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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军爷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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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生

书籍名:《我当军爷那些年》    作者:孤山拾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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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话?”赵氏反而怒了,“倘若现在离开长安,反而是坐实了王爷勾连叛军的罪名,长安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宫里的那些小人只要在圣上面前多嘴出一句,咱们肃王府可就万劫不复了!你现在要逃,还逃得出去嘛?我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在长安,想办法探听宫里的消息。只要圣上还信任咱们王爷,便一切无忧。”
  赵氏此言看似有理,可李慕云却丝毫不为所动。
  “倘若安禄山是仲冬时节发的兵,到如今也有两月有余,朝廷不可能不对此做出反应。如果圣上要查安禄山手下同党,肃王府说不定早就被连根拔除了。既然两月下来,宫里都没传出风声,那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圣上此时,根本就没将我们,没有将父亲放在眼里。倘若如此,我们便更应该尽快离开长安。如今张泗已死,肃王府耳目尽失,母亲,难道你想留在这里任人宰割吗?”
  诚然,当今的局势,对肃王府来说,几乎就是一盘死棋。而想要梳理肃王府在这乱局中所处的位置,还要从肃王的父亲,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开始说起。
  当今长安城中的那位天子,已经年近古稀,他这一生倘若要用波澜壮阔四字来形容,恐怕都不足够。唐明皇李隆基,少年坎坷,早在他年幼时,就曾在宫闱中目睹过武后(武则天)朝险恶无比的宫变。即便位高如皇帝者,失势被废,也不过是朝夕间的事。而待到李隆基成年,他所面临的局势,便更加的凶险。
  景龙四年,武后薨,当时年仅二十五的皇子李隆基以一己之力联合京中诸将,与姑姑太平公主合力,诛杀了把持朝政的韦后一党,拥立多年前被废黜的皇帝,他的亲生父亲李旦,再临帝位。李隆基也在这一年被封为太子,但好景不长,新封太子与太平公主间的权力之争,又愈发的剑拔弩张。
  景云三年,对朝中局势愈发的感到担忧的李旦,不顾太平公主反对,毅然禅让帝位于太子,李隆基从此登上了帝国的权力之巅。
  年轻时的李隆基,不失为一名贤君,他一力开创了大唐的开元盛世,大唐再不能有任何一个时期,比他的开元之年,更加富庶强盛。但就是这样一位皇帝,又在晚年时将大唐一步步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李慕云的印象中,他的这位皇爷爷,从来都不是个容易亲近的老人。在他的全部记忆中,但凡牵扯到宫中,牵扯到那位圣人天子,李慕云所能想到的,都只是恐惧与胆寒。圣人就像是悬在他们一家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在砍落下来。
  大抵是早年时的动荡,孕育了李隆基晚年对后代子孙们猜忌无比的个性。明皇这一生,共育有三十位皇子,按说皇族子嗣众多,本是好事,但如此众多的皇子中,能过上好日子的,却没有几个。
  开元二十五年,明皇只因听信武惠妃谗言,便对自己的三个儿子降下了惩戒,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人俱被废为庶人,之后又遭杀害,连活路都没有一条。且后立的太子,三皇子忠王李亨,如今的日子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明明是当朝太子,可朝堂之上,在皇帝面前,太子的地位却连一般的臣工都不如。明皇处处压制着太子的势力,当众折辱太子的事那更是常有。寻常人受到自己亲生父亲如此对待,尚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一国之太子?
  也正因如此,肃王这个十皇子,从来都不在众兄弟中,干那些出挑的事。他就这么一路缩着脖子做人,竟也混到了一个安东都护的差事。只可惜,他这个安东大都护,到了天宝元年,已经被并入了幽州节度使的管辖范围内。且这一职位,本也应由幽州节度使兼领,只因肃王早先在京中托了当权的高官,走动关系,这才没有被罢黜,而是顺势降成了幽州节度使的下级。虽说他说出去,还是安东都护府的大都护,可他手里头的实权,却是一点点的被他那个猜忌心极重的老爹,给不动声色的都剥走了。
  肃王李琮这个十皇子,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路窝囊着过来的。倘若单从他这个段称不上如何丰富的履历来判断他的为人,那肃王可绝对称得上众皇子中的窝囊废。他生为皇子,却又没做过一件符合他皇子身份与胸襟抱负的事。可要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却又不是。肃王在长安的那些年,可是再老实不过。烟花柳巷的地方是从来没见过他的身影,长安城中的热闹他更是从来都不去凑。
  在长安城的权贵圈子里,肃王就像是个透明人似的。大人物注意不到他,小人物也显少巴结他,他就只是一个生活在长安城中的皇子,本分得让人说不出二话来。但也就是这样,肃王李琮一路从皇子熬成了王爷,日子过的虽然窝囊,但该他得到的,他也一样没差的,全都得到了。
  按理,肃王是绝没可能反唐的。他虽然人在安东都护任上,但就这么一个窝囊了半辈子的人,他在长安城中时,尚不敢做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过格事,现在到了地方任上,就更不敢勾结乱党。可肃王真的就没有一丁点反叛的可能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慕云与肃王妃二人,恐怕都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肃王极有可能已经参与了反唐。
  因为作为肃王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他们都知道,肃王其实并不是一个窝囊的人。
  肃王的窝囊,那是摆给他那个皇帝老爹看的,是张给外人的一张皮。肃王在安东都护任上坐了十几年,东边的局势,他不会不知道。而如果他真不想与安禄山一党有任何联系,他早就可以把这屈居人下的职位给辞了,回到长安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没有任何人能挑出他的不是来。
  但肃王没有。非但没有,他还肯屈在安禄山之下,一干就是十几年。
  所以,无论是李慕云还是赵氏,都几乎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认定,肃王不无辜,肃王府也不无辜。只不过赵氏与李慕云二人,在面对这件事时的应对手段上,截然不同。
  赵氏的两个亲生儿子可还跟着肃王远在辽东,这个把子嗣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的女人,就是有心放弃丈夫,也绝不可能放弃自己那两个儿子。所以赵氏的命运,已经与王府绑在了一块儿。她心里明知道丈夫已经叛唐,但她所能想到的应对手段,也无外乎是继续留在长安,用尽一切手段,在朝中走动关系,收集情报,来帮助远在辽东的丈夫和两个儿子洗脱朝廷的怀疑。
  肃王定然没想到张泗会死,因为如果张泗还活着,那么这时,便正是他该为肃王府发挥大用的时候。
  但张泗一死,这些便都成了空谈。失去了情报来源的肃王府,几乎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因为安禄山叛乱一事,被朝中的权力者当做筹码,任意压榨剥夺。尽管如今的长安城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拿得出实打实的证据,去证明肃王已经反叛,但对于那位时刻提防着子嗣篡权的老皇帝而言,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毁灭,不过在旦夕间。
  李慕云心里早已经对这个家不抱有任何希望可言,他这时想逃,也便理所当然。
  “慕云,难道你连你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顾了?”
  赵氏一双泪眼婆娑,对李慕云凄声质问。
  “你不顾及我,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我始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王爷呢?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如今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怎能如此狠心,置王爷于不顾!”
  赵氏的声音都随之微微发颤,但李慕云听过,也只是微微抽了抽嘴角,眼中反倒显出点点怒意来。
  “父亲做事,从来都是自有主张的,纵然我想插手,难道还有我插手的份儿?两位哥哥追随父亲多年,他们,恐怕比我更懂得父亲的心思吧?既然两位哥哥都没有对长安这边透露过分毫,母亲觉得我现在留下,还有意义吗?”
  面对李慕云的质问,赵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对李慕云显出哀求模样。
  “可你不留在王府,还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我去哪儿不能活?母亲,我早说过,我不稀罕做这个世子,倘若要我像父亲那般,披着张假面在人前过一辈子,我做不到!”
  至此,李慕云才总算把憋在心里十几年的真心话给说出来了。他瞧着赵氏,心跳的频率都因为情绪翻涌而随之节节攀升。但很快,李慕云深吸着气,又将情绪降回至冰点。
  “但总归……母亲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也定然不是我,否则您又何苦要这般提防我……”
  李慕云说着说着,他声音也弱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不曾想象。如今倘若他就此踏出了肃王府的大门,便恐怕这一生,都再难回来了。
  他面前的女人仍在哭,李慕云忽然意识到,如今赵氏眼中的泪水,并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在哭,只是为谁而哭,李慕云便不欲想了。总归不会是为了他。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养育了他二十一年的母亲,至少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再对她尽一次做儿子的义务,也是应该的。
  李慕云随即朝后退了几步,当他再抬眼看向赵氏时,神色少有得郑重。
  “母亲,过去的事,孩儿不想追究,但倘若要孩儿再如行尸走肉般待在这长安城中,却是再也不能了。孩儿这便走了,请母亲好自珍重。”
  李慕云说着,抬起手冲着赵氏拜了又拜。
  “母亲……兵戈不是儿戏,父亲一日不归,府中便一日不得安生。倘若母亲还肯为自己找想的话,趁早离开长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罢,李慕云收了手,转身退出赵氏房中。他直到踏出赵氏房门的那一刻,心脏都控制不住的在胸膛内阵阵狂跳着。他想象着赵氏歇斯底里的喊叫,想象会有下人从长廊的两端跑出来,再把自己扣回房中。但这一次,赵氏没有出声,王府的长廊上也静悄悄的。
  李慕云一连深吸了几口气,额间都溢出点点汗滴来。他信步回房,守在他门前的小厮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活了二十一年的李慕云,第一次自己动手给自己收拾东西。他挑了两件样式颜色最普通黯淡的衣裳,又拿了几件金玉配饰卷入包袱。昔日里得来的银两被他统统收入钱囊,那小钱囊被他放在贴身的里怀,沉甸甸的银坠在胸前,还带着几分沉重味道。
  做完了这些,李慕云又站在门口朝着自己屋中打量了一大圈。忽然间他看到房间里晦暗的一角,东倒西歪的摞着胡九彰的行李,还有他一长一短两把军刀。李慕云不禁失笑。
  对啊……老胡的行李还没有机会还给他。
  李慕云叹了口气,他本想轻装简从的离家,但现在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他干脆直接换下了自己身上的儒士长袍,捡了件淡青的圆领袍穿上。又把自己那卷布包一起塞进了胡九彰的藤箱里。
  做完了这些,李慕云已经是一身热汗。他坐在小塌上休息了好一阵儿,才又站起来。
  少有的劲装打扮,让李慕云身上都不自觉的显出了点点透着柔美意味的英气来。身形单薄的李慕云背上了胡九彰的大藤箱,他那条配着白玉带勾的黑腰带上,挂上了一长一短的两把军刀。单是这一身重量,就压得李慕云连背都挺不直了。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却让李慕云感到无比清爽。
  从今以后,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小小的肃王府,也不再是乱象横生的长安城。
  一个广阔的天地即将展现在他面前,在那个世界中,他将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掣肘,但与此同时,一切选择的后果,也都只能由他独自承受。
  作者有话说:
  关于设定需要说明的一些事:
  1,肃王与肃王府完全是作者原创的人物,在历史中没有对照。
  2,文中提到的有关安东都护任职相关问题,是作者为了剧情需要而杜撰来的,并不符合真实历史。
  历史上的真实情况如下:
  唐代安东都护府初隶河北道营州都督府;武则天初年以幽州都督兼安东都护;长安四年(704年)以幽、营州都督兼安东都护;开元七年(719年)以平卢节度使兼领安东都护;开元二十年(732)  以幽州节度使兼领安东都护及平卢节度使;天宝元年(742年)幽州节度使改为范阳节度使,平卢节度使从中划出,以平卢节度使兼领安东都护,直至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安东都护府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