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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书籍名:《簪花》    作者:似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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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在了昭阳殿……”俞雅靠躺在床上,一字一顿地喃喃将方才宋显的话对着问月重复了一遍,蓦地竟轻轻笑出了声。
  问月满脸忧心掺杂着慞惶,“您……”又改了口,“姑娘……”
  睿亲王府,青霭阁。
  余陶陶伏在凭几上,随意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她知晓了呀?真是可怜见儿的。”她虽说育有两子,可许是往日里思虑不多的缘故,仍旧是二八少女的模样,连嗓音都是脆生生。
  “是呢,说是殿下去看她的时候,她也不避人地问起来,殿下随口答了。”摇着摇篮的粉衣婢女与她对视一眼答道。
  余陶陶叹了口气,撑着她还有些婴儿肉的脸蛋,唤了一声“奈鸢呀。”
  可这叫奈鸢的小婢女只是嗯了一声,惹得余陶陶不满地用扇子怼了怼她的肩,“诶呀你看着我,跟你讲道理呢!”
  待到四目相对了,她才继续道:“在天家这团污糟里头做人,心思别太多,最重要的呢是会做哑巴、做瞎子、做聋子。宫里头哪个不是人精,不比她聪明,也就是王爷念着旧情,总多信她几分。”
  “您如今儿女双全,又是皇长孙的生母,我们要不要……”奈鸢凑上前了些许,细声道。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陶陶执扇轻轻打了一下脑袋,奈鸢捂着脑袋轻轻啊了一声。就见余陶陶撅了撅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满是小姑娘似的狡黠,“刚说完呢!你这木头脑袋就忘了呀!咱们等着就行,她这般疯迷,早晚的事情。”
  “也是,反正王爷的心在咱们院里,迟早的事情。”奈鸢戳了戳小殿下已逐渐出落地粉嫩可爱的脸蛋。
  余陶陶却又直勾勾地盯着奈鸢发上的蝴蝶,继而毫无征兆地嘻嘻一笑,“手痒了,推两把吧?”
  “那您还说我!”奈鸢颇为不敬地翻了个白眼,埋怨道。
  “我又不做什么!下个月十二是殿下生母的忌日,按例要入宫行祭半月。姐姐定是起不来的,届时只有我与她在府里,我自然要体恤她,安慰她。小心体贴,多叫她看看孩子,又多避忌着提起她身子。”余陶陶拨了拨指甲,甜甜地说。
  六月十二,宋显请旨入宫,于宫城密朱寺内为已逝去十三年的哲宁皇贵妃行十三日祭。
  照旧例本该由王妃一同前往,然俞雅卧病,亦不便带侧妃,宋显便素衣孤身入了宫,一如他方方丧母又未曾婚配,孤零零的那几年。
  天子近日事忙,加之快要入夏,天气湿热,病症反复了不少,除去面见朝臣的时候,大多都借药物睡着,免受咳疾之苦。
  递上来的奏疏别说批了,基本看都不看就送去了昭阳殿。
  萧令明这些日子清净又无聊,宋聿这般病着的时候不太愿意见人,连见他也是少了许多。他日日除了代天子批阅奏疏,闲下来的时候就是看碎儿养女儿。
  萧令明不喜欢小孩儿,也没有耐心,看着碎儿那般照料,倒觉得宋聿当年待他可真是半点儿没得挑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和空闲。
  他如今至多看个新鲜,倒是碎儿像模像样的,一双除了侍奉他衣裳茶水以外没做过事情的手,也去学着持针捻线,尽心欢喜地仿佛当真是她亲生亲养的一般。
  “无事,我不出宫门,不必跟着。”萧令明好笑地将要从睡着的阿绾身边起来,跟着自己出去的碎儿按了回去。
  萧令明亲自推开了内殿往廊道那对二人多高的描金转门,独一人执着团扇踏上了夏夜的清凉外廊。
  这对他来说是颇为新鲜的事情。
  他少时过的是寸步不离人前呼后拥的日子,到后来做了天子妃妾,不大喜欢在眼前见人了,但碎儿却总在身侧,除他与宋聿独处外几乎从不离开。
  时人总说昭阳殿以金玉造就,是几乎比肩天子居所的奢华繁丽、美轮美奂。耗费甚巨只为独储萧氏这一美人,可实际上不过是他与天子在含元殿居久了,“习惯”二字罢了。
  六月的平京到了晚上不仅不热,还透着点潮湿的凉意。
  萧令明走在廊下,团扇轻摇,耳边是丝缕柔和的晚风,他莫名地就又有些舍不得死了。
  听闻北地到了七八月的盛夏都一如初春般凉爽,还有更南一些的地方,说是四五月就闷热难耐,他都从未见过,只在书里看过,也不知真假。
  他分辨不了这些,他只能读懂臣子在奏疏里的话中有话,半真半假。
  ——但他就要这样在不久的将来一团糊涂地死去了。
  “您怎么一人在这儿?”宋显的声音冷不丁地自他身后传来。
  他一身素色的宽袍大袖,拖在地上窸窸窣窣地迤迤而行。发未束冠,只以素带束了马尾。看上去唇红齿白,清雅俊逸,甚至颇有几分青云观里那些自幼求道修仙,十五六岁便一身道骨仙风的模样。
  萧令明回头看到他这样,冷不丁地想起来了一句粗俗的“要想俏一身孝”。
  宋显一步步向他走近,萧令明这才发现,他似乎是哭过,眼眶还带着一点红,待人走到他身边,萧令明这才再次迈步与他并肩同行。
  “你哭过。”
  “嗯,毕竟她生养我一场。”
  “我若没记错,哲宁皇贵妃是在你七岁时候去的吧。”
  “她走得很早,那时候她才……才二十三岁。”宋显甚至回忆了一下才记起自己生母逝世时的年纪,“我其实已经记不太住她的模样了。”
  “可你还是很想她。”萧令明轻轻地说:“你生成这样,她必定是个美人。”
  宋显摇了摇头,一笑道:“宫里的人除了生得您这样好的少之外,大多都或多或少是个美人。”
  “美人在宫里头不值钱,我母妃也无甚显赫家世,得了贵妃之位,全然是因为运气好有了我罢了。”
  萧令明轻轻说了句,“我也是在七岁的时候失了……失了家族依仗的。”
  宋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了他萧氏旁支的出身,想必父母兄弟都折损在了那一案里,“那您少时当过得不易。”
  萧令明却不欲多言了,只说:“你这副打扮倒是提醒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也该给他们上一炷香。”
  ……
  贡堂内,神牌高悬,灯火昏暗,特殊的贡油气味令人想起被雨水浸透的腐木枯林。
  宋显沉默地站在萧令明的身后,看着他专心又沉浸地奉上了一炷香,又叩了首。
  “您对他们的愿景是什么呢?”宋显一手拉他起来的,一边没话找话。
  萧令明与他在贡堂内的小暖阁坐下,召了宫人奉上茶水,又亲自给宋显倒了一碗茶,却仍旧不答,只是反问:“你对你母妃的愿景是什么呢?”
  宋显举杯喝了,侧头对萧令明笑了声,“愿她下辈子富贵长久,总是些俗气的东西。”
  “我比你更俗气些。”萧令明眼皮低垂,看着自己掌中茶碗里头的波动水纹。
  ——我愿她往生来世,历历轮回,都不要再与我沾上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