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爱之痛失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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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居然想起了金庸笔下的《射雕》，其中有一个片断是这样写的：黄蓉伤心欲绝，隔了半晌，走上几步，细细打量华筝，见她身子健壮，剑眉大眼，满脸英气，不由得叹了口长气，道：“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是一路人。你们俩是大漠上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燕儿罢啦。”
而于我，他们是那座知名学府的一对展翅高飞地鸿鹄，而我，大概连只江南柳枝下的燕儿都不是，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古语有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早就该靠边儿站了。
其实，罗禤与鞠红雪依偎而立的亲密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一两分钟，但对于我脆弱而又奢望过高的心来说，它却像一生一世那样悠长，在此后的许多年里，这个温馨的画面便被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我如何努力它们都会清晰地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样固执而木讷地刻在那里。
那时候还没有婚外情、第三者这样的词，但我想我的痛苦完全不亚于那些亲睹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女人们。
于是，我在十九岁那年明白了一件事——永远不要以为今天或者昨天说爱你的男人明天一定会爱你。
我在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俩的身影从我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最后，我慢吞吞往学校外面大门走去，如倒带的电影镜头一般，又退出了那所知名的学府。在街角的一家药店里，我惨白着一张脸，用一口并不纯正的普通话向售货员买了药，她一边把药递给我，一边不屑地用那种皇城根下的本地人打量外地人的目光打量我，我却不以为意，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药，走出了药店的门口。
我走了很长的路，在一家不知名的小旅店里住了下来，最后按照药物说明书上的说明，接连三天按时服用药片。我在那个旅店里住了四天，痛苦而煎熬等待那个生命从我身体里剥离而去。
第四天的中午，我捂着肚子在床上痛苦地□□着，一个带着血团的胚胎从我体内排了出出来。
旅店的卫生间狭小且缺乏光线，我呆呆地看着它，像是看着自己的爱情。如果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那么这个已经不具有任何生命体征的东西就是我爱情的终结，我一个人把它终结了。
我终结了一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错误。
从此以后，每年的十月于我来说都是一个郁闷而压抑的过程，我总是会在那些日子想起一些事情，尤其是后来国庆节变成连放七天的长假之后，我的抑郁更是变得无以复加。
我想，罗禤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九九五年的国庆节曾经有个想与他相约一生的女孩子，带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来北京找过他。
第四天下午的时候，我的身体依旧在流血，在回去的火车上，我把脸靠在列车冰冷的玻璃上，看窗外的树如电影胶片般从我视线里退去，继而消失。
及至今日，我曾经无数次地猜想过罗禤弃我而顾鞠红雪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也许是因为我不够漂亮，也许是平凡的我不能像美丽的傅红雪一样给他带来美好的未来，也许那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但猜想永远是猜想，我从未向任何人求证过自己的猜想。
在后来的许许多多日子里，我无数次地努力地让自己去理解他的做法，但理解归去理解，爱情的心却永远无法释怀，它支离破碎地躺在一个忧伤的角落里，任岁月的灰尘一层层地蒙在上面，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它会轻轻地抽搐一下，不着痕迹地提醒着我它曾经的伤痛。
因为爱到了骨髓里，一旦失去，也会痛到骨髓里。
自那之后，北京这两个字便在我的记忆里成为了一个忧伤的符号，同时我也固执地认为那是一个不适合爱情的地方。在某些时候，我甚至卑劣地认为大概许多在那座城市里飞黄腾达的外地男人的人生经历里都曾经有一个被他抛弃而心伤的女人。
回到我的学校之后，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说对不起，我又喜欢上另外一个男孩子，他对太好了，好得我不忍心也不愿意离开他。白色的信纸上被我刻下了分手两个字，只是他不知道，那张看起来干燥平坦的信纸曾经被我的泪水浸湿过。
我想，打肿脸冲胖子这种事，如果我陆佳忆自认第二的话，大概这世上没有敢充老大了。我一边在心里痛到骨头都烂了，一边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弃。
回到学校一个星期之后，身体仍旧出血不止，我开始害怕起来，悄悄地跑到书店里去翻查相关的医学书籍，书上说，药流的成功率一般只有百分之九十左右。合上书的时候，我明白，自己多半已成为了那不幸的百分之十。
最后，我只好趁着周末，偷偷地跑到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小诊所里做了清宫手术。因之前的那趟北京之行，我的囊中极为羞涩，而且，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向老爸老妈要钱，于是我选择了几类手术中最普通收费也最便宜的一种。
当医生拿着冰冷的手术器械在我的身体里操作的时候，小腹涨痛得像是要抽搐了一般，但我却一声都没有哼出来。万事都是由因而果，没有最开始的甜蜜，就不会有最后的痛苦，我的甜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有痛苦。这是注定的，我只能承受。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我的腰和腿又酸又涨，几乎寸步难行，但我不愿意留在诊所里休息，那个手术医生的脸和她手上的器械一样冰冷。
我艰难地挪动脚步，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卖部，玻璃柜台上放着一部电话。
我给即将毕业的陆家豪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
大概是我在电话里虚弱的声音把他吓坏了，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从学校赶过来了。我想我的脸一定是惨白得吓人，因为他一看见我就吓了一跳，立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苦笑着摇摇头，眼里却泛起了泪光。
他背着我走了很长的路才拦到了出租车，我对他说暂时不想回学校宿舍，他想了想，最后把我送到了他们班一个家在本地的女孩子家里。
我吃了几片补血的药之后，便沉沉地睡过去了。梦里全是些破碎的片断，童年被人取笑的场景，我在放学路上无所事事的场景，还有我第一次认识罗禤时的情形，似乎我的记忆便在这里打住了，我依旧半悬着身子吊在一个悬崖上，罗禤就站在我身边，我焦急地想让他再拉我一把，他却笑着放开了我的手，我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下坠，然后便越来越快，越坠越深……
我惊叫了一声，随即便从梦中醒来。
陆家豪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手上还捏着几张票据，那正是我那些天来买药及交手术费的单据。
“是不是姓罗的那小子干的？”他问我。
我怔怔地躺地床上，接着又摇了摇头。
“陆家豪，你跟她们……□□吗？”我问。
我的问题过于直接，而且又是自己的亲哥哥，陆家豪有些不习惯，本能地想回避这个问题，于是我又问了一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被我盯得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你不要怪他——，我只是……只是没有保护好自己而已……”，我轻轻地说。
“那他至少也应该来看看你，关心照顾一下你吧？！”他有些不服气地说。
我翻了一下身，淡淡地说道：“那么远……多不方便，再说即使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在那个女孩家住了一天半，星期天晚上的时候，陆家豪把我送回了学校。
道别的时候，他嘱咐我注意休息注意营养不要碰冷水不要提重物，我温顺地点头答应，然后便挥手跟他说再见。
他却半天没有回应，我有些奇怪，抬头看他。
“佳佳，你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子了，以后……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知道吗？！”，陆家豪轻声地对我说，语气温柔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点点头，吸了吸鼻子，说：“哥，你以后也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不要让她受伤，知道吗？！”
他很郑重地跟我点头。
我慢慢地向宿舍走去，再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正慢慢地向学校外面走去。
我和陆家豪，我们都长大了，我们不再害怕竹条，不再害怕父母的责骂，可我们却越来越害怕了，未来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都得在以后的岁月中学会坚强，学会不让自己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