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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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骨悚然的感觉将艾达笼罩。
神经绷成一根极细的线，仿佛下一秒就要应声断裂。
沿着加西亚的神经元，一种奇怪力量飞速逼近，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
像极了第一层遇到的那些蜘蛛。
怎么会？
艾达猛得回头，来时的路已经消散殆尽，留下的，只有无尽头的黑暗。
垂头看去，脚下的地板正在一寸寸消失，艾达猛得意思道。
是这些蜘蛛，在吞噬第二层精神建筑。
“主人，快走。”
艾达回头，拔腿就跑。
她有种预感，若是掉入那黑暗之中，可就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
妈的，该死的加西亚。
先前的心疼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是从未出现过的，虚无缥缈的幻觉。
“随风，放置单筒火|箭|弹，炸碎它们。”
“收到。”
轰轰轰——
火光接着爆裂的冲击波，轰入无边的黑暗，散发出恶臭。
“主人，前方左转。”
“轰——”
又一声，自蛛群中炸开，大片的黑血溅射出来，更多的在爆炸声中化成了灰烬。
即使这样，还是无法阻止蜘蛛群前进的脚步，它们不惧怕死亡，撕扯着受伤死去同伴的血肉，挪动着八条细长的节肢，向着艾达紧逼。
艾达模拟出的种种武器，在蛛群不惧牺牲的进攻下，通通化为齑粉。
艾达一刻都不敢放松，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随风提起过的第三层的精神枢纽。
“主人，直接跳进洗手台。”
女人咬牙一跃，水花在耳边炸开，层层叠叠将她包裹，意识随着湍急的水流愈行愈远，像是搁浅的鱼一样，被狼狈抛上岸。
朦胧之中，有人在向她靠近，他蹲下身，伸手替她抚去额角的碎发，遥远的温柔，艾达下意识地想要抬手。
身体却被什么死死钳制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鸟鸣，艾达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纯粹的蔚蓝，不染一丝杂质的蓝天，偶尔掠过两只海鸟。
身下是湿漉漉的沙地，夹杂些碎石，刺痛着皮肤。
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被海水浸湿，散发着一种海洋特有的咸腥味。
艾达狼狈的起身，揉揉昏沉的脑袋，放眼望去，是广阔的海，回头，是细软的沙地。
只有偶尔掠过的海鸟，与地上孤零零的她。
没有其他人。
“随风？”艾达下意识呼唤，却没有得到回应。
“随风……随风？”抬手覆上右耳耳垂，艾达脸色一变，望向一望无际的海。
不可能。
随风内置智能程序，绝不可能这样随意的脱离主人的身体。
除非有人破坏了精神结界，强行带走了他。
恍惚一片，海水冲刷沙地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艾达抬起头，天空正中，烈日高照。
这里，是古地球吗？
艾达迷惘着四处奔走，赤脚踩着沙地上的感觉，让她呆滞在原地。
低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变成了及膝的素色长裙。
“我……”
“艾达。”
时间有那么一瞬的停滞，伴随着那个印刻在大脑皮层最深处的声音渐渐清晰。
艾达眨眨眼，慢慢地扭过头。
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安静的站着，简单的黑色长裤，搭配着素白的休闲衬衫，安静的似与周围的静谧融为一体。
艾达突然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应该是笑着的。
冲那个人笑。
大脑中，这样一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就再也无法驱散。
她笑了，绽放出一个向阳花一般温暖的笑。
向着她的太阳。
“霍桑。”她向他走去，连蹦带跳，险些摔倒。
绕是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像个孩子？”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
艾达抬起头，唇边的笑，陌生地扎眼，可又那样合适。
“你抱住我了。”她说。
太陌生了，这不像我，离他远些，他很危险！
明明心底在咆哮，可她看是眼睁睁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慢慢上举，直到接触那人的脸庞。
柔软的手感从指尖炸开。
恐惧却将她笼罩。
艾达，快松开，离开那里，离开那个人，他是霍桑啊，那个变态，那个霍桑啊！
没用的，不管怎样，她都听不见的。
快离开，他会伤害你的。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骗子，你听他说什么，他是骗子。
快离开他，艾达，快离开他。
心底在哭喊，歇斯底里，可面上，却是那样熟稔。
“我以为你掉进海里了。”
“所以你去救我了？”霍桑伸手捻起她湿漉漉的长发。
“我只是沿着岸走。”
“沿着岸，头发会变湿吗？”他问。
怀中的人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重复一遍：“我只是沿着岸走。”
“艾达，下次找不到我，就大声喊我的名字，等我去找你，别干这事傻事了。”
“还不是怕你离开。”
“不会的。”他是声音那样轻，像海风轻抚面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你。但你，也会这样吗？”
你也会这样吗？
会……这样吗？
会吗？
艾达！
半浸泡在海水中的女人猛得睁开双眼，迅猛的海风呼啸着，浩浩荡荡。
她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立。
“主人。”随风急切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您……”
“我没事。”艾达吐出嘴里的海水，“这里是第三层了吗？”
“是的。”随风答道。
诡谲的风呼啸着，卷起沉沉叠叠混乱的云，压得人喘不上气。
“这里太诡异了主人。”
“这是表层意识的最后一层。”艾达答道，“小心一点，我们马上就要深入深层意识了。”
可惜，加西亚或者说霍桑，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呃——”
“艾达？”
天空向着那一边倾斜。
空间被硬生生撕裂一个缝隙，阴影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而出。
艾达看不清他的长相，却清楚的知道，他是谁。
“霍桑·劳伦特。”
“你还记得我，也是，你得记得我。”
“要不然，我该向谁索命？”
一瞬间，万籁俱寂。
风不在呼啸，云也不在翻腾，连海水都不在继续涌动。
一片静谧，只剩下，远远相对的，两人。
“你已经死了。”艾达挺着腰板，不愿再霍桑·劳伦特面前，露出一丝胆怯。
“是。”他丝毫不避讳，“我知道，你杀了我。”
“用那把枪。”他扬扬下巴，精致的下颚线，扰动着人的欲念。
艾达下意识覆上腰间的配|枪，神色凝重。
她拔|枪，黑黝黝的枪|口对上远处人的眉心。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第二次，第三次。”
“我知道。”霍桑·劳伦特笑了，“可就算你杀我千次万次，又能怎么样？”
“艾达，我早就在你心里扎根，只会越扎越深。”
“你闭嘴。”艾达眼眶发红，握着枪的手不自主的颤动，“我会将你连根拔起。”
“是吗？”霍桑失笑，“自欺欺人。”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他开口，“将我连根拔起？”
“你做得到吗？你连自己的看不清。”
连自己都看不清？
艾达楞了一下，随即环顾四周。
这里，加西亚的大脑皮层，第三层。
不，不对。
艾达抬头，对面的霍桑亦是。那双瞳紧盯着她，深邃而幽暗，可她似乎，什么都看不清。
加西亚认识霍桑·劳伦特，他的记忆，我在他的意识，这是加西亚的陷阱，他在逼我，他要逼我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加西亚……
霍桑！
这是我的意识，我的大脑皮层。
“你看看你，多狼狈。”霍桑又一次开口，“被一个孩子反入侵，被困在自己的大脑中。”
“是啊，斯德哥尔摩。那个女院士是这么和你讲的吗？艾达，你觉得，是吗？”
“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又能骗的了谁？”
“你闭嘴，你只是个幻象，这里是我的意识，你滚，给我滚！”艾达猛得惊醒。
为什么看不清，因为她忘记了，忘记了霍桑的长相，忘记了在净土，在那地方遇到霍桑后发生的一切，辛迪亚，帮她忘记了。
不，不是。
还有什么，还有些什么。
手中的枪应声落地，艾达突然抱住自己的头。那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可只是一瞬间，就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忘了，我来告诉你。”
周围的场景昏暗下去，什么沙滩，什么海水，什么风，什么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个人，霍桑·劳伦特不断逼近的脚步，还有他的声音，萦绕着，折磨着艾达脆弱的保护层。
“别怕，艾达。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闭嘴。”
“相信我，你会想知道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你会想要知道的。”
“我不想，都过去了，卓越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可以重新生活，我已经在重新生活了。”
“艾达，逃不掉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你我的，在我们被压榨殆尽的那一天前，一切都不会结束的。”
“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天，要亮了。”
他的声音消失了，耳边又恢复成一片静谧。
阴云褪去，阳光出现照耀着这篇沙地。
天亮了。
远处，白色裙摆还飞扬在风中。
修长的身影慢慢回头，望着艾达所在的沙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泛着蓝色，又藏着灰色，巍峨如山，浩瀚如海，温柔似风，却只倒映着你。
我的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