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无心插柳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无心插柳

第188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无心插柳》章节:第188页,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陆兄弟!有话好好说!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不是……我们好商量,好商量!”盗曳真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可悲的牢头。他牢里头的人被陆铭弄死了——好吧,是有可能弄死了,这是谢源教他的说法:对付陆铭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在指责时一定不能把话说死,除非你是谢源自己——而他还要在背后追着说好话。谁叫这是狱卒家的二太太呢?在宫里头随便当个妃子就和外朝的公卿一个品第,按这个范式推断,二太太就是青暮山和亲来的公主,身份重大,在千绝宫里不好随意欺侮。
  陆铭好像很明白这一点,肆意地欺侮着挡路的人,大踏步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往门外走去。“你还是省着点时间吧,盗兄,”陆铭的声音冷冷的,“去看看你们教主,你们教主夫人,还有金克颐。说不准他还没有断气,能用遗言救你们教主一命。”
  盗曳想起正题,一蹦三尺高,像只受了惊吓的蚂蚱:“真的?!你这话可当真?”他当时看陆铭从里头走出来,就对金克颐的身还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觉得杀父之仇嘛,怎么都要穿心而过,或者一刀剁了脑袋。那样还能说遗言就只有见鬼了。盗曳非常直爽地表达了对他手下留情的感谢,在陆铭厌恶的表情下脚底抹油,去牢房里倾听金克颐的遗言。金克颐没有被锁在十字架上,大概是陆铭把他弄下来的,但看起来还是很糟糕。
  盗曳叹了口气:“老金啊……是我没看好你,对不住啊……”说着,很小心地把他绑回去。盗曳是个守规矩的人,有时候。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呃?”盗曳哗啦啦拉扯着铁链,动作跟绣花一样认真,让金克颐的身体紧紧贴合着木十字架。他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对于绑得不结实这种偏离职业道德事情,他深恶痛绝。
  木头的颜色发黑,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只不过是经年的红锈。
  金克颐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他摆弄,盗曳很怀疑他这个模样还能发表什么临终遗言。
  “金克颐不留遗言,就要轮到教主留遗言了。”他着急地想,往他身上泼了一桶水,然后像个怀春少女一般眼巴巴地看着他。
  金克颐哆嗦了一下,迷迷惘惘地睁开眼睛。盗曳立马不离不弃地凑上去,“老金老金!快说快说!碧瑶珠在哪儿?”
  金克颐非常顺从地凑近他的耳边:“……”
  “什么!”盗曳又变成了受惊吓的蚱蜢,“老金老金,这事儿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金克颐的目光落在他的腰带上。那是盗曳中饱私囊的玉佩,这是职业道德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盗曳咽了口口水,“行,行,我给你去说说!你等着啊!你等着啊!……你、你这样子还舒服不?”
  金克颐皱起了眉头,为临死之际还要感受他的罗嗦深感无奈。
  盗曳跑到谢源那儿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人,他敢说,姬大教主在的时候,绝对没人有胆量在他的房间里放那么多人。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所有的灯火也都被点燃,让这个房间看上去喜气洋洋,充满活气。
  唯独谢源被人堆挤得看都看不见。他跌坐在地上,一脸寡妇的标准表情:空洞,茫然,像被抽了筋骨。没有人与他说话,他们都低着头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屋子里很多灰。有几个婢子取来扫帚,麻利地装到簸箕里。待她们要退出的时候,谢源喊了声站住,让人把灰随便装进什么地方。“那是骨灰。”
  谢源说完就哭了起来。盗曳被他的哭相搞得心慌意乱起来。谢源哭起来不像小荷,小荷总是歇斯底里像只装满了水的皮囊,怎么流都流不完眼泪,让人不得不担心地在一旁不停递水。谢源只是微微红一下眼眶,眼泪挂在睫羽上要掉不掉的,配上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脸,苍白的唇,就像是灯人儿一样,有一种内敛又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一定是从哪个菩萨的石像上拓下来的。”盗曳闷闷地想。在他心里最美丽的工艺品就是菩萨的石像,特别是女菩萨。菩萨这种东西的好处就是,它既漂亮又不属于你,让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崇拜而不意淫。
  盗曳记起正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那个……我要告诉你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你一定要挺住啊……”
  谢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盗曳把玉佩交到他手上:“那个……”他咽了口口水。他其实对担任报丧使没有任何不满,因为这本来也是他职业的一部分,不过通常的状况是:盗曳去报丧,然后拔出他的牙刀,把刚知道亲人死讯的人全都剁了,起到斩草除根的良好结果。盗曳倒没有处理过报完丧还要面对大活人的情况。
  谢源的脸色有些迷惘的半倚在他身上,看着那块玉佩。
  “朝歌夜弦?”
  “事实上……”盗曳吞吞吐吐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他说应该给你的。”
  谢源一愣,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看着那块玉佩的眼神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他人呢?”
  盗曳在整整高了八度的声音下眨了眨眼睛,他看两个小的使这招非常好用:“如果我们现在去的话大概还能赶上……”
  谢源这次彻底有气无力地倚在他身上了。盗曳觉得这倒比较好处理,他让小荷照顾一下她的寡嫂,然后去救千绝宫的老丈人。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是他可以关心的范围了。
  在谢源醒来的时候,结果变成了:他要同时准备两个丧礼。
  谢源是个文人,换句话说他非常感性,虽然他的理性也很强大,但是这种时候完全不起作用,于是又晕过去了一次。
  当你以为事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时候,命运这个玩意儿总会再试图添油加醋,以证明世事无常这句话的合逻辑性。
  这一次谢源昏迷的时间不像上次那样长,否则盗曳与云中流还要担心一下,他是否还赶得上他父亲的尸身落葬。
  听完两人的交代,谢源闷闷地坐在他的硬板床上,冷不丁问:“陆铭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短时间内互相打了眼风达成一致,然后以商量好了的形式集体摇摇头。
  “他那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在宫里头走得有点疾。”盗曳作为谢源唯一的左臂右膀,勇敢地站了出来,“他经常心情不太好,你知道的……唔。”
  “他见过金克颐?”谢源还不习惯改口。
  盗曳思索了一会儿:“嗯……我看到过他从那件囚室里走出来,但是金……老金他本来就那样,他好像没对老金做什么。老金本来就伤得挺重的。”
  “他去哪里了?”谢源不依不饶。
  “够了!”云中流粗声粗气地打断他,“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顾着一个男孩儿!他走了!那天守山门的被他打伤了!”
  谢源沉默不语。不论之后他们交代些什么,都不再说话。他彻底变成一尊石像了。
  云中流叹了口气,引着剩下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他本来是想在这个时候将自己人引荐给谢源的。他怕再等下去就没有时间了,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千绝宫里头没有了姬叔夜。
  在众人退走之后,谢源跳下床扯住了盗曳:“你帮我去找找他。我怕他……”
  盗曳“唉”了一声,“这我哪儿能放着他不管啊,整个昆仑山都快被我翻过来了,不过确实没有啊。你四叔没骗你。”
  谢源放开了手,胡乱坐回床上,埋进了辈子里:“好,好,一个个都走,走,都走了好……你怎么还不走?”
  盗曳很想安慰他的,不过水平有限,不自觉地就遵照了他的意思。
  外头还是黑夜,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人的呼吸。谢源缩成一团,总觉得他们都还在,用愤怒的、钢青铁冷的眼神盯着他。
  “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事。”
  他轻轻道。
  “这不是我的错么?”
  他又睡了很久,盗曳有时候会给他带来热腾腾的饭,可是他总是埋在被窝里拉不出来。直到有一天,外头的动静吵得他不得不起来,让他们安静。
  谢源开门的时候,外头都是跑来跑去的婢子,乳胸弹跳着呼之欲出,但是除了这个,就基本没有什么看头了。她们惊慌失措得像是一窝被石头砸中了的母鸡。
  谢源逆着人流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个巨大的剑祭坛广场。他第三次来这儿,但差点认不出来——太混乱了,刀剑丛立,像是一盘金戈铁马的丛林在缓缓推移。盗曳和云中流带领着一伙人在对面的角落里,看上去很快就要被挤压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