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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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南想起风说的那句话——有一分钟里，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那一分钟，你出现了。
只是这一分钟是与遇见风的那一分钟不一样的。那一分钟是缘分的开始，这一分钟是缘分的了结。
（9 ）
彭湃看见苏维的时候，苏维原本苍白的面孔在彭湃家门口的灯光照映下变得像一张透明的薄膜，依稀可以看见皮肤后面暗红色的细小血管，这让他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阴森恐怖。
整个晚餐的过程中苏维都很少说话，只是不断地喝酒吃菜。末了他从包里拿出一大捆漫画书送给小雅，小雅高兴得跳起来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苏维微微笑了一下后便把彭湃叫到书房去了。
你是不是真生病了？彭湃关切地问苏维。
没有。我很好。苏维回答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彭湃。这封信交给你，如果有一天有个眼角有颗泪痔的女人到书斋来，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她。
眼角有一颗泪痔的女人？彭湃不知道苏维说的是怎样一个女人，一脸的困惑不解。
是的。眼角有颗泪痔。她叫慕南。
慕南？我认识这个女人。彭湃忽然间想起那天看见慕南时她眼角的确隐约有颗泪痔。
是的，慕南。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就行了。苏维望着脚下棕色的木地板出神。
苏维告别彭湃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到了声珍重，然后不再回头，单薄而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彭湃家的楼梯口。彭湃望着手里那个白色的信封，心里充满了千万个问号，他不知道自己这位性情忧郁的朋友与那位叫慕南的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故事。
两个星期后的下午，彭湃终于等来了慕南。在彭湃将那个白色的信封交给慕南的时候，他看见慕南右眼角上的那颗灰色的泪痔闪着晶莹的光芒。
慕南回到家里，抚摩着白色的信封，灯光映射出慕南落寂的面容。
自己为什么要回去？难道那么多天的眼泪竟然敌不过心中那句为什么吗？慕南打开了那封信。厚厚的几页白纸上那亲切而又久违的字迹透着日子的灰黄，变得有些黯淡。
慕南，或许时间的冲洗早已经抹掉了我在你心底的烙印，但我无法释怀与你相爱的那段沉重。有些事情真的是要痛过了之后才能领悟，有些人也真的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无论你现在天涯的何处安下你的家园，也无论你现在人海的哪里顿首凝望，我都只是一只飘零的小船。
就像我们的那只小帆船，在岁月的长河里安静地等待死亡。
或许你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的时候无声的离去。
我想你恨我吧，你带着恨意的情怀是否已经被哪个男人卸下。我希望在我离开你的日子里你能忘记我，在坎坷的岁月中找一个能爱护你的男人让你依靠。虽然照顾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幸福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爱的渴望，然而我却失去了这份资格。
四年前的三月，那段日子因为工作上的不如意，我开始上网聊天以排遣心中低落的情绪，后来我就在网上认识了莫舞。那时候她在上海，她是那种阅历丰富而又温柔浪漫的解语之花。
慢慢的，我们网恋了。还记得那年六月的时候我对你说我去上海出差吗？其实我是去见莫舞了。她是个善解风情的美丽少妇，见面之后她把我带回了她的家，在她温暖的卧室里，我没能控制住情欲的洪流。在上海的三天里，我疯狂的迷恋着她成熟丰韵的身体。所以回来后我有很长时间都没碰你，因为在上海的那几天里我耗尽了精力。本来这件事情我打算对你坦白的，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的出乎了我的预料。我开始感觉下体有些不适，于是我慌忙跑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我得了淋病。当时我心里充满了后悔和恐惧，我怕传染你，所以一直与你分床而睡。
我偷偷的去医院打针。我心里恨着那个叫莫舞的女人。于是，那晚在FREEDOM酒吧向你告别之后我去了上海，尽管那时候我只是打算到上海问问这个毒蝎女人为什么要害我之后就回来，但我却没料到那一晚竟成了你我之间的诀别。到上海找到莫舞之后，我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我骂她卑鄙无耻。没想到她竟然对我惨烈地一笑，接下来她说出的那句话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也宣告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死期。
她说她不仅有性病，她还有爱滋病。她就是要传染我，传染我这种爱吃腥的猫我这种臭男人我这种网上的大色狼。当时我愤怒万分，我抓起她客厅里的台灯向她头上砸了下去。那一瞬间我看见鲜血像美丽的喷泉从她头顶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纷纷扬扬地撒满整个房间。她倒在血泊里，我被恐惧吓得不能自已。她像一具从太平间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浑身是血地趴在我的脚下。
她请求我在她临死之际答应她一件事。她跟我讲她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叫阮玉，原本在成都有丈夫和女儿，丈夫叫彭湃，很疼她很爱她，女儿叫小雅，现在应该快上初中了。不过她丈夫每月微薄的工资还不够她与姐妹们打一圈麻将牌输的。所以后来她跟一个港商跑了，做了别人的二奶。但那个港商在玩腻了她之后就将她抛弃了，只在上海给她留下一套房子。再后来她就做了鸡，专门在宾馆里伺候那些外国人。也就因为这样她染上了爱滋病。她说她并不怕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死，只是她挂念着他的丈夫和女儿。
所以她请求我帮她找到她丈夫，把一笔钱交给他。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她对丈夫和女儿的亏欠。说完这些话后她像只被卡车撞伤了的街边小猫样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安静地在死在我的脚旁。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冷静下来，我把她的尸体装进了一只很大的旅行包，趁着月色悄悄地扔进了黄浦江。之后我就去了成都，不久我便找到了阮玉的丈夫，也就是彭湃。我用阮玉的那笔钱与彭湃合伙开了西来书斋。但我一直在心里对我这位朋友隐藏着关于阮玉的秘密。
四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面对彭湃与小雅，他们不仅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亲人一样关心和温暖着我。这让我更加的内疚，每当我想起自己将他们的亲人杀死后扔进黄浦江的哪个夜晚，我就痛苦得浑身痉挛。
这四年里，我一直在不同的城市寻找，寻找你的影子，但你就像那个我离开你的夜里，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变得无影无踪。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上苍也终于可怜我这个罪恶的人，在我即将永别于这个世界的时候，让我又遇见了你，虽然你只给了我那短短一分钟的凝望，但就在那一分钟里，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挚爱着的那些影子。
慕南，我走了。我将我罪恶的身体埋葬在了黄浦江底，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个人需要我去照顾。虽然我是那样的眷恋着你，但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披着虚伪的外衣活在这个世上了。这封信你看完之后后就把它烧掉。就像忘记我这个人一样的不留一点痕迹。请不要将阮玉的事告诉彭湃和小雅，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吧。
——苏维
笔记本上淡淡的自字迹逐渐模糊，慕南禁不住汹涌的泪水戚然而下。慕南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希望得到的答案会是这样一份血与痛的交织。
伤害、失望、厌恶、悲哀、怜悯。千百种滋味在这无情的事实面前失去了它本来的味道，是剩下苦涩后的麻木。
（10）
时间真的是一味良药，能将所有的创伤与顽痛消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