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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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由小而大，重新在耳边响起。
滚滚麦田中，小廖星依然带着那顶过大的草帽，和小云默肩并肩坐在田坎上。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叫你出来。”小云默俏皮地眨着眼睛，摊开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拳头。
一块形状独特的小石头静静躺在她的小手中。石头是球形，中部却有一圈小凸起，十分像土星环。
“这个送你！上次我硬要拉你去河边，害你弄丢护身符，这个作为补偿吧！”小云默眨着灵动的双眼，“我特意从河边挑选的，拿给木工爷爷打磨，装了个环扣！”
“我查了《新华字典》，你名字叫星星，却姓廖，是少的意思。所以我给你加了颗星星！”
话毕便拉出小廖星颈间的红绳，看样子是准备给他戴上。
“咦？你找到了？”云默调整视角，直到和小云默视角相同，两人一同看到小廖星颈间挂着一个黄色的小袋子，上面写着“护身符”三个字。
“没找到。”小廖星扶扶大草帽，确保小云默在草帽的庇护范围之内，“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保密哦！其实这个护身符是假的。我奶奶有好多这种黄袋子，我随便拿了一个，在里面装了张卡片。”
“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呢？”小云默一脸不解，把土星石头放在小廖星手中。
“奶奶和妈妈一定会打我的……”
小廖星话音未落，一片更大的阴影遮蔽了草帽下的小小世界。
云默“咻”一下飞出草帽，撞上廖星妈妈的脸。
廖星妈妈身穿红色连衣裙，脸色却比连衣裙更红。旁边站着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的廖星奶奶。
“廖——星！”廖星妈妈一把提起瘦弱的儿子，“不告诉大人就到处乱跑，看我不揭了你的皮！看我以后还让你出来玩！”
巴掌噼里啪啦地落在小廖星的屁股上，廖妈边打边说：“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了！看我不打死你！”
小廖星眼神淡定，咬着牙一声不吭，手中紧紧握着那颗土星石头。
小云默则被吓得不知所措，畏缩着站在一旁，无能为力之感与此刻的云默相同。
“好了好了！”廖星奶奶终于开口，“本来身体就不好，别打重了。咱们得找个机会去老王太太家，跟她把话讲清楚。”
小廖星颈间的红绳在水波的推动下逐渐变化，似乎生出很多根来，牢牢地、紧紧地将小廖星束缚住，又伸向了自己……
“咣当”一声，云默的意识回到农家小院中。小云默洗澡的那只大铁皮盆原本依靠在墙角，不知被谁一脚重重踢开，滚了几圈后摊平在地上。
红色连衣裙燃烧着。廖妈妈和廖奶奶已经身在小院之中，来势汹汹地对着瘦小的外婆和更瘦小的小云默。
外婆将小云默护在怀里，率先开了口：“老廖，是不是默默这孩子又闯祸了？我先跟你赔个不是！”
“上次是不是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们，不要总喊我们家廖星出去玩？一是他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二是云默这丫头经常带他去河边，那里多危险您老应该清楚！三来，我们家星星原来一直很听话，自从和云默玩以后，他学会撒谎了！今天上午，他居然从窗户里跳出去，和你外孙女儿偷偷到河边去了！”廖妈妈越说越激动，口水溅到小云默的连衣裙上。
外婆一手将小云默拉在怀中，一手摩挲着小云默的头顶，连声道歉。
小云默则瞪大双眼看着两位来人，一声不吭。云默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感所想是否和自己相同。
“身体不好”，也许是处处被限制束缚、做任何事都被监视而渐渐丧失生命活力、慢慢枯萎的写照。
我们并没有活在草帽星球，而是活在太阳系之中，怎样都该多晒太阳。
“老王，我实话告诉你吧。”廖奶奶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手中拐杖重重敲着地面，“我看过云默的八字。她是个木命，我们星星是土命，木是要克土的！两个孩子还是少在一起的好。”
“好。”外婆干瘪地回答，“但是村子里的小朋友们都在一起玩，都要看是什么命吗？”
“你别不信命。”廖奶奶冷笑几声，“你女儿是个火命，嫁了个水命，结果如何，你最清楚。”
“不用上升到我女儿。”外婆的态度突然有些激动。
“就是跟你女儿有关，还不能说了？”廖妈妈突然逼近几步，显得外婆更加瘦小，“我家星星有人管，你家云默有人生没人养，跟她妈一个样子，从小就不学好，这么野……”
“不许说我妈妈！”小云默怒吼着，一头撞向廖妈妈，廖妈妈退后几步反手一推，小云默“咚”一声跌坐在洗澡盆里。
水波汹涌袭来，很快填满整个洗澡盆，将气到颤抖的外婆、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的廖妈妈和冷笑冷眼的廖奶奶一同摇曳在水中，三人身影渐渐模糊。
坐在洗澡盆中小云默却依然清晰。她呆呆看着铁皮澡盆的底部，一动不动。
云默想起月亮巨蟹座副本中的镜子，廖星看过之后就性情大变的那面镜子。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向盆底，里面映出的却不是小云默，而是一张熟悉的少女面庞。苍白，瘦弱，眼神空洞，很像副本中的林汐月。
铁皮盆底突然不再反光，渐渐染上一片漆黑，像一个会吃人的漩涡黑洞，和林汐月主动跳入的那个类似。
未及收回目光，云默感觉自己被无底黑洞一点一点吸了进去。
“默啊，”云默再次被温暖的声音唤醒，见外婆正在给小云默扎高马尾，“马上回城里上学了，一定要听妈妈的话，还有叔叔的话。”
“好。”小云默的大眼睛里雾蒙蒙的，“我……舍不得外婆。我都没有离开过外婆。”
外婆在小云默的马尾辫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轻叹了一声：“放假的时候，你就回来玩。”
“我还没见过弟弟呢！他一定很可爱。”小云默晃着梳好的高马尾，回头对外婆笑了起来。
妈妈，叔叔，弟弟……云默从两人的对话中猜测着。“爸爸”这个词语似乎从未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过，如同未在自己已知记忆中出现过一样。
“妈妈刚生了弟弟，每天还要照顾他，很忙很累。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你一定别再那么调皮了……”外婆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妈妈每次打电话来，都很着急，说几句就挂掉了。”小云默懂事地点点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外婆开始擦眼角，小云默则扭过头去看窗外，不知是装作没看见还是不忍心看。半晌，她转过头露出洁白的小牙：“外婆，我可以去见一次星星哥哥吗？明天妈妈就来接我走了……”
“不行。”外婆表情严肃起来，“咱们自己也有点骨气！”
“那我就去捉知了！”小云默说着，飞快地跑出院子，白裙摆飘起来，像一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鸽子。
云默跟住她，来到一片小小的翠竹林中。
明明果树林中的知了应该更多才是。云默猜测着她来这里的原因，却见她走向一个正在维护竹林的农民。
“周伯伯好！”小云默大声喊着。
“小云默呀。”农人停下手里的农活，微笑着看着她。
“周伯伯，上次你告诉我怎么种竹子，现在我想要一株自己种，可以吗？”话毕从口袋里翻出几个硬币，摊开手心，“不然我买也可以！”
农人哈哈笑着，在附近的竹子中选了一株最翠绿的，割下顶上的4节，递给小云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着小云默举着竹子穿过已遍野金黄的麦田，云默不禁吟诵起这句诗。
谁知她一转眼就绕到了红瓦白砖小楼房前。
她紧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走到朝北的窗户下，踮起脚尖敲了三下，又迅速贴紧墙壁站好。
重复了几次动作，窗子终于开了一个小缝，里面丢出一个小纸团，随后又轻轻关上。
小云默赶紧捡起来，跑出一段之后才打开看，只见上面用拼音歪歪扭扭写着：10分钟后，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居然在村里新办的小型养猪场。天气尚热，粪便味道、食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劝退绝大多数村民。
小廖星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养猪场大门口，眼里闪烁着灼灼星光。
小云默举起那根竹子，挥舞着：“星星哥哥，这个送给你。我问了种竹子的伯伯，你回去把它种在院子里就行。”
“为什么送我这个？”小廖星接过竹子，左看右看。
“我明天就要回妈妈家，去城里上学了。想了半天，送你跳跳糖，吃完就没了。送你奶奶种的月季花，又不会一直开。只有竹子，四季都是绿绿的。”小云默认真地说。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小廖星眼中蒙上一层不快。
“寒假暑假的时候回来，你最好提前学会游泳哦！”小云默看见他绷着小脸，转过身转移话题，“你看我这个蝴蝶结，好看吗？”
“什么蝴蝶结？没有呀？”小廖星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啊……那可能是跑的时候弄掉了。”小云默似乎不太在意，“没关系，让奶奶再给我做一个。”
“啊，我知道了！”小廖星灵光一闪，拉起小云默的手向前跑，一直跑回红瓦白砖小楼房附近。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先把竹子放回家！”话毕他飞快地跑回去，看不出有一丝身体不好的样子。
不一会，小廖星再次跑出来，手中抓着一条红丝带。红丝带飘着，晃得云默眼睛有些痛，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有点生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要走的事。我也没有时间准备礼物。”小廖星说着，将红丝带认真地系在她的高马尾上，笨拙地打了一个蝴蝶结，“这个蝴蝶结，是我从礼物盒子上拆下来的，你别介意。”
“谢谢，我很喜欢！其实……外婆说，两个小朋友非常喜欢在一起玩，女孩子是青梅，男孩子是竹马。所以我想送你竹子。”小云默的声音再次泡入水中，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其中似乎又夹杂着自己的声音，透过水波喃喃念着“竹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