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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退伍兵的奇闻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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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另一个故事

书籍名:《一个退伍兵的奇闻笔录》    作者:冷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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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三坐在地上抽烟,一支烟抽完,他突然注意到棺椁上那幅圆形图案,趴上去看了半天,又很迷茫的样子。
  我心说:“毛三这小子文化程度也有限,唯一特长就能胡诌几首歪诗,比如歌颂祖国歌颂党的,发表在军营小报一类的报纸上,就他肚子里那两钱墨水,哪能看得懂这么高深的东西?肯定在装。”
  果然,毛三上看下看瞧了半天,挠着头说:“这东西肯定有门道,要是谁看得懂,应该能为我们提供不少信息。”
  猪头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牛小跳站在最后面,我注意到他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那面图看,他突然说:“老板,给我看看吧!”
  猪头很鄙视地说:“我大哥都看不明白的东西,你一小山民哪能懂,别给我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牛小跳不敢走上前去,毛三抽了一口烟,向他招手,说:“过来看看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人家当地人,说不定还懂得多。”
  牛小跳小心翼翼地经过猪头身边,拿火把照那幅圆形图,我想起他在水泥房顶上说的那番话,暗道:“这小山民不简单啊,说不定这幅图他还真认识呢。”
  牛小跳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一张奇门遁甲图,又跟普通奇门遁甲图不一样,里面用八门九星隐藏了一通机关。”
  他站起来,看了看棺椁,说:“我猜可能是打开棺椁的秘法,只有排对了八门九星,棺椁才能打开。”
  猪头缩着脖子,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说:“看不出来啊牛小跳,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毛三把猪头推开,说:“我就是要打开棺椁,你能不能把那个什么门啊星啊给排出来,把那个机关弄开?”
  牛小跳挠挠头,他把目光落在墙壁上那幅图上,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一拍脑袋,说:“有了,我试试。”
  牛小跳在棺椁前面蹲了半个小时,那奇门遁甲图上的阳文方块被他按得噼啪直响,圆形图的地盘还能左右移动,我跟看天书似的盯着牛小跳操作。
  牛小跳给我们解释说,墙壁上那面图看着像是解开机关的样图,其实是个陷阱,按照那张图来做,机关就会卡死,棺椁就永远打不开了。那图是个反图,生门是死门,休门藏景门,伤门变惊门,杜门是开门,这里面有很多精巧的诀窍,懂的人不难,不懂的人按一下就出错,一出错棺椁就完了。
  他说了一通,按下最中间一个方块,棺椁上的石板盖子就咔嚓咔嚓自己推开了,我被牛小跳的本事所折服,这小山民果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这人很有问题。
  猪头举着火把朝里面一看,发现棺椁里面还有一重棺材,那道棺材就好打开了,我和毛三一起用力,把石板棺盖抬起来,发现里面躺了三具尸体。三具尸体摞在一起,最上面一具是个日本军官,中间是一具衣衫破烂的山民尸体。日本军官一刺刀捅穿了山民的胸口,山民下面,才是一具蒙古古尸。
  我看到那个山民,顿时想起牛小跳给我们讲的故事,他爷爷牛大贵跟两个堂兄进山来盗墓,两个堂兄全死在森林里,就他爷爷牛大贵带着半条小命给逃了回来,这干化的尸体,不会是牛小跳他堂爷爷吧?
  牛小跳看到那具山民尸体,愣了一下,面上有悲伤的神色,我心里顿时明白了,牛小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开古人穷尽心机设下的机关,不是他小子聪明,而是他爷爷牛大贵早把这机关的诀窍告诉他了。
  毛三不知道牛小跳的故事,见到那具山民尸体,只是觉得奇怪,就抛到一边,被牛小跳搂着拖到一个角落里立好。
  猪头走上前去拦住他说:“你这个小山民干什么,把这尸体当个菩萨供着干吗,咱们跟老大是找大东西的,这么多尸体,你哪里供得过来?”
  牛小跳急忙把那尸体抛了,猪头说:“这才对嘛,你这个小山民,虽然瘦是瘦,好歹也是大山里长大的,总有一把力气,你去把棺材最底下那具蒙古古尸给扛出来。”
  牛小跳答应一声,就朝棺椁那里走去,毛三突然叫住他,说:“小跳,你来我这边。”
  牛小跳不知道毛三要干吗,小心翼翼站他面前,毛三把牛小跳打量了一番,吐了口烟圈说:“小跳啊,我觉得你对这大山熟得很,比我都熟,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地底下?”
  牛小跳吓得急忙挥手否认,毛三白眼一翻,脸上横肉酱紫得吓人,他一把抓住牛小跳的肩膀,说:“你跟我说老实话,有半句假的,我一枪崩了你。”
  毛三真的从皮带内套里掏出一把日本人的“王八盒子”,顶在牛小跳额头上,牛小跳只是区区一个小山民,没见过大世面,一下子被吓瘫了,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毛三很满意地点头,问他说:“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牛小跳哭丧着脸,连连摆头,说:“老板你要是不高兴了,我叫我爷爷把钱退给你,你放我回去吧,我不带路了。”
  毛三冷哼一声,说:“哪有那么容易,你今天瞒我一句话,就是个死,谁都帮不了你。”他又问牛小跳说:“你没来过这里,谁教你开机关的?你那套什么生门死门,骗鬼去吧,当我傻啊。”
  牛小跳战战兢兢,吓个半死,他终于说了真话,这机关是他爷爷牛大贵教他开的,他爷爷曾带着两个堂爷爷来过这里,还开了棺椁。他堂爷爷开棺材的时候,被墓道里冲出来的日本人一刀捅死,他爷爷牛大贵以前在地底下没见过日本人,以为是山鬼,吓了个半死,带着半条命逃出了山外,从此不敢再进那片林子。
  毛三凝眉苦思,直到抽完半支烟,才斜眼看着牛小跳说:“不对,你爷爷不过是个普通山民,哪里有本事开古人费劲心血弄出来的机关?你小子还在骗我。”
  牛小跳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辩解说他爷爷之所以能开这机关,是因为他爷爷是个道士,还是正一道下面一个教派的弟子,他有个十分邪门的师父。据说牛大贵的师父是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像个仙翁,有一天他来到贫困闭塞的小村庄,看到活蹦乱跳的少年牛大贵,见他是块好材料,就打算收他为徒,传授独家修炼法门。
  牛大贵他们家一窝孩子,家里长辈对牛大贵有什么过人天资不感兴趣,却很乐意老道士能带牛大贵出门讨口饭吃,就一口答应了老道士,老道士在小村庄逗留不久,就带着牛大贵去了重庆。
  那老道士非常奇怪,他不教牛大贵打坐做法,驱鬼画咒,却教他一些奇门遁甲、八卦推排一类的东西,还传他寻龙点穴、查砂问水、切相妙术,每天做的功课就是背诵一些匪夷所思的方术诀窍。牛大贵出身贫苦,大字不识几个,好在脑子聪明,把他师父教的东西一一记在心里。
  牛大贵跟老道士云游几年,有一天老道士把牛大贵叫到跟前对他说:“徒儿,你跟我这几年,我把该教你的本领都教你了,我们师徒缘分已尽,该到分别的时候了。”
  牛大贵这几年跟着老道士好吃好喝,感念他的大恩,哪里肯再离开师傅?哭着嚎着抱着老道士不肯让他走。
  老道士突然说:“徒儿,你道我为何偏偏选了你,而不选别人?”
  牛大贵想不明白,老道士说:“你是聪明胆大,但天下聪明胆大的人到处都是,我选了你,是看重你老家村子后面那片无人山区。”
  牛大贵非常迷茫,那片山区全是莽莽群山,除了树和满山走兽,没有特别的地方,他师父到底看中了大山里的啥呀?
  老道士提到大山,脸色很难看,他说:“徒儿啊,这大山里有古怪,千百年来,害了不知多少人性命。我找到这里,就是想毁了那东西,让它不再害人。只可惜我年老体衰,进不了山了,你年轻力壮,又在山里长大,学了我的堪舆之术,找到山中的东西,定是易如反掌了。”
  牛大贵问老道士山里那东西到底是个啥,怪唬人的。
  老道士凝眉想了很久,说:“这个东西是宝物,也是祸害。”大概七百多年前,蒙古大汗蒙哥率领十几万铁骑踏足合州钓鱼城,蒙古骑兵纵横天下,一直没遇到敌手,在合州钓鱼城却屡战屡败,伤亡惨重。钓鱼城虽然占据了天险,易守难攻,可它毕竟只是一座小城,以蒙古精兵踏破山河的气势,还一再被挫掉锐气,就很有问题了。
  蒙哥汗找来许多江湖异士,运用堪舆之术才发现,这座城池很奇怪,它与嘉陵江南端的一片山区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他们早有耳闻,那片山区怪事不断,恐怕大山里有东西,只要破了那东西,钓鱼城便可不攻自破。
  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之后,便特别信道,当年全真教丘处机被成吉思汗奉为上宾,为他讲治世之道。自此以后,蒙古人就特别信奉道教,江湖高人的建议被蒙哥汗采纳,蒙哥亲率随从进了大山。
  牛大贵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就问:“那蒙哥汗找到那东西没?”
  老道士摇着头说:“那片山区之奇特,你应该知道不少,是不是有些地方,连你们当地山民也从没进去过,也从来进不去?”
  牛大贵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大山里高峰深涧,风景极是壮美,许多看着仙境一般的地方,任凭他怎么走,就是没办法接近,的确是很怪。
  老道士说:“这就是山水中的玄机,要不是精通堪舆秘术的高人,就算你穷尽一生心血,也没办法靠近无人山区半步。”
  牛大贵比较在意蒙哥汗在大山里找到那奇怪的东西没,一再追问他师父,老道士说到后来,终于松了口,说:“蒙哥汗遭遇种种凶险,还是没躲过天地造化,不但没找到那东西,还把自己一条九五之尊的命,也葬送在大山里。”
  牛大贵目瞪口呆,老道士不失时机地说:“为师把该说的全都告诉你了,我们师徒一场也算有缘,你只要帮我办好这一件事情,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牛大贵一介山民,他师父把这个故事讲得玄乎其玄,把牛大贵一颗胆子吓掉了大半个,更别说独自闯进大山里了。他支支吾吾就要拒绝,还没等他开口,他师父就这么升天了。
  牛大贵回到破落山村,生活一落千丈,那年也是多事之秋,陪都重庆接连遭到日军轰炸,他们又遇到粮灾,整片山区有人的地方,都在闹饥荒。
  牛大贵被饿急了,想起他师父的遗愿,又想堂堂蒙古大汗死在山里,陪葬的东西肯定不少,他小时候也听过有人说山里有古墓,还有人进去挖过呢。于是,牛大贵管不了蒙哥大汗离奇死在大山里的事实,蛊惑他的两个堂兄跟他一起进山,他按照师傅教的堪舆奇术,闯破种种机关,一直找到蒙哥汗的墓室,打开棺椁。却没想到日本人也找到这个地方。日本人刚经过一场鏖战,见到地下有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刀枪齐上,牛大贵两个堂哥顿时就死在日本人手里。
  牛小跳说完他爷爷这段奇遇,毛三陷入沉思,而我却想到另外一个故事,心里不禁一动,原来这个事情是真的。
  我有个朋友,在重庆一所大学里教历史,他不但在历史方面很专业,对考古或者一切真相模糊的事情都有偏执的追求。他曾对我说过,南宋末年,蒙古大汗蒙哥率军入侵合州钓鱼城,半路上遇到一个扶乩老道士,那道士预言他不久会死,而且死状离奇,死因与一座隐藏在水里的古城有关。
  我听完这个故事,只是置之一笑,我对历史没多大兴趣,只对戎马生活非常向往。那朋友性格乖戾,一向很少朋友,那天逮住我,非要把他的研究成果跟我分享,于是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了一遍。
  我当时很烦,又不好拒绝那朋友,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只听了一个大概。后来记得他说,忽必烈攻下南朝之后,还派人去找那扶乩老道,老道消失在草莽之中,再没出现过。而他的扶乩图,也跟着一起失踪了。
  我那朋友具有执着的科研精神,崇尚理性思考,他跟我说,为了证实这个结论,他还重走过蒙哥汗入侵中原的路线,取得了第一手资料,这个故事有根有据,绝非杜撰。
  我现在回想起他说过的每句话,都觉得匪夷所思,从他的讲述看来,他肯定来过这片山区,甚至还调查过牛大贵。
  我的重点落在蒙哥汗的死因上,如果真的像我朋友说的那样,蒙哥汗死在一座水下城里,就有点不靠谱了。按牛小跳的说法,蒙哥汗率众深入无人山区,寻找秘宝而不可得,最后离奇惨死,怎么说也是死在大山里。难道山底下还有一座水城?这个假设很荒谬,我立刻否定了。
  毛三的“王八盒子”并没有放下来,他掐掉烟,将牛小跳的脑袋摁进棺椁,说:“你隐瞒身份,假装给我带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分一杯羹?”
  牛小跳吓得连连摆手,瘪着嘴,几乎就要哭出来,他跟毛三说,他爷爷从森林里逃出来,既觉得对不起两个堂兄,又对不起师父,愧疚了一辈子,就想去把他师父说的东西找出来毁了。他知道凭他孙子的本事,一进山肯定是个死,刚巧毛老板找进村子,他爷爷灵机一动,就把牛小跳推荐给毛三他们。
  牛小跳吓得不轻,他毕竟只是个山民,又言辞恳切,毛三这才信了他。毛三又问我说:“老赵,你说怎么处置这小内奸,不如我一枪毙了省事。”
  我早对牛小跳有疑心,这回他把话说开,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其实打心眼里我也没觉得牛小跳有多坏,只是他总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惹人生疑。我劝毛三道:“算了,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的来的,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猪头跳出来反对说:“哪是孩子啊,这小子早发育全了,不信咱们验明正身。没发育就放了,发育了就地枪决,抓到奸细不处置,容易坏了咱们江湖上的规矩,你说是不大哥?”
  牛小跳本来还抱有希望,猪头一嚷嚷,吓得面如死灰,不敢再说一句话。我让毛三把牛小跳给放了,牛小跳对我感激不尽。
  其实我保牛小跳还有一个目的,再往深处去,恐怕就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牛小跳有堪舆妙术在身,关键时刻估计还能给我们保命。
  猪头趁我们理论的机会,溜到棺材里把那具蒙古古尸给背了出来,这小子贪财,打开棺椁后就一直盯着那蒙古古尸,现在终于找到下手机会了。
  我听猪头在棺材里叫起来,“这蒙古皇帝也太肥了,都死了上千年了还不带消减的,太缺德了。”
  我朝棺材里一看,就看到猪头扛着蒙古古尸往外爬,那蒙古古尸背上,好像背了一只绿油油的铁箱子。
  我看箱子掉了一层油漆,心里暗想:蒙古人哪有这种东西,这蒙古古尸不会被人动了手脚吧?
  绿皮漆箱子和蒙古尸捆在一起的组合很不合逻辑,确切来说,是很不对劲,我觉得里面一定有古怪。
  毛三冲猪头吼道:“你这个家伙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快把蒙古古尸放下,给我放下。”
  猪头不明所以,只能又把尸体扔进棺材里去。我和毛三急忙跑过去,毛三让猪头把蒙古古尸翻过来,我看到绿皮箱子上捆了好几层牛皮,打了一串死结,毛三用刀把牛皮削断,我和他合力才把铁箱子提出来。
  我看毛三脸色红润,一副捡到宝贝的样子,心觉有异:毛三也算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区区一只铁箱,就能让他激动成这样?
  我们把箱子放到地上,那箱子正前面有一个锁扣,上面挂着把密码锁,很现代的东西。猪头跳出棺椁,用他惯用的手段,三两下弄开了密码锁,我们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个类似七八十年代常用的收音机的大家伙。
  那东西面上掉了一层油漆,上头一排旋转式按钮,下面两排按压式开关,我还在箱子角发现一小罐防尘机油。这个收音机不是收音机,监听设备又不是监听设备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我感到很迷惑。
  毛三让我们把那东西抬出来,他抠开机器后盖,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砖头大的黑家伙塞进后盖。我们对毛三的一系列动作感到很难理解。毛三专心倒腾机器,动作娴熟,整个人完全陷入痴迷状态。直到他按下机器开关,我看到一排指示灯都亮了,才恍然大悟,毛三给机器装上了电池。我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毛三这块怪模怪样的电池是从哪儿弄来的?
  据我所知,一般的蓄电池使用寿命也就几年时间,毛三的电池要是来自黑室,早就报废很多年了,不可能还能蓄电。现在,电池能正常使用,最重要一点,电池能与怪机器能配对上,说明毛三早就做了准备,这小子藏得可真深。我心里一阵发冷,觉得我的这位战友隐瞒我的东西,绝对不是一点两点,我像只猪似的被他一直牵着鼻子走,走到这里还是一头雾水。
  我心里一激动,热血直往脑门上冲,我觉得今天必须问个明白,不能再被这小子神神叨叨搪塞过去。毛三朝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就听到机器里放出了声音,那声音像什么东西在山洞空间里嘶吼,隐隐夹着回声,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那嘶吼声不像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吼叫,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听得人骨头发颤,心底一阵发麻。我还听到一个人在里面说话,像旁白似的,那话音与嘶吼声截然不同,我仔细一听,好像是:“快跑……快!他们追来了……”
  而后,又是一连串对白,像什么“一定要把它带出去”“63号计划”“向上级汇报”一类的字眼,我越听越糊涂,机器里突然发出一声爆炸巨响,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后面就是机器轮轴转动的声音。
  我看着毛三说:“这到底是什么?”
  毛三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死命抽着烟,也不理会我。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吼道:“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我们是不是全都要被你害死?”
  猪头死命把我们分开,劝我说:“老赵,你们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犯不着伤了义气嘛。”
  毛三狂吸着烟,一口烟圈也不吐,我只看到黑暗中烟头上的火星不停地闪,毛三脸上的横肉外翻,特别狰狞吓人。
  他抽完一支烟,对我说:“老赵,这个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起,我甚至很难确定,你能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很难用逻辑和科学解释的,比如你现在看到、听到的。”
  我愤愤道:“你倒是说啊,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毛三又点上一支烟,说:“你还记得我一直要找的那只铁箱子吧,就是这东西。”他指了指那个笨重怪异的机器。
  毛三说:“这个机器是一种比较特别的监听设备,美国人雅德利带着它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交给黑室。黑室成员利用它深入无人山区,在地下一处秘密位置,监听到这些声音,并录了下来。”
  我吃了一惊,那怪机器里发出来的声音,竟然是在这大山里录下来的。也就是说,无人山区某个地方,竟然真的存在这么一座炼狱。机器里千万人受刑的哭喊声,让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恐惧,我很难相信,大山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根据毛三的说法,国民党军队一边利用黑室基地监听各个战区日军情报,又派人组成探险队,深入无人山区腹地,寻找形成这种怪异现象的原因,他们把这个计划命名为“63号计划”,保密级别是绝密,由军统重庆方面绝对负责。
  探险队深入山区腹地,两名队员意外与大部队失去联络,大家把附近区域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他们失踪的线索。后来,在一个午夜里,一名值班队员发现黑暗中冲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怪人,那值夜队员情急开枪,几枪就把血怪撂倒。枪声惊动其他宿营队员,大家跑出来一看,发现血怪扛着一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正是美国人带来的高级机器。他们根据机器判断,血怪必定就是失踪队员之一了,他们继而断定,机器记录下来的声音,可能跟神秘的63号计划有关,两个失踪队员无意中竟然找到神秘信号源的位置。这一发现给整个探险队和黑室基地带来极大震惊,探险计划取得突破性进展。
  黑室取得地狱录音的消息很快被日本特工获悉,他们派出大队人马进入无人山区。不但要炸毁黑室基地,还想从源头上毁掉那神秘信号源,所以录音机器他们志在必得。据毛三推测,日军对黑室基地进行大规模轰炸,国民党军队突围失败,转而撤入地下,录音机器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跟着转移。后来日本人一直追到蒙古古墓里,双方可能有一场血战,血战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所以录音机器也跟着关在了棺椁里面。
  毛三说了一段,显得特别激动,嗓子跟卡带似的一抽一抽,很快就哑了。
  我明白,当年黑室对信号源的了解,也仅有这段录音,只有通过录音才能找到神秘信号源的位置。由于日军轰炸基地太过突然,录音破译工作没有取得关键性进展。毛三的意思是,黑室没完成的工作,将由我们来做。我们要通过这段录音,来找到地下密道入口,解开所有疑团。
  毛三的想法太不靠谱了,我们破译工作方面是门外汉,连黑室都搞不定它,我们几个退役老兵,哪有那本事?我当即表示反对。
  毛三说,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一方面是给死在三年前那场战役的弟兄们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救我们自己,捅不开这层秘密,我们都出不去。至于为什么出不去,毛三他不肯说。
  毛三说得挺玄乎,把猪头和牛小跳唬得一愣一愣,可是他却骗不了我,我还有一肚子话要问他呢。
  抛去录音的重要性不谈,我先捡我心头最大的疑团来解,问他说:“毛三,咱们是过命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这么一直瞒着我,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出大事,心里头就是不舒服。”
  毛三呆了一下,说:“老赵,你不信我?”
  我说:“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死活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想想小六。你口口声声说为我们好,我担心有没有命等到你乐意告诉我们真相的那一天。”
  毛三默默地抽着烟,说:“你们一直觉得我瞒着你们,搞得神秘兮兮,估计还怀疑我是不是有阴谋。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要真有害你们的心思,还真能让你们怀疑上?”
  猪头嘟囔着说:“正是您这么让我们看到了,又不说出来,我们才把心悬着,老觉得怪怪的。”
  毛三眼睛里很惆怅,把烟拽下来揉烂踩到脚下,显得很焦躁。他继而抠下电池盖,指着那块黑幽幽的板砖电池,说:“这玩意儿,铅酸蓄电池,我再有本事,还能弄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国才有的东西?你们都用脑子想想,上面有一座庞大的国民党军队基地,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而且数量惊人。炸药、枪支、电台,甚至连保存完好的蓄电池、发电站都有,你们爱信不信。”
  我们没话说了,毛三愤愤道:“现在是什么关头,我那点破事迟早你们会知道,你们有心思折腾这个,不如来帮我破译录音。”
  毛三说完,义愤填膺地蹲下身去捣鼓那破机器去了。他反复听录音,搞得墓室里阴气沉沉的,很是吓人,好像随时有一帮东西要从地下、墓道、铁门后面钻出来扑人。毛三边听边记,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页多的字,我偷瞧一眼,发现他在记两个人的对话细节。由于背景怪声太复杂,对话只能听到一个大概,毛三逐句地记,语句模糊的地方写出各种可能性,那一张纸让他涂得乱糟糟的,很多话我也看不大清楚。
  猪头和我面面相觑,连他也怀疑毛三了。我想起小六说毛三可能已经死了,万丈悬崖掉下来,哪有不死的?心里突然一阵毛骨悚然,竟然有些信了,情不自禁后退两步,离毛三远了一些。毛三蹲在棺椁下面,挡着火把的光,他整个人几乎和墓室的阴影融为一体,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我心里在问自己:我对毛三到底了解多少?
  我们分别三年,三年时间里,他一直在山城过的什么日子?他为什么不回来找部队?而且,不但不找我也不给他老家捎个信?他明明活着,却让所有人觉得他死了,难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找出真相?
  我觉得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毛三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录音机里传出粗糙破碎的惨叫声,听得我骨头一阵发麻,心里怪怪的,毛三入了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眨眼工夫,又在笔记本上记了一页。
  我纠结了片刻,就不再去看毛三,而是把目光落在那具蒙古古尸身上。这尸体着实奇怪,不知道是当时防腐技术做得好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尸身并没腐烂,也没塌陷,看上去却像死了没多久。我想,从道理上讲,这蒙古古尸应该就是蒙古大汗蒙哥的遗骨了,不过怎么看,我怎么觉得不像。
  我把火把伸进棺椁里,见那尸体脸上皮肤白皙圆润,而脖子下面皮肉都是糙黑糙黑的,看着极不对称。这显然不是蒙古人应该有的样子。我心里一动,用手去刮那尸体的面皮,很快就刮下来一层面膜一样的东西,又软又稀。我以前听山城老手艺人说过,这东西叫人皮面具,手艺好的人做出来的面具能以假乱真,真戴上那玩意儿,能骗枕边人。
  我还在想着,蒙古皇帝也忒怪,入殓了还戴个面具干吗,难道是生前长得丑?撕掉人皮面具,就看到蒙古古尸的那张脸,火把下那张狰狞扭曲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差点活生生把自己舌头给吞了,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太邪门离谱了。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生疼,我头脑很清醒,我真没看错,那蒙古古尸我居然认识。
  棺材里横躺的尸体,竟然是三年前就死于那场神秘战役的老枪,他怒目圆睁,上下嘴唇咬在一起,看起来死的时候特别痛苦,整个脸都拧歪了。
  我招呼毛三过来,半天叫不动他。我心里震撼异常,几乎是硬生生把他给拖过来的,我指着棺材里面让毛三看,毛三定睛细看,“呀”的惊叫一声,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猪头本来蹲着调戏牛小跳,见我们围着棺椁,也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又找到大宝贝了?有好事记得叫我啊。”
  猪头看到又是那具尸体,没怎么在意,转身要走,却被毛三一把拖住。毛三说:“你去给我把他抱出来。”
  猪头答应一声,跳进棺椁,猫下腰抱起老枪的尸身,我心里不只是狐疑,更有一种无法接受的难过。这个感觉很奇怪,比如,一个人死了,你没亲眼见到,心里只是很痛苦,而如果亲眼见到这人的尸体横躺在你面前,那种锥心的疼痛,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和老枪的感情复杂,不仅仅是普通战友之谊,更有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老枪为人很重感情,虽然外表是个大老粗,心却很细,遇到大事他就是我们八个人的顶梁柱,办起事来实在,也不高调。这个班里,他因为能力太强,思想深沉,大家并不怎么待见他,只有我与他有思想上的交流,所以老枪一直也特别喜欢跟我聊心事。
  猪头抱着老枪要跨出金棺,迎面飞过来一团黑咕隆咚的东西骨碌碌落进棺椁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我就着火把朝棺椁里看,就看到那黑影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猪头吓得连人带尸体栽进棺材里,我心里一紧扭头往后看,发现那个怪人正站在铁门门口,衣服上全是血,手里提着那把古代战刀,跟木头似的立在那里。
  猪头从棺椁里翻身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想吓死人啊!”
  我指着怪人对毛三说:“就是这个人,还记得吧,他在栈道上出现过。”
  毛三点点头,绕着怪人转了一圈,我在铁门边上往里望去,听到里面传出一阵万马奔腾似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马要从里面冲杀出来,吓得脸色大变。
  怪人把我推到一边,关上铁门,又把那只箍尾金鱼锁给锁上了,猪头跑过去要拦他,已经晚了一步。
  猪头郁闷了,叫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好不容易弄开的门,你又锁上干吗?”
  毛三问了怪人一个我们所有人都问过他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地底下?”
  怪人把古刀扛在肩膀上,昂着头,根本不理会毛三。
  我还沉浸在老枪离奇死亡的悲痛之中,脑子里懵懵的,不知道怪人要干吗,毛三阴着脸,有随时暴发的冲动。
  怪人蹲在棺椁边上,低着头好像睡过去了,毛三瞪了他十几分钟,最后还是去捣鼓他的录音,猪头把玩着那颗血尸的头颅,突然对我说:“老赵,你跟我说个实话,这头是不是小六的?”
  我见那颗人头上皮肉都去了一大半,很是恶心,根本想象不出来死者生前的样子,只能摇了摇头。猪头又拍拍怪人,怪人扭头向着他,猪头指着血头说:“你的—这个脑袋—是不是—我们家小六的干活?”
  怪人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懂,又把头垂下去,猪头非常灰心,哭丧着一张脸,说:“管他是不是小六,先留着,等出去我再给他选块好墓地。小六生前没过上好日子,死后得给他弄回好的,我要给他风光大葬,烧好多纸钱冥币,再烧辆路虎,烧个美女给他,还是穿比基尼的,也算他小子没白死了。”
  猪头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了老大一通,我也没心思听,脑子里全是老枪生前的片段,想着想着眼睛就湿湿的,非常难过。我怎么也想不通,原来老枪那回也没死,那小子怎么也找到蒙古古墓里来了。
  毛三突然叫了一声:“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一愣,猪头说:“你找到啥了?”
  毛三激动地说:“录音源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