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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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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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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夜吟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雨:“这是你当初死也不肯救我们的理由么?”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这样讨人厌的小孩。”楼琛眼里浮上深深浅浅的光,“别家的孩子,即使顽劣,也终究是孩子心性,碰到大人,难免有几分羞涩。但是你,你盯着人,从来都不肯退让,非要把大人也逼得低下头去不可。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爹,想起他怎么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让我永世都不得超生。”
  “但是母亲有什么罪过?”龙夜吟的声音有些沙哑,“母亲她有什么罪过?你任她去了朔北,却又不肯放手,每次来都问她愿不愿意回去。母亲自然不愿意,可是你一走,她便要伤心很久。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妹妹犯了雪盲,巫医说要一只羊,才能治好她的眼睛。我穷得连买只羊都买不起,只能出门去偷,被牧民打了出来。母亲没有办法,她一个贵夫人,为了一罐羊奶,被边地的牧民糟蹋……”
  龙夜吟轻轻搁下酒杯,抬起纯黑的眼。
  他在接天的细雨中低声呢喃:“你说,我要你们一双眼,是不是过分呢?”
  
  一二六、那我们就来赌一场
  
  “其他人我倒不管。至于我,我未必不想杀你。”楼琛不为所动,自斟酒,“也未必杀不成。你出生的那个冬天,我曾经想掐死你的。”
  两人在酒桌的两面静静地对视着。当楼琛抬眼,龙夜吟感到一股静如山岳的力量稳稳的,一寸一寸地推到他的面前。那一瞬间他喘不过气来,很想去拔刀,但是刀镡重如千斤。他在楼琛面前,与陆铭终归没有什么两样。
  楼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现在,我的心还是一样的。你这样讨厌的小孩……”
  龙夜吟咬牙:“那当时又为何不杀我呢,嗯?因为你这样的人,也想在她面前伪装?”
  “是,我说过,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不吝于做个恶鬼,万劫不复。只是我等不到我的天命,你母亲即使是死也不愿意看见我的心,我便只能日日在这世上放赖。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当初不杀你,是因为你这个小孩,无趣得连哭都不会……果然,后来你兄弟几人,你母亲也最不喜欢你。”楼琛说完,摸出一枚金锭搁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他们话说得很重,声音却一直没有太重。一旁酒肆里的说书人乍听到这一声,不由得停下了快板。戴着面具的色角害怕地隐到老人身后,流云样的歌声停了。
  楼琛撩开竹围要走,背后的龙夜吟咣当把一柄短剑掷在他的脚下。短剑滑出剑鞘一寸,露出嵌在剑身上的一枚银色的应龙纹。“拿去吧。你放赖得够久了。母亲已经不在,你做不成鬼,也做不成魔。有些人会是你的唯一,但不是全部。你的部下都在等你回去,你领着他们,就像马王带着年轻的野马奔跑在春天的原野上。”
  楼琛低头,那是西府军的令剑。
  他笑:“你就如此放心。”
  “十年,二十年,我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有趣,就算是偶尔说笑,也是心事沉沉的模样,不为人所喜。”龙夜吟有些呆板地说,脸上一贯地没有表情。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一吊水藻,“母亲的别院……真是想念。只可惜母亲与我父亲,本该在这里终老。夏天的时候,晚风一来,别有暗香。”
  他顿了顿:“你去了城外,这个地方就不要再住了,我要赐给谢源。他住在这里正合适。”
  楼琛一愣,大笑起来:“把这等人物藏在这闹市曲巷,你可舍得?”
  龙夜吟想到雪原上的冰荧惑,那些花的根扎在最深的冰壑中,在落雪的时候层层叠叠绽开蓝到透明的花瓣。从生到死,鲜有人睹。但没有人睹,偏偏开出最美的花来。
  他深刻的唇角爬上一缕笑意:“大隐隐于市,这才是国士之香。”
  楼琛促狭:“胡扯。隐于市井,风中曲折暗送,那是暗娼之香,什么国士!“
  说罢便放下了竹围,好像要隔绝龙夜吟怨念又冰冷的愤怒。竹围上头只留下一个清瘦的剪影:“诶,大家伙的怎么不唱了?要不要我来唱一段?”
  龙夜吟淡淡地看着雨丝,在酒肆的喧嚣中一个人退场。
  不远处,刚和谢源吵完架的陆铭被嘤嘤揪了:“喂,陪我去城楼!”
  陆铭一下甩掉她的手:“别烦。”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城墙底下。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站在高耸城墙上,都会与底下的视线相撞。他明明知道,那些饥饿的流民头晕眼花,未必看得见他,更不要说与他对视,但就是心中不安而愧怍。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一个孩子的眼睛。
  陆铭觉得他不该站在这里,顿顿白米饭,鱼肉俱全。他一拿起筷箸,就会想到那个小孩子的眼睛。
  “你有什么可烦?”嘤嘤叉腰,“你成天闲着没事到处乱逛……哦我知道了,死断袖不要你了?!”
  陆铭想到这茬更烦了,低着头任嘤嘤把雨伞架在他脑袋上。
  女孩子惦着脚,一蹦一跳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腿:“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是死断袖不对,他一脚踏俩船,就不怕两船往两头开,给他闹个劈叉呀!小鹿咱甭理他!什么时候咱去烟柳十八楼玩玩?”
  “玩什么。”陆铭嫌弃地接过伞,嘤嘤不够高,他都站不直,“姬叔夜终归是魔教教主,人好不到哪儿去,阿源不能被他骗回去。你鬼点子多,有什么办法帮帮我?”
  “你怎么不说你骗了人家老婆?”嘤嘤哼了声,“他走到哪儿头上都绿油油的呢。”
  陆铭就怒了,按住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搓得乱七八糟:“你哪边的?你向着谁,啊?!”
  嘤嘤不客气地乱咬他一通:“这时候想起你姑奶奶的好来了?!门都没有!人家送我一本紫阳朝的调伏书好伐?绝版孤本的!你呢!”
  陆铭咬牙切齿:姬叔夜……不带这样子的!偷了他的人不说,把他的军师一并偷走!
  嘤嘤一蹦一跳上了城墙,陆铭软趴趴地跟在后头撑伞:“你上去做什么?”
  “调伏啊——死柴火,快跪下求问姑奶奶什么是调伏!”
  “姑、姑奶奶,调伏是什么啊?”
  “调伏就是……你以为为什么打完仗,死了人,城门前的这些流民就会有疫症?”嘤嘤邪笑着掏出一把木剑,“调伏,就是拔祓阴气,镇压邪祟,把西凉城的鬼气都给清干净。阿源成天跟那帮兔崽子这么兜圈,把自己累个半死,也不是个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呀。我又不是你,成天吃白饭,能做一点做一点咯。”
  陆铭睁大眼。
  “别不相信,”嘤嘤将木剑往脚下一插,“姑奶奶我今天破了这鬼夜哭!”
  陆铭“哦”了一声,心里闷闷地想着谢源的事:“那我干嘛?”
  “你?”嘤嘤斜眼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等会儿把功成名就的姑奶奶背会诺城去咯。”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施展她几近通神的方术。
  帝师总是对此怀有十二万分的好奇,但是对于月公主是怎么调伏的,即使是陆将军,也是一脸惶恐地钻进他怀里作柔弱状,不发一言,以至于这一段一直都是史书上的谜题。一直到陆铭和凌月都钻进坟墓里,谁都没有透露过半分。
  事实上,作为唯一一位精通术数的柱国,也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月公主在后来声名之隆,几乎可与帝师相齐。如果帝师代表着人世间一切诡诈的智术,她代表着的,则是不为世人所知的、源于星辰与地火的力量。自她掌管卜筮监以来,无数贞人从四面八方齐聚帝都铜瓦殿,妄图与她一较高下。而这位最强术士,只会在破城之后短暂的一天里,在陆将军的陪同下露面,为亡者超度,为生者调伏。面对对手,她仅仅哧得一声,坐在镌刻着漫天星辰的铜盘上睥睨自雄。
  “我可不是为了和你们做些无聊的较量,才学的术数。”
  “她怎么了?生病了么?”谢源紧张地迎上来。
  “我没事!”嘤嘤没有料到走在大街上都能遇上他,不由得从陆铭背上跳了下来,把背脊挺得直直的,“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谢源笑:“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嘤嘤一翻白眼,转头看向姬叔夜:“大教主,去前头吃槐花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