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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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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书籍名:《风雪定陵》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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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皇长子朱常洛总算是向太子的目标又迈出了艰难的一步。此时他已十三岁了。

            当然,万历对群臣的屈服,带着万分的不情愿和异常的愤怒,在他的心灵上从此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发痛楚。而“国本之争”所带来的恶果,也越来越明显地展现出来了。

            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朱常洛被勉强立为太子,储位始定,其间竟经历了十五年之久的磨难。后人评论说:“自古父子之间未有受命若斯之难也!”

            常洛立为太子,常洵已去洛阳封地。爱子远离膝下,宠妃泪洒衣襟,万历怀着难言的悲恸和无比的仇恨,面对他的群臣,也面对他的帝国,他要进行报复。这个报复的方式是独特的。早在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他三十二岁时,就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付臣僚、开脱自己过错甚至罪责的办法。

            自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二月掀起“国本之争”以来,万历先是以“皇子婴弱”为由,后来又以“群臣聒激”为借口,兼施高压和敷衍之计,久拖不立。后来,当万历知道再没有借口做为理由来拖延时,便绞尽脑汁,终于在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一月,捏出一个“三王并封”的“待嫡”之计。

            所谓“三王并封”,就是将皇长子常洛、皇三子常洵、皇五子常浩同时封王,将太子之位暂时空缺下来。所谓“待嫡”,就是待正宫皇后(孝端王皇后)生育嫡嗣之后,再册封为皇太子。如果数年之后皇后还没有生育,再“无嫡立长。”显然,这是万历一番苦心孤诣之后想出的对策,借口“立嫡不立庶。”皇长子常洛是庶出,不宜册立为太子,只好虚位以待。

            万历自以为聪明的“三王并封”之策,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外廷大臣原本在等候册封之旨,不料等来了“三王并封”,不但大失所望,而且感到有遭受戏弄之辱。在他们看来,这是国本攸关的大事,怎能如此对待?于是,廷臣们又掀起了较前更为激烈的反对声浪。

            群臣反对“三王并封”和“待嫡”之说的奏章接二连三,总数不下百本。归纳起来,都是围绕以下三点:其一是所谓“待嫡”之说,自祖宗以来,从无此例。其二是“三王并封”缺空太子位,是“有板无本。”其三是责怪万历言而无信。如王如坚等人抓住万历在十四年(1586年)一月,十八年(1590年)一月和十九年(1591年)八月,三次所下的册立谕旨都没有兑现的事实,大肆攻击说:“陛下尚不能自坚,今日犹豫之旨,群臣将何取信耶?!”朱维京也上疏说:“悖前旨而更新令,人主大信之何谓?天下后世以皇上为何主耶?!”万历览奏之后大怒,王如坚、朱维京皆被谪戍边。上疏的其余人革职为民。

            万历想出了这个“三王并封”的主意,原是要颇孚众望的王锡爵代他受过的。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一月,大学士王锡爵省亲归朝,继任内阁首辅。当他得知申时行、许国和王家屏等人,为了国本之争都已先后离职的时候,思想沉重,感慨万分。他曾密疏万历皇帝,想以赤诚之心劝说皇帝早下决心,尽快举行册立典礼。一则是国本社稷的需要,二则也是想从此平息天下舆论。他的用心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对万历的“三王并封”的“待嫡”之旨,却大有牴牾。当王锡爵看了皇上的手谕后,大出意料,顿时惶恐不安了。一方面,他感到嫡子尚未出生而要“待嫡”,庶子已经二十岁却又不册立,实在难以奉命;另一方面,申时行、王家屏都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为了不失去皇上信任,只有附合帝意方为上策。一向刚直敢言的王锡爵,这时显得畏首畏尾,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抉择,卷入了难以自拔的是非漩涡。

            万历把责任推给了王锡爵,群臣不知就里,认为“三王并封”的“待嫡”之说,是出自王锡爵之谋,因此王锡爵立即遭到了群臣的围攻。在众门生的再三规劝下,王锡爵幡然悔悟,毅然决定破釜沉舟,迫使皇帝收回“三王并封”的决定。万历经过两天的思索,又在群臣冒死苦诤下,终于宣布收回“三王并封”的成命。“三王并封”之议出笼不过十天,终于寿终正寝。

            放弃并封王旨以后,王锡爵在九个月中就先后十一次上疏争请册立和预教。其中在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十一月十九日的章奏中,特别尖锐地指出了郑贵妃阻挠册立的罪行。这一奏章,把万历搞得既被动又气恼。万历亲笔写了一道手谕,明显为郑贵妃袒护,并替郑贵妃开脱。由此引来的皇帝不快,各种复杂的人事纷争,以及言官们的接连弹劾,终于导致王锡爵的下台。

            经过群臣的长期苦诤,使郑贵妃夺嫡的阴谋破产,朱常洛既已册立为皇太子,本来事情到此应该偃旗息鼓,转入力鼎图兴的轨道,但事实并非如此。种种迹像表明,那位看上去显然羞愤至极的郑贵妃似乎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眼下仍然是万历所最宠幸的妃子。既然如此,后果也就难以预料。于是,群臣戚戚,力决再谏。

            在文渊阁大学士钟亦非的串通下,臣僚们几经磋商,又拟出一篇注定要遭致万历垂骂的疏文,力谏皇上勤政戒色。

            疏文洋洋几千言,历数前朝女色误国之例,且通篇充斥着挚爱君朝之心,由耄耋老臣郭文章早朝禀呈司礼太监。结果老臣郭文章惨遭廷杖,并从此卧床不起。

            宫廷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但是,喑哑毕竟不能持久。接下来,臣僚们的担忧又以另一种病态的方式荒唐地流布。

            传说有太监在郑贵妃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尊木刻,形像酷似太子,上面扎满了铁钉之类的东西,玄乎其玄,朝廷上下一片惶恐。因为谁都知道,这种盛行民间的巫术灵验非常,唯恐太子朝不保夕。

            如此扰攘月余,终于没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大臣们的惊慌和绝望可想而知。

            谣言未止,又有太监禀报文渊阁大学士沈鲤施法念咒意欲加害贵妃和皇帝,这一次,龙颜大怒。

            万历当即令人将沈鲤宣到廷前究问,最后才弄清楚纯属误传。原来,沈鲤为了自律律人,在文渊阁大门旁书写了一块为官十戒的木牌,每日晨晚念诵,以示忠心效国。他没有料到这一多少有些投机和做作的姿态,其效果适得其反,几乎让他掉了头颅。

            可能万历也难于明白臣僚们何以对皇储问题兴趣不减,以致余波震荡,弥浸民间。那会儿印刷术已经相当发达,一些有关皇储的册子四下流传,其中一份名叫《续忧危竑议》的册子,增加了北京城内的神秘气氛。

            这部署名为郑福成的册子,显然一针见血地戳到了皇帝的痛处,册子中称:皇上立朱常洛为太子实在是万不得已之举,日后必将更立云云。而至于署名,一望而知是郑贵妃的儿子福王必成皇帝的隐语,万历自然又怒,将《读忧危竑议》作为“妖书”,责成刑部即速查办,不得轻饶。

            刑部按到谕旨,未敢怠惰,立即着手稽查。但案情纠葛,非朝夕之事。在万历一连撤处了三名刑部大员依然没能水落石出之后,转而交付锦衣卫办理。<br  />
            锦衣卫自然不辨究里,胡乱抓了一个叫皦生光的人,屈打成招,尔后处以极刑,才算了事。

            这一切事情都使得万历深感疲惫与愁烦,同时也使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避历史的指责。他既无力回天又没处可藏,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消极无为。

            于是,他开始无可奈何地坐在龙椅上以酣然入睡的架势面对现实与臣民。既不强迫大臣们接受自己的主张,更不对臣僚的奏折表示意见。这种消极无为的后果,不仅导致文官集团更加涣散无聊,更为严重的是直接为大明帝国的毁灭埋下了致命的祸根。

            从表面上看,朝廷中各种法定的礼仪仍是照常进行,但皇帝已经不再上朝理政了。

            尽管臣僚们的奏章不断向他送来,但他已懒得批阅,甚至连一些高级职位长期空缺,他也不派人替补,并决定以这种方式对付臣僚。

            当时朝廷内阁有王锡爵、赵志皋和张位三名阁臣,由于各自的原因很难继位。经过奏请又补进沈一贯、陈于陛二人。随后王锡爵去职、赵志皋告病,张位因得罪皇帝而罢职闲居。再之后,陈于陛又因病归天。这样一来,堂堂内阁仅剩沈一贯一人了。偌大的帝国朝廷,每日军政要务须待处理的少说也有数百件之多,繁忙如此,沈一贯一人当然无法胜任。为此,沈一贯频频上疏恳请补进阁臣,却始终不见下文,这一拖就是五年。最后,沈一贯因操劳过度而病倒在寓所,仍未见到补替人员。但紧急公务仍无法推脱,沈一贯只好强打精神在病榻上操办。内阁府由此再无一人主持政务,只好关上大门,中国皇朝的内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挂上了大锁。

            沈一贯一共在阁12年,而独掌阁务竟达7年之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这12年当中,作为一个帝国首辅,只见过万历皇帝两次面。万历30年(公元1602年)七月,经过沈一贯一再苦请,万历才点用朱赓和沈鲤入阁。阁臣总算有了三人。但好景不长,四年之后,沈一贯和沈鲤同时去职,阁臣又只剩下朱赓一人。朱赓所上有关军民利病的谏言,却“十不下一”,为此,常常遭到御史和科臣们的嫉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