希望我醒悟的不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