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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挫败

书籍名:《清泓》    作者:天良永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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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文明、周江咏和我站在空房间里,环顾四周,所见之景令我心悸。
  漆黑的房间,仅凭走廊一点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入口的一小片水泥地坪。陈文明摁亮手电筒,我抬脚往里走,右手边靠墙放着一张狭窄的木板床,床上没有铺被褥,只有一张墨绿色的军行毯。左边角落是一处蹲便,沾满了斑驳的黄色尿迹,脏兮兮泛着臭味,蹲厕前方两步的位置立着洗脸池和水龙头。
  我走近木板床,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床铺紧靠的墙壁上,那里镶嵌一条铁锁链,链条尽头挂着一副手铐。
  “这是……”周江咏说。
  陈文明说:“有的小孩性子烈,不栓住就容易……受伤。”
  我盯着床头暗红的不规则痕迹,忍不住想,肖珂被关在这里过吗?他这一个月怎么活下来的?抑或,他还活着吗?
  “看得差不多了。”周江咏说,“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能把我儿子治好。”他看向我,“小澜觉得呢?”
  我若有若无地点头,转头又将单薄的木板床看了一遍。
  “那您……”陈文明搓搓手,“什么时候带您儿子来报道呢?”
  “我们回去一趟,准备钱和收拾行李。”周江咏说,“到时候我电话联系你,名片上的号码对吗?”
  “对对对。”陈文明带我们走出思过园,“我们这是正规学校,有办学资格的,您放心。”
  “有办学资格……是政府发的证件吗?”周江咏眼中浮动着微妙的情绪。
  “是的,我们还得过奖呢。”陈文明得意地说。
  我们一路走到校门口,周江咏说:“陈老师别送了,我们自己打车走。”
  “好嘞,慢走。”陈文明说,“您加我微信,以后常联系。”
  周江咏打开手机添加陈文明的微信,我抬手打了辆出租车坐到副驾驶,周江咏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我报了酒店的名字,司机师傅发动汽车离开。
  前半道安安静静,到后半段,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是去那个学校办事的?”
  “啊,是。”周江咏说,“考察一下。”
  “因为家里小孩吗?”司机说,“你们好好考虑,别害了孩子。”
  听这话的意味,周江咏来了兴趣,他佯装苦恼地抓抓头发:“我儿子喜欢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跟你们说个事吧。”司机师傅踩了一脚刹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两年前,那个学校有个孩子死了,好像是被电死的,抬出来脑门焦黑,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当场就……”
  “我们本地人都知道,那个学校的校长和工商局走得近,有关系,出了事人家也不怕,塞点钱就过去了。”司机师傅说,“他们打孩子特别狠,进去的孩子没几个正常走出来的。唉……不知道送孩子进去的家长怎么想的,自己的亲骨肉,花十几万送进去被别人折磨。”
  “没人报警吗?”周江咏问。
  “有人报啊,有用吗?”司机说,“人家有正经的办学资格,就说孩子身上的伤是自己调皮磕碰的,你有什么办法。”
  “而且啊,他们都是一家的。”司机嘲讽地笑,“自己人怎么可能罚自己人嘛,就算罚了,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关门整顿几天,再开门,比之前生意更红火。”
  后视镜里的周江咏面色凝重,我心下沉了沉,这事恐怕不好办。
  我的人生一直圈在学校的一亩三分地,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错综复杂,我知道权钱交易、裙带关系,但我一点儿不愿意接触那些肮脏的玩意儿。人能躲避一时,哪能一辈子不沾染污秽,此时的我躲不过也避不开,我必须趟过泥沼,将我的学生带出那个满口仁义道德背地丧心病狂的邪教学院。
  “好,我一定好好考虑,谢谢师傅。”周江咏说。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我下车,问周江咏:“接下来怎么办?”
  “我先给天津那边打个电话。”周江咏说,“问问他们有没有跨省合作的可行性。”
  “嗯。”我点头,“我等你消息。”
  “邹老师,你放心。”周江咏说,“我们一定能把你的学生救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说:“但愿吧。”
  回到酒店,我跟夏纤纤和贺雪详细讲了一下学院里的情况,贺雪皱眉,夏纤纤一脸忧虑。周江咏站在阳台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表情严肃,时不时地点头。
  我的心情随他的动作起起伏伏,生怕事情不了了之,我们空手而归。
  周江咏收起手机,走出阳台,对我说:“他们说兹事重大,需要时间协调,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们。”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什么都不做?”
  周江咏诧异地看我一眼,说:“当然不,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比如?”夏纤纤问。
  “比如上门拜访临沂市公安局。”周江咏说。
  周江咏行事周密,胆大心细,他报备了自己的行动,然后带着我们敲响了临沂市公安局的大门。
  周江咏起初没有亮明身份,一位矮胖的警察陪我们喝了会儿茶,慢悠悠地打太极,话里话外暗示清心修身学院是正规的办学机构,让我们不要钻牛角尖。意料之中的结果,周江咏不耐烦了,掏出警察证拍在桌子上:“咱俩是同行,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事到底能不能办?”
  胖子警察神色一紧,他拿过警察证打开内页,仔细浏览一遍,说:“你从天津过来,就为了这事?”
  “是的。”周江咏说。
  胖子警察低声说:“我可以帮你问问这个孩子,至于学院……不好办。”
  “这……”周江咏说,“津大好歹是个双一流,名气大,万一有嗅觉灵敏的记者把这事爆到网上,你们地方上脸面也不好看。”
  周江咏的话不无道理,胖警察想了想,说:“你稍等会儿,我们领导开完会出来一起琢磨这事。”
  周江咏点头。
  胖警察看向我们三人,问:“这几位是……”
  “津大的老师。”周江咏说。
  胖警察低头摁手机,不一会儿,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打开,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警察,他开口:“小韩。”
  “吕队。”胖警察慌忙站起身。
  “有事进来说。”中年男警察一双眼阴沉沉的,看得人极不舒服。
  我上前一步,被胖警察抬起胳膊挡下,他充满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吕队只和周警官聊。”
  周江咏安抚地看向我,点点头,走进办公室。
  没有途径知晓办公室里具体的对话,我焦躁地握紧纸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水。
  我知道没有那么多容易的事,社会不像数学,有着明确的答案,即使没有答案,也会有近似值和拆分的可能性。社会有无数种暗藏的潜规则,人情世故,利益纠葛。我坐在警察局的候客室,浑身上下不舒服,这是我完全陌生的领域,充满我不认同的条条框框。
  又过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周江咏走出办公室,他说:“走吧。”声音疲惫,路过我身旁时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出市公安局的大门,我迫不及待地问周江咏:“怎么样?”
  周江咏揉了揉脸颊,说:“他们愿意交出你的学生。”
  “然后呢?”贺雪问。
  周江咏说:“学院有正规的办学资格,正常营业。”
  “所以其他的孩子……”贺雪说。r  />  周江咏:“是的,我们没有办法带走剩下的孩子,学院不可能关停。”
  我看着周江咏,他颓丧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我尽力了,邹老师。”
  “我知道。”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