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地狱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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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乔修亚沉声道：“伟大，了不起——但同样丧心病狂！”
对此，伊格尔吐出一口气，他再次低下头，看向那些微小的有机分子结构，心中生出的不再是疑惑，而是一种莫名的震撼。
“的确伟大……如此宏大的构思和计划，难以想象，居然是黑雾这种只知道毁灭的存在设计的。”老教皇喃喃道：“这哪里丧心病狂了？它简直成了造物主，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制造出一个自己想要的文明！”
而乔修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用有些冰冷的眼神环视这片浑浊黑暗的大海，最后，停留在了老教皇的身上。他寒声道：“冕下，别悲天悯人了！”
“塑造一个全新的世界，需要多少信息，多少经验？想想那片银河吧，如此庞大的钢之力，和无数残破的，不完整的世界雏形，你以为那些是什么？黑雾母体的玩具吗？那全都是它的实验体，损坏的，不能再用的实验体！”
“它究竟是毁灭了多少世界，收集了多少能量，然后又犯下了多少错误，浪费了多少生命，才制造出这么一片创世之海的？百万年的时间？依照黑雾毁灭文明，朝着外界蔓延的速度，这片世界星河都不够它一口吃的吧！”
伊格尔立刻就明白自己的错误，他叹息一声，不知说什么好：“但你却为了这一点……最原始的生命，而向诸神请求，将阿尔法庇护所从黑雾母体中剥离，这些能量都是你的积蓄啊。”
“不管黑雾是毁灭了多少世界，试验了多少次才制造出这个全新的世界和生态环境……生命本身是无辜的。”
乔修亚闭上眼睛：“更何况，庇护所文明本来就没有错。”
是的，庇护所文明本身没有任何错。
如果非要说错，那么唯一的错误，就是制造出了黑雾……正如同光耀文明的错误，就是打开了那扇万界之门。”
等到乔修亚与伊格尔离开深海海底，回到阿尔法庇护所世界的大陆上时，老教皇俯视这片深红色的大海——在元素和黑雾特意调制过的环境影响下，原始生命或许会在数千年到数万年内出现，然后在数百万年急速演化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世界，而重获新生的庇护所种族，将会被他们自己的造物创造出来。
简直就是宿命一般的轮回，犹如圆环一般。
“但归根结底，仍是光耀文明先开启了万界之门。
他低声喃喃道，语气沉重：“如果……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是他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或许伊格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下意识的愧疚和惋惜，但是一旁，一直沉默的乔修亚却有些受不了了。
“冕下，从黑雾母体被封印的时候开始，你就开始说这些话。”乔修亚停下了飞行离开这世界的步伐，他停留在半空，站立在高热蒸汽云的顶端，用一种无奈掺杂着烦躁的语气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腐了？是，光耀文明，圣贤和诸神制造了万界祭祀场，打开了万界之门，然后超过四百个深渊位面集体入侵——我们都知道当初最终一战的起源，但这和错有什么关系？”
“万界计划，是光耀纪元准备迈向多元宇宙级文明而设计的道路，而这个计划在最开始，就被深渊和邪神恶意的破坏，我们先祖的文明也因此毁灭——冕下，你难道心中没有半点对混沌的痛恨，反而还自责起来了？”
对于光耀纪元，乔修亚从未有过任何仰视的敬畏之心，他从来都是将任何存在视作平等的一员来沟通，面对皱起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伊格尔，乔修亚没有任何停顿，继续用略带愤怒的声音道：“有人破坏你的计划，毁灭你的家园，这些怪物从远方而来，顺便毁灭了沿途所有的城镇——是的，那些被波及的文明有资格怨恨我们和先祖，痛骂我们和光耀文明的卑劣和傲慢，但是你不行，我不行，星坠文明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能这么想，一星半点都不能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起来：“这不是什么魔法实验失败炸了整个时空界域，这是邪恶存在主动过来入侵我们！不去痛恨混沌和深渊的无序，难道还要怪一个文明想要进步的本能不成？！”
“好啊，那就待在一个小世界，当一辈子的封闭文明，一步也不迈出虚空，就这样和饥荒一样饿死在原地，再造一个饥荒邪神！”
“不，乔修亚……”
伊格尔一只手抬起，有些痛苦的按住自己的额头，他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说，我从未想过先祖们和邪神的战争居然波及了这么多世界，这么多文明……我从未想过，整个世界星河如此黯淡的原因，居然，居然会有我们的一份……”
老教皇又回忆起了那次深空观测的结果，黯淡而空旷的星河模型在当时每个人的心中都铭刻下了最深刻的印记，即便是身为传奇强者的他也不例外。
或者说，正是因为伊格尔身为传奇强者，身为能够代表迈克罗夫文明的凡世最强者，那种孤独茫然的痛苦，和那个无形的印记才铭刻的最深。
如果——如果——
“如果一切不至于如此，该有多好……”这是老教皇最后的叹息。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
听着伊格尔的话，乔修亚握紧了双拳，从许久之前——黑雾母体被封印之时，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一股无名的愤怒开始涌动，他的躯体表层开始泛起一层金红色的火光，似乎要顺从其主之怒而熊熊燃烧，但是这火焰却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低沉，但却震动云层的怒吼：“事情已经发生！庇护所文明毁灭了，在一千多年前，还有更多的文明被邪神毁灭！”
“我们能干什么？为他们祈祷？为他们默哀？说我们很同情他们，为这样的结局惋惜？
我们应该道歉，对整个虚空广播，说这一切都是意外，我们并不愿意如此——我们就应该他妈的低头，对这个该死的多元宇宙低眉顺眼，说‘是，是我们的错’？！”
别他妈的开玩笑了！
乔修亚没有看向伊格尔，而是背对庇护所世界的大地，重重地向前走了一步，走向通向世界之外的虚空。
“对这个该死的多元宇宙认输？”
他的语气压抑的可怕，声音本身似乎就要撕裂大气，将一切扯得支离破碎：“我永远，我们永远，人类，所有智慧生命，永远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这么说。”
“我们在这里纠结千年，万年，纠结一亿个纪元究竟是谁的错，毁灭的轮回依旧不会改变，混沌和秩序轮转的悲哀之轮更是不会停止！”
“邪神的浪潮即将再次席卷多元宇宙，伊格尔，教皇冕下，你的同情心是要给谁？就算是只说我知道的，差点被毁灭的世界，我就能报出好几个名字——你是要爱自己的同胞，还是爱异界人？”
沉默许久。
只剩下蒸汽风暴在大气中滚动的声音在天穹高处嘶鸣。
伊格尔喉头滚动了一下，这位老人的面色在瞬间变得更加苍老，但是最后，他却闭眼，睁开，沉声道：“你说的对……我是迈克罗夫人的教皇，是，且永远都是，甚至只是。”
“我，先走一步。”
话毕，老教皇便身化无尽光芒，在瞬息便穿破了虚空，离开了阿尔法庇护所世界。
而乔修亚则是停在原地，孤独的低头，凝视着这片大气，海洋和陆地。凝视这个污浊，赤红和焦黑混杂的世界。
圣伊格尔选择爱他的同胞。
而圣贤选择的，是爱整个多元宇宙。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自己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终结这一切错误的起源。
无颜面对这毁灭的圣贤狼狈的离开自己的故乡，他再也无法忍受邪神的存在以及混沌的反复，他要前往多元宇宙的中心，要终结这一循环，从根源铲除所有的悲哀。
谁能说这样的想法不对呢……只是星坠纪元，却要饮下前人酿造的苦果。
乔修亚无声的迈步，离开了庇护所世界，他来到世界壁垒的外侧，再次出现在核心封印之中。
【卑劣的……迈克罗夫人！】
黑雾母体注意到了战士的出现，它并不知道乔修亚和伊格尔究竟在阿尔法庇护所中做了什么，但它绝对会按照最坏的结果去想，所以这个庞大的，愤怒的，被封印了所有特殊超能力量的古老存在再一次伸出了自己的触手，狠狠的朝着乔修亚砸落！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黑体吸收，没有虚空掠能翼，没有重力井扰动，没有那些奇异又恐怖的武器，单纯的质量冲击对中子星形态的乔修亚来说都是可笑的，微不足道的清风拂面，战士甚至转过身，无所谓的将背后暴露，然后伸出手，触碰向阿尔法庇护所世界。
“听着。”
他如此开口，不知是对黑雾，还是对这个世界，亦或是对已经毁灭了的庇护所文明说，还是单纯的自言自语，乔修亚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就算是你们不愿意也没用。你们已经死了，毁灭了，文明和种族全都不复存在，再也没办法抗拒我们的掠夺。我们将会把你们的文明，文化还有知识全部分解吸收，化作我们的营养。
我们会向前，腹中的食物会提供能量。我们会向前，你们的思想会化作我们新的信念。
我们会将你们曾经受到过的苦难铭记，将你们背负的重任拾起，或许微不足道，或许悄无声息，或许只是昙花一现，只是一时泛起的浪花，但你们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然后我们会继续走下去。”
乔修亚没有在意黑雾母体的怒吼，没有抵挡对方愈发狂暴，实际力量却愈发微弱的攻击，他就这样承受着无数攻击，转身朝着封印的透明处大步走去。
卑劣也罢，傲慢也罢。
文明就应当这样迈步，朝着多元宇宙的尽头高歌。
——我将会踏遍这片星空，烧尽所有黑暗，我要毁灭所有邪神，毁灭所有混沌，我要把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从深渊的缝隙中抽出来，然后烧成夸克，扔进黑洞。
我们会付出代价，为了先祖所犯下的错误，它们也绝不例外，它们所作的一切，终将要遭受报应。
由我，来清算这一切。
乔修亚闭上眼睛，他传过了透明的封印，无数复杂的纹理在身后凝聚，最后重新将封印贴上。他再次睁开眼睛，整个多维封印开始隆隆震鸣，那是无尽磅礴的能量被乔修亚位于封印核心处的本体输入，用来将阿尔法庇护所世界从黑雾母体中剥离。
而黑雾母体的反抗意外的微弱，它似乎知晓了战士的目的，知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知晓为何迈克罗夫人为何要将阿尔法世界从自己体内剥离……所以，它便无奈的，不甘的，痛苦地放开了手。
阿尔法庇护所世界，它就是黑雾中的光，黑暗中的光。
这是黑雾们和母体的永黯之光，比黑暗更深沉，比希望更诱人，正是因为它，黑雾母体才会无法逃离，才会固守原地，即便是面对毁灭，也无所畏惧。
这个世界，是庇护所文明，是黑雾的永黯之光。
那我们的呢？
“老师……教皇冕下他是怎么了？”
乔修亚听见身侧突然响起普瑞斯特疑惑不安的声音，而他侧首，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道：“没什么，冕下只是意识到了自责是无意义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履行自己身为人类，身为文明一员的责任。”
乔修亚带着仍然有些紧张不解的普瑞斯特离开多维封印，他们跨越一层又一层的时空封印，越过一条又一条关卡，战士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道：“普瑞斯特，你曾经对我祈求过绝对的庇护。”
“是的，老师。”年轻的战士用力点点头，他毫无犹豫的说道：“我现在仍然铭记于心。”
但乔修亚却摇摇头：“普瑞斯特，庇护是没有绝对的。”
“再怎么坚固的守护，再怎么漫长的坚持，都将在时光的演变中变得脆弱，逐渐毁坏。即便是世界，星球，恒星，伟大的文明，堪比邪神黑雾，结局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战士轻声道：“如果想要让你想要守护的人或事物永远的安全，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去毁灭你敌人，所有，一个不留。”
“……”
两人回到了一号世界，普瑞斯特留在此处继续自己的历练，而战士在这里联通万界祭祀场，数秒之后，强大的时空之力扭曲天地，他在短短的刹那便来到了迈克罗夫世界之外的虚空。
我的心中，是充斥着毁灭和杀戮的地狱。
没有直接传送进世界内部，乔修亚缓缓靠近迈克罗夫世界的壁垒，他轻轻地伸出手，用手掌贴上世界的外壳，动作温和无比，仿佛就像是人类轻抚掌心的盆栽，触碰一个无比脆弱的珍惜工艺品。
所以我才真挚的热爱这一切。
这令人怜爱的……
世界。
——第十四卷，永黯之光·末
EX 照亮前路
星坠839年，三月二十九号，万界祭祀场，盐海平原。
这是一个荒凉且毫无任何地质特征的地方，昔日那场战争中的一次天灾级魔法打击将建造于此处的大型魔法建筑，【海纳穆特预言枢纽】彻底从地表抹平，其余波将万物融化，最终冷却凝结成了表面布满剧毒结晶盐的平原。
而原本通过收集多元宇宙级信息，进而推算，甚至是预知未来的‘海纳穆特预言枢纽’对此没有任何预兆。
不谈过去战争的详细经过，如今的盐海平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在一年多前，星坠迈克罗夫文明开始对万界祭祀场进行再次开发时，就有数位传奇强者出手，将平原上的所有有毒物质都强行降解，自然导师配合精灵女皇联手对此处施加了自然神力的祝福，令一种可以生活在高酸碱环境中的特殊超凡植物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发芽。
一年的时间过去，已经有绿色在反射着结晶盐闪光的平原上蔓延，依照这种生长速度推断，它们遍布整个万界祭祀场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情。
不过，在这片绿色的背后，有着更深的秘密埋藏。
就在那一小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下方，比它们根系还要更下三公里的地底深处，有着一个奇异，且完全人造的地底空腔，它呈现完美的半球形，有着平整的地面和有着壮观弧度的穹顶，一层层深绿色的植物根茎支撑起了这个半径五公里的超巨型空腔，能看见有无数藤条从植物穹顶的上垂落，形成了一根根坚固胜铁的顶柱。
这里就是自然导师用以改造整个万界祭祀场自然环境的基地，位于地底深处的超巨型自然领域——换一句话说，空腔的内部，其实就是自然导师的‘体内’。
“注意一点，便弄坏什么根茎或者藤柱。”
乔修亚通过自然之力的引导，走进这片空腔之中，他听见迦兰诺德明显带着的玩笑的声音：“不然的话，我可是会疼的。”
“我会注意的。”男人很认真的回复道——这反而让自然导师颇感无趣，她的意志在此处与战士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回归位于迈克罗夫世界中的本体。
而乔修亚则是朝着地底穹顶的中心，一个巨大的木质研究所走去。
以乔修亚的速度，他很快就进入研究所之中，能够看见有不少精灵学者正在匆忙的于各个实验室和资讯库中渡步，甚至没注意到战士的到来——乔修亚直接朝着位于研究所中央的二号大型实践所走去，他毫不犹豫的打开门，然后径直对里面的人开口问道：“成果如何？”
实践所内部所有人早就在乔修亚进入空腔时就知道他的到来，所以并不惊讶，能看见，精神主宰威廉与灵能传奇斯坦利正对着悬浮在房间中央的灵魂模型低声谈论着技术问题，而一个黑发年轻人，来自西伯雅世界的无名此时正在模型前方，认真地阅读一份分析报告。
听见乔修亚的话，如今算是他雇员的无名第一个抬起头，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不好说。”
“难道还是没有办法吗？”
听见这句话，乔修亚不禁皱起眉头，走到灵魂模型前方：“大资讯库守护者们的问题……真的这么严重？”
能够看见，置于房间中央的灵魂模型虚影并非是正常的人类该有的模样，它的各个部位都呈现出种种诡异的变化，有些地方增生，有些地方萎缩，还有一部分膨胀的过分，甚至将其他部分的灵魂结构都彻底抹消。
“他们的灵魂的确已经彻底，近乎不可逆的扭曲异化……”
无名将头从报告中抬起，连续数个星期的高强度工作令他的肉体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睛仍然精神奕奕。
他没有和乔修亚寒暄，而是直接了当的举起手中的报告，递给乔修亚：“真是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人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改造成这么恐怖的模样——我还以为灵魂傀儡就是极限了。”
“而且，就算是灵魂傀儡，也是被人强迫改造的，而这些人却是自己主动对自己下手，这种决绝和狠辣程度，实在是令人震撼。”
“但这种情况，并非不能救治。”
第一实践所，负责对万界祭祀场的环境改造以及规划。而后来开辟的第二实践所，负责对统合大资讯库内守卫的救援以及后续治疗工作。
大半年前，黑雾母体被迈克罗夫诸神与众多传奇联手封印之后，他们发现了位于一号世界黑洞吸积盘中的半位面入口，在费了不小的功夫后，众人众神终于将大资讯库搬回了万界祭祀场，作为祭祀场位面的‘月亮’存在。
而在开启资讯库之后，准备迎接阔别千年同胞的众人却惊讶的发现，大资讯库守卫为了能在黑洞周边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决绝地对自己施加了众多恐怖，甚至称得上扭曲的改造，这改造能让他们在保持一定理智和传承知识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维持‘生存’，也仅仅是生存。毫无疑问，这种改造甚至差点就让他们几乎不再为人。
为了拯救这些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同胞，各大势力少有的没什么分歧，决定联手救治，逆向接触种种改造的后果，将大资讯库守卫们还原成正常的人类，但是这项工作从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那就是经过千年连续不断的长时间改造，这种扭曲的灵魂和身体形态已经被固定，他们‘生而为此’，而并非是后续的改造结果，面对这些初始大资讯库守卫的后代，即便是传奇也很难保证维持对方原有意志的情况下救助他们。
原无名技工，如今的无名‘洛特兰姆’原本就是专精于灵魂傀儡的高等技工，又通读了不少西伯雅文明的灵魂学典籍，最近这大半年又一直在乔修亚的支持下吸收迈克罗夫世界的灵魂学，亡灵学知识，如今已经算得上是这方面的权威人士，所以才会被第二实践所请来，作为技术外援进行救援工作。
“能够救治？”
乔修亚听见无名——其他人都称呼他为洛特兰姆——的回答后，不禁有些振奋，他开口道：“具体怎么办？”
此时，原本正在一旁交流的威廉与斯坦利，两位精神和灵能上的传奇结束了相互之间的交流，众人没什么客套，直接进入正题谈话。其中，威廉因为与乔修亚比较熟悉，所以向前走一步，指着灵魂模型率先开口道：“说实话，这种联通灵魂一起进行的固化改造非常可怕，其本质上，类似于最极端的‘亵渎诅咒’，进而扭曲受改造者的身体，这种魄力实在是异常惊人——你瞧，就连灵魂核心都被侵蚀了。”
之后，灵能传奇斯坦利，一位仪容一丝不苟，面容严肃且极具威严的老者接过话头，他皱眉道：“所以我们认为，需要你与我们一起联手，同时从楼梯和灵魂方面一起下手，通过两者间的联系，在改造肉体时重新激活躯体以及灵魂的自我愈合本能，成长为一个完整的灵魂。”
而另一侧，无名也点头道：“但这仅仅是开始罢了——在大致修复完灵魂后，我们还要为他们换一个新的躯体，用来温养那虽然大致痊愈，但十分脆弱的灵魂，原本的身体实在是被改造的太过恶劣，很不适合正常人类的灵魂居住。”
“以我擅长的方面，我个人是比较建议制造一个傀儡身躯给他们，血肉之躯虽然生机勃勃，但却不够稳定……我讨厌这个技术，但它的确有优势。”
说着，这三个人就又开始针对灵魂方面的种种特性开始探讨了起来，乔修亚对此只能摇摇头，提醒他们道：“你们是专家，具体治疗流程我就不讨论了，不过接下来几天，我有一具化身会在万界祭祀场，你们有需要可以召唤我。”
话毕，他也不去在意几人的道谢，而是看向位于灵魂模型另一侧的扭曲人形。
那是大资讯库守卫们，如今身体的建模——一个大致看上去像是人类，但实际上没有骨骼，软绵绵的一滩肉团。
千年之前，统合大资讯库被打出自己的世界。
其中幸存的守卫者们为了适应接下来常年无光，诡异重力，超高辐射，物质资源极少的艰苦环境，用最为极端的手法改造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他们用近乎诅咒，甚至就是诅咒来畸变自己的肉体，扭曲自己的灵魂，他们将所有需要的知识，常识都铭刻在血脉和灵魂中，铭刻在自己和后代的记忆中，以保证他们能几乎永远的维持这份知识，用以维修大资讯库中的损坏错漏，维持其存在。
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肉体变成了不定形的软泥怪，因为低重力情况下无需骨骼作为支撑，也不需要消耗大量矿物质资源。他们的身体表层布满了肉瘤，神经节和奇怪的触须与真菌，完全看不出半点人类的模样，这种形态甚至让他们遗忘了‘走’‘看’‘听’和‘吃’这种常识究竟是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腿，没有眼睛，没有耳朵也没有嘴。
他们蠕动着漂浮，将自己吸附在地面上，他们依靠能量感知和精神通讯观察世界，通过外皮上的坑洞和肉瘤吸收菌床中的营养。
多么怪异，丑恶，扭曲和令人作呕的形态。
也是如此的伟大。
“倘若一开始没找到，我们也的确没有办法。”
凝视着这丑恶又伟大的形态，乔修亚低声道：“但已经找到了，那么就必须尽全力的医治——这是我们对于这些文明传承维护者，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事情。”
乔修亚离开了地底空腔。
位于自然导师体内的实验室，可以凭借自然之力模拟出种种自然生态环境，进而进行种种实践实验，是所有相关技术人员梦寐以求的场所，自然导师自己本人也经常使用自己的力量特性，进行自我改良进化，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这种能力并不适合在异界战斗，位于本土的迦兰诺德，才是最强大的，唯一能勉强逆转这劣势的是，只有像是制造地底空腔这般，凝聚大范围的自然领域。
乔修亚走出自然导师的‘体内’，行走在长长的蔓藤通道中，他没有刻意加速，就如同普通人一样行走。
一边走着，他一边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的看着平整的通道顶部。
星坠839年，又是新的一年，在这一年，发生了不少大事。
阿尔法庇护所世界已经被众神从黑雾母体体内取出，这个世界如今位于原黑雾所在时空界域的中心，漂浮在那一片小银河之中，而阿尔法庇护所世界内部的原始生命被重点看护保护，这是为数不多可以了解一个高魔世界创世初期，生命诞生和演变的世界级实验室，是异常珍贵的研究资料来源和生态保护所。
黑雾重建的阿尔法庇护所世界，几乎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大魔潮带来的高浓度能量加速了那些原始有机体的凝聚和发展，和庇护所文明先祖完全一致微生物此时已经初现雏形。
黑雾无法创造出造物主的文明，它就重现造物主种族的全部。
从微生物开始，一直到最后的造物主雏形，它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在彻底毁灭的外壳之下，孕育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生世界。
乔修亚的一具化身长时间在那里驻守，只要有情况，他将会迅速的将主意志转移，在阿尔法庇护所周边苏醒。
至于黑雾。
根据诺查丹玛斯的观测预测，在众人封印黑雾母体之后，多元宇宙中或许还有一些零散的黑雾存在，比如说被派遣至远方探索的黑雾，被其他文明击败封印的黑雾等等，这些黑雾很可能会继续在虚空分钟游荡，对各个世界和文明造成威胁。他提议主动去寻找这些零散黑雾的存在，将它们全部剿灭。
但通过解析黑雾母体的原始程序以及构造，众人发现，子体黑雾在失去了母体的资料库和能源储备后很难独自存活，因为没有自储能构造，子体黑雾除非在高魔世界，亦或是虚空大漩涡周边是没办法自由活动的，它们需要经常的补充能源，最重要的是，它们已经失去分裂的能力，少一团就永远的少一团，所以并没有被作为高等威胁预案被实施。
更何况，即便是子体发生异变，成为了新的母体，这些没有资料库的子体想要成长到如今黑雾母体的地步，可不仅仅是一千年能办到的。
除此之外，帝国对外探索部又展开了两次探索任务，而这两次的运气就不错，前后探索的十八个世界都很安全，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其中甚至还有两个原始生命世界，一个刚刚发展到原始两栖海洋生命踏上陆地，一个发展到氧气过剩，巨型节肢生物纵横天地。
不过由于实在是太过原始，除却巨型节肢生物比较好吃之外，基本没有任何殖民价值，换一句话，就是不够适宜，或许鱼人会比较喜欢吧，至少乔修亚当时看鱼人大祭司的表情时，戈达尔是有明显意动的，但令人奇怪的是，那时的金龙王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难不成它喜欢吃烤蟹？
说起来，乔修亚也算是确认了一点，那就是当今帝国皇后，皇帝伊斯雷尔的正宫，论起辈分居然算是这一代金龙王侄女，不过一点也不令人惊讶，因为上次和妖精女皇闲聊时，战士还意外知晓，整个戴尔蒙德皇室都能算是当年女皇一脉的直系后裔，当然，精神上的，妖精印记仍在皇室的灵魂中凝聚。
魔幻世界的血统可还真乱，难道就没有像我拉德克里夫家一样的正常人类了吗？乔修亚如此想到。
走出地底空腔通道，来到盐海平原的树林之中，乔修亚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家——最近这段时间，萤和凛正带着凛冬堡学院的学生组织学院的冬季运动会，还有年初的实战考核，作为裁判评委的两人负责主持活动，仲裁各种事宜。
3号在几天前也被贤者法伊娜，诺查丹玛斯还有巴巴罗萨等人请了过去，利用自身特殊的存在形式快速解析统合大资讯库中的各种加密数据，人工智能少女的计算力大部分都要用在这方面了。
现在的战士回家，最多也就和黑和小光一起吃饭散步，但实际上，这两个玩心重的小鬼估计早就趁着他不在，偷溜出去找伊万，阿米拉等人，或者和莉莎，辛迪加他们一起出去做任务或者去哪里玩了，乔修亚自认为自己不是恶魔，不忍心中断她们的娱乐，所以打算等着玩完之后秋后算账，多加一点训练量。
所以现在的乔修亚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一团无形的精神，不可形容的意志自虚空的彼端浮现，它只有乔修亚能够看见，感知，然后逐渐凝聚为一条银色巨蟒的形象。
钢之蟒卡尔利斯出现在乔修亚的身侧，它缓缓缠绕上乔修亚的肩膀，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在思考什么呢，朋友。”
“我原本打算等你进入虚空再来找你，但注意到你一直都在这里发呆，就主动降临了。”
而乔修亚在注意到钢之蟒后，并没有阻止对方愈加人性化与亲密的举动，他缓缓的在盐海中渡步，行走在灰白的结晶之中……许久之后，战士才低声开口道：“卡尔利斯，我有一个问题。”
“嗯？尽管问吧。”卡尔利斯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如果我能回答，我肯定会回答。”
乔修亚的目光没有丝毫倾泻，他笔直的看向前方——空旷而毫无起伏的结晶平原，然后淡淡的说道：“你怨恨过我们吗？”
这个问题，明显的不在钢之蟒的想象之中，它不由得愣了一瞬，重复道：“你们？”
“是的。圣贤，光耀纪元的迈克罗夫文明，我们，星坠纪元的迈克罗夫文明。”
乔修亚几乎从不隐藏自己的想法，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踩踏过一块块盐结晶，轻声道：“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你会痛恨，怨恨将邪神带来的这里——万界祭祀场——以及制造出万界祭祀场，开启终焉之门的迈克罗夫文明吗？”
长久的沉默出现，只能听见乔修亚踩碎结晶发出了沙沙碎裂声。
一阵风吹过，将无数沙尘掀起，钢之蟒卡尔利斯也终于打破长久的寂静。
“仇恨……怨恨……多么人性化的词汇。”
它低声念叨着：“太过长久的关注文明，我也可以说是很了解人性的世界意志吧……但是怎么说呢，或许你们无法理解。”
卡尔利斯微微侧过头，与同样侧过头的乔修亚对视，它用一种异样且沉重的语调道：“圣贤和光耀纪元，你们这些后来的继承者或许并不了解，或者说只了解它的片面，但是作为同一个时代的我却知晓，知晓他的许多事情。”
“他曾经帮助过许多世界，拯救过许多世界。”卡尔利斯一字一顿，非常严肃的说道，它似乎正在回忆，就连眼神都有些散开：“乔修亚，就如同你现在正在做的那样，圣贤一直都在尽可能的帮助周边的世界。”
“但是在那个时代，世界星河不像现在这么黯淡。它一片欣欣向荣，无数有活力的世界互相交流，沟通——自然，有麻烦的世界也很多，而圣贤在和平的世界游历，帮助遭遇了困难的世界。”
“在那段时间中，他度过很美好的一段时光，遇到许多非常有意思的友人，当然，他也遭遇过许多非常寻常的刁难，遇到过十分棘手可怕的敌人。”
“他不止一次与混沌与邪神战斗，甚至好几次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拯救过众多世界，而他却不以为意，认为这是每个人都会出手做的，再也平常不过的小事。”
钢之蟒的语气沉重，它收紧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就连他建造万界祭祀场，都是为了能更好的帮助其他世界……甚至是倾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帮助整个多元宇宙的所有文明。”
“他是不是恶人？当然不是，圣贤是我漫长生命中见到过的最完美，最纯洁，最有善心，也是最强大的存在。他似乎就是为了拯救这片黑暗的多元宇宙而存在，秉承了无数善意与世界的权柄而生，他的力量几无任何私心——任何企图从道德上指责他的人不是别有目的，要不就是内心黑暗到见不得如此纯粹的光明。”
乔修亚沉默的听着卡尔利斯的话，此时他已经停下脚步，站在盐海平原的正中央。从这里环顾左右前后，都是一马平川，看不见尽头的辽阔平原，站在这里，没有任何道路，没有任何方向，甚至天和地的界限都消失了。
而卡尔利斯继续道：“当然，我说这么多好话，如此夸耀圣贤的荣耀，并不是说我不恨。”
它睁开眼，赤红的蛇瞳中是纯粹的，仿佛燃烧的光芒：“我当然恨。”
钢之蟒的语气，有着一丝悲凉，它轻声道：“卡尔利斯人是我的孩子，他们的灭绝我刻骨铭心，无论圣贤帮助过我多少次，仅仅是这一次失误，足矣令我视其为仇人。”
听到这里，乔修亚的双手微微放松，然后又微微握紧，战士高高抬起头，看不见眼神，无法知晓他此时的表情与想法。
“但是。”
卡尔利斯和乔修亚一起抬起头，又是一阵沉默后，它才轻声道：“但是……
但是乔修亚，我的重燃火焰者。
你知道吗，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恨，也不过是尘埃，多元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水波罢了。你越是见证文明的兴衰，世界的生灭，就越是应该了解这一点。
拘泥于这一点，拘泥于这一点尘埃般的恨，进而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恶意，去拒绝，去破坏，发狂一样的要覆灭存在一切——这样的话，和邪神有什么区别？
拘泥于此，不得解脱，就永远无法向前，对真正毁灭我孩子的邪神报仇。”
钢之蟒盘旋自己的身体，来到战士的手臂处，它提起战士的手，与低下头来的乔修亚对视，世界意志，卡尔利斯，如此真挚又平静的说道：“重燃火焰者，不要纠结于这一点，你无须在意我心中的究竟是自责还是仇恨，无需在意我对圣贤和光耀纪元的态度。
你只需要不断向前，不断变强，做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帮助有困难的世界，毁灭混沌的阴谋——这就够了，足够了。
我会全力帮助你，我们会全力帮助你，所有伟大的意志都会一齐注视你，正如同当年注视圣贤那样，注视着你走上自己的道路。”
卡尔利斯的头颅逐渐朝着乔修亚的额头靠近，它不再说话，一股温和，磅礴，平静又宏大的意志朝着乔修亚延伸而去。
——这是无需文字的契约，无需言语的承诺——
额头对上额头，没有颜色的光，开始在盐海平原的中心处升腾。
——请——
斩杀所有的邪神
灭却所有的混沌
重燃火焰者，履行你与钢与火立下的约，请燃尽黑暗与邪恶，成为这个绝望多元宇宙中的一道光。
就如同火炬一般照亮我们，照亮前方的路吧。
————
并不起眼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乔修亚与卡尔利斯的额头分开。
“我明白了。”
战士轻声说道，他抬起头，看着世界的尽头，乔修亚将缠在自己手上的卡尔利斯放在肩膀处。
很沉——
明明没有任何质量，只是纯粹的精神体。
但还是很沉。
沉重的无以伦比，犹如那里放置了一整个世界的因果。
但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因为在战士的背后，还有着许许多多的世界。
卡尔利斯，伊尔格纳，血月深渊……一个又一个的幻象浮现又消散。格兰蒂亚，柯洛诺斯，西伯雅……一条又一条因果纠缠。
它们化作长链，化作沉重的巨岩，被乔修亚拖行着向前，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时光。而如今，不过是再加上一个庇护所文明和黑雾罢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因为战士的目标自始至终的都没有更替过，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脚下踩过的究竟是怎样的大地和道路。
“听好了，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才决定去铲除所有邪神的。”
“我是因为自己想去，所以才去的。”
乔修亚淡淡的说道，引起卡尔利斯低声的笑，而与此同时，他向前迈步。
这是和任何因果，任何愧疚，任何背负和责任都完全无关的一步，这一步，乔修亚只为自己而走，战士将继续这么走下去，直到谁也不知道的尽头。
是的。
他将会去做一些事情。
而这些事将改变世界。
然后，究竟会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