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绝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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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初美走出门。
他的速度并不快，可不知怎地，走着走着，觉得浑身失去了力气，腿都挪不动了。
明明是精壮力壮的小伙子，可现在，他忽然有一种极其衰弱，无力支撑的感觉。
好像整个世界忽然都黯淡了一下。
这种感觉，比当初背着满身是血的苗初秀在大街上疯跑更加难受。
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
当初，他浑身湿哒哒的鲜血时也没绝望，是因为医生说：只要你拿出几百万，还是可能痊愈的。
只要能痊愈，倾家荡产其实也不重要。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哪怕是倾家荡产，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二手车中介，和苗初秀的世界，相距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亦如现在，他走几步就会停下，看看天空。
他想：这不可捉摸的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针对她的陷阱？
这一面之后，是不是永不相见？
一直走到紫藤花架下面，他才停下来。
大白天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停在这里，因为，那是广场舞大妈大爷们的地盘。
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他也对这些大爷大妈们有一种淡淡的“讨厌”情绪。
但是，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走不动了。
他捏了捏掌心里的“遗嘱”，加快了脚步，慢吞吞地走了几步，还是找个最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莺歌燕舞，小苹果的曲调再三重复。
可是，他觉得这世界很空旷。
忽然觉得自己也心碎了。
这个世界，好像也不一样了。
自从遇到她的第一天起，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玉树静静看着这个年轻人。
以前，他都是深夜来这里，天明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他大白天坐在这里，失魂落魄。
年轻人的手里捏着一张A4纸，折叠好的。
林玉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分明看到了“遗嘱”两个字。
他有些了然。
年轻人死死捏着遗嘱，微微闭着眼睛，不知怎地，他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然后，不可抑制。
他可能是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索性双手抱着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面。
这个年轻人，大白天的，一个人在树荫深处，哭得不能自拔。
林玉树摇摇头。
他觉得人类都是很奇怪的生物。
就像这个王初美，哭成这样干嘛呢？！
完成了遗嘱，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件大事。
苗初秀竟然有“一无所有一身轻松”的痛快感。
她索性躺在沙发上睡大觉。
连续两天不码字了，可仔细想想，居然也没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以前那些所谓的“低欲望”一族。这是最早从日本开始的，日本的年轻人目睹了父辈们996死命打拼，但是，到了晚年，生活照样窘迫，于是，他们想：哦，再怎么拼搏也不过如此，那我何必拼搏？于是，进入了低欲望状态：不婚不生甚至不工作，整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后来，许多年轻人都提前进入了这种状态。
一个人，但凡没有家庭拖累，怎么活都是活。
又不用考虑什么生儿养女，供书教学，只是简单维持一个人的生存，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苗初秀觉得自己也快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根本不需要多少钱。好像自己的存款都能用很久很久了。
失去了赚钱的动力，也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就像她听到王初美要买下那个联排，一点也不激动一样——天地再大，也就只需要一张床，买那么多房子干嘛。
用不着。
天天吃饱喝足，睡大觉，多好。
其实，天天躺着，都不用吃饱喝足——五成饱足就行了。
就更省钱了。
迷迷糊糊的，她忽然睁开眼睛。
她跳起来，一把拉住林玉树的手，咯咯大笑：“老大，我好高兴看到你……”
这时候，能有个人来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林玉树看着她。
她紧紧拉住他的手，索性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脸，贴在他的怀里，感觉不到任何的心跳，也没有任何的温度，可出奇的舒服，安宁。
林玉树，简直就是一副镇定剂。
她紧紧抱着他，很久很久。
他一动不动，就像被她抱住的一棵树。
“小苗……”
她忽然抬起头，她仰起脸，她做了一个出格的举动——她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面。
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当然，也没有任何回应。
苗初秀隐隐地觉得，就像是碰触在一块石头上面一样。
她愕然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眼神，慢慢地居然有了一丝情绪。
她惴惴地：“老大……我……我特别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摇摇头。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
“苗初秀，我们是没有实体的……”
“？？？？”
明明他就站在那里，玉树临风，怎会没有实体？
只是没有温度而已。
“你所看到的，根本不是我的实体，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这么说吧，为了便于在地球上行走，不引起人类的恐慌，我特制了这样一个防护罩……”
居然只是他的防护罩而已？
一个人形的防护罩而已。
“因为我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时，是这个形象，所以，后来就一直懒得换了。但是，其他人看到我，不见得也是这样，也许就和你看万锤王差不多……”
苗初秀：“……”
“一旦脱离了防护罩，我们就会中毒，会变得和幽灵九号差不多。但是，幽灵九号就算中毒了，也没有变成真正的地球人，而是不停地穿梭于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寻找一茬又一茬的代言人，就像你们人类所形容的寄居蟹……”
也许，不是寄居蟹。
是借尸还魂？
中毒后的幽灵九号到处乱窜，扰得天下大乱。最后，它觉得地球没什么吸引力了，也没啥乐趣了，就想找到自己星球回去的方式，谋夺万锤王等人的超光速飞行器回去。
可是，万锤王他们当然不能让他回去。
不能让一个彻底感染了病毒的寄生体回到自己的星球。
病毒一旦蔓延，整个星球也就毁了。
当然，这都是苗初秀的猜测，她并未说出口。
“等待彻底消灭幽灵九号，我们就会离开地球……”
苗初秀忽然松了手。
她默默地后退一步。
明明知道是这样，还是绝望得一塌糊涂。
亦如忽然醒悟过来的判断：林玉树要是爱上自己，除非是他中毒了！！！
除此之外，绝无可能。
若是中毒之后的林玉树爱上自己，那也就不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而是会世界大乱的毁灭性故事了。
她想通了这一点，如何不心如刀割？
她默默地低下头，好像心底一直藏着的那个小小的幻想，忽然就这么彻底破灭了。
是的，她一直在期待出现奇迹。
一直期待和他有一个邈远的未来。
期待总有一天，梦想成真。
为此，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爱过别的任何男生，甚至连暗恋都没有……哪怕是当初那么热烈追求自己的沈一慎，都基本上没有为之动心过。
可现在。
她浑身失去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