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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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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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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铭赶紧说不必了不必了,他们自己逛一圈就行。
  那两人就有些为难。
  原来这诺城十年前贴了封条,按理不许进的。这两个倒霉鬼来这里守了多年,平日里大多鬼影都不见个,若是偶尔有人慕名而来,就偷摸带人进去游游园,顺道敲些酒钱。龙家在西凉可是犯了忌讳,若是单放了两人自己进去,说不定会出乱子,他们可担不起。
  陆铭在谢源身边耳濡目染,二话不说,探了龙夜吟的荷包一同递了过去……
  大门启开,灰尘腾起,陆铭跟着龙夜吟轻车熟路地绕过影壁,背后的门就恍然阖上,怕是放出什么恶兽一般。影壁背后并不见什么亭台楼榭,水院荷塘,陆铭看到的,是深壕,干涸的深壕。深壕上竖着一架铁锁吊桥,木质的桥面,看起来并不稳当。对面就是那座在外看起来极尽峥嵘的高塔之城。
  “从前有一任家主不喜这里的无趣粗疏,就仿城东的王孙宅,造了外头的门面。”
  “果真很奇怪。”陆铭老实说。他脚下的悬桥年久失修,走起来吱嘎作响,摇摇晃晃。他索性提气一跃,一举跃上了城门,走进深深的铁门闸。
  铁门闸的后头是一条深深的甬道,两人走了百余步,来到一个大厅,顶吊得非常高,几乎看不到尽头。陆铭抬眼向上的时候,发觉墙壁上有许多屯兵洞,密密麻麻像是蚁穴。每个屯兵洞都是一个小隔间,开着拳头大小的箭孔,夕阳的辉光一束束从西面平射而来,在幽深的空间里布满赤红的光路。可想,若是这里当初都是巡夜的箭手,大概不可能有人走到大门处还能不被发觉。
  龙夜吟的手指轻轻触到大厅里的圆桌。他像是被灼伤了一样收回手,手上黑灰。十三张椅子,在飘满尘埃与光束的塔楼深处,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冷熄了多年的壁炉。
  “这是你们开会的地方么?”陆铭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里非常干燥,和西凉湿润的空气像是两个世界,“大得离谱,比我们青暮山上的大殿还要大。”
  “这是宗祠。”
  陆铭微讶,他没有看到牌位。
  “我小时候,有一年过年,这里堆满了四十九口棺材。那年蛮族南下。当时全天下姓龙的也不过百余人,许多都在其他诸侯国出仕。”龙夜吟说着,走到壁炉处似乎在掏什么东西,不久,就抬起了一块案板,向下头爬去。陆铭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十年未启的地窖,弄得不好要死人的。想来想去掏出个火折子,听到他落地的声响,跟了下去。
  “没了。”龙夜吟的声音里听不出惋惜。
  “什么?什么没了?”
  “原本这里堆积的粮食如果熬成粥,足够西凉城撑过十年的围城。”龙夜吟拍拍手,也不再尝试在四通八达的地下城堡中寻找儿时的回忆,走马观花似地一瞧,便回去了。他问陆铭知不知道谢源为什么要那么多赤金,陆铭摇摇头,龙夜吟想了想,说他那艘船过几日会从龙泉河入城,如果不放心把钱堆在船上,可以放到诺城来。
  “反正没人知道。”他说,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突发奇想要住在这里。陆铭二话不说赶紧把他拖回去。
  晚上六人碰头,谢源合计了一下,让阿昭带着计都先游游西凉,难得来一次,痛快痛快。至于龙夜吟,还是把他那群进城的兄弟安排好。“你跟外头的人通消息要小心,”谢源叮嘱,“龙骑军现在在哪儿?”
  龙夜吟说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南下到西界附近。西界关天下第一雄关,以东便是千里王域平原。谢源很是满意,“在那里扑腾得越厉害越好,西界关从西边反正谁都攻不下来,平日里也就放放游侠出关,走个形式。你就专门杀他们的探马,编些二十万人马咋呼来往的马帮,记得留活口传话。”
  龙夜吟瞥他,道人家杀出来了我们就逃?
  谢源点头:“不跑你等着被端么?总之干得越惊天动地越好,一定要让皇帝老子知道你杀回来了。”
  这明显不符龙夜吟的行军之道。他一个专门打游击的,出手快准狠,最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现在突然要他走到前线,拿个大喇叭:我有精兵良将,尔等鼠辈,快快来降……虽说好像将军就应该是后个样子,但是这个精兵良将不在手,兵不厌诈诈得心慌。
  所以他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谢源便道大家都散了吧,没几天可以聚了,以后怕是要分开住掩人耳目。等众人都散去了,陆铭不高兴地问:“那我干什么?”
  “我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你办。”谢源伸出一根手指头,“花钱。”
  “啥?”陆铭傻了。
  谢源把他死蠢的脸盖住,郑重道:“给你钱花。”
  二月十六,华灯初上,城东王孙宅。一湾若耶水,流过镶金砌玉的刺史府,就流满了胭脂与酒香。
  后院执帚的侍女刚赶跑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就看见一袭纯白的衣袂在眼前晃荡。她顺着来人的腿、腰、肩望上去,最后停在含笑的唇上。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
  那人对她微微一笑,一振袍摆,纤长的手指慢悠悠晃着那柄十骨仕舞扇迈过了门槛。门槛外春意料峭,进了门,却春风屠苏。他一折扇:“好。”
  “喂!你没有问他看请帖!”另一个侍女撞撞她的手肘弯,“这位公子好面生!”
  侍女低头。
  全西凉的贵胄明勋都在刺史府里,她可都认得。
  “不过他真是个贵公子。说不定还是从帝都来的……”小女子心不在焉地哗啦了几下地面,想起他温和的笑意,不禁绯红了脸。
  谢源进了刺史府,就被眼前五颜六色的锦障迷昏了头。锦障沿着院中的小池而布,上头绣着家徽,隔开了世家,相熟的公子与名媛执杯谈笑,有琴声从半空中娓娓而倾。琴师香肩半露,盘坐在假山顶端,弹的是高山流水,却有股细媚的春意,片片要倾流云。明明只是初春,众人都还未脱大氅,锦障之中却姹紫嫣红,连荷花都开艳了。谢源身边有个顽皮的小童哒哒跑过,泼水戏弄着同伴,那水溅到谢源手上,竟是温的。
  这时众人突然高声叫好,谢源遥遥一望,水池中取义天然的木板上,不知何时站立了几个娇俏的舞娘。温水因承重漫过舞娘的赤足,乐音一转,美人婉转情多,水如银屑四散。
  谢源环顾四周,随便掰过个小厮取过一杯酒,端在手中。他离主座很远,主座隔着青纱,看不分明,但应该坐着两个人。谢源猜是刺史儿子李牧之,和州牧王子瑜。西凉这里武斗斗不起来,那明面上还得端平了,如此大宴全城,没道理不请对手。
  他低头看看杯中道道水纹,随便一倾,唰泼在一个过路的倒霉鬼身上。
 
  九十九、这样下去我只有站在楼上扔钱了
  
  谢源连声道歉,忙把人逮到一边,掏出帕子:“抱歉抱歉。府上繁肴绮错旨酒泉淳,笙镛和奏磬管流声,再有佳人佐酒,一时意乱,抱歉抱歉。”
  那个倒霉鬼被酒淋湿了半边袖子,刚想发作,可是谢源伺候得殷勤,又大段大段的骈散,一听具是名家之言,想插话都难,想生气更难。他的衣饰看起来十分朴素,面料却是冰凉的丝缎,袖边绣着朱红色的凤鸟纹样,是今春流行的样式。再看他束腰带的白玉绳纹带扣,圆雕盘结,绳纹齐整,便知出自专门的匠作。谢源刚看他从水池边走出来,料想身份不低。西凉这么多有钱人,就这么个小池,能坐在前头赏花听琴的,当然更有可能结识李牧之。
  他一边慢吞吞擦拭着那个倒霉鬼的袖子,一边嘴上不停:“这些美姬穿长襟文士衫,执羽扇,可是在仿庙堂文舞《庆善乐》?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雅舞,素闻西凉李公子是个妙人,今日所见,果不其实,幸甚幸甚。”
  那倒霉鬼眼睛一亮:“你知道庆善乐啊?”
  谢源笑:“雅舞者,郊庙朝飨所奏。古之王者,以揖让得天下,则先奏文舞《庆善》;以征伐得天下,则先奏武舞《破阵》,各尚其德。李公子奏庆善,一如黄帝之《云门》,尧之《大成》,舜之《大韶》,禹之《大夏》啊。”
  他可不是单纯吹得天花乱坠。李牧之好文,但是州牧王子瑜却是正统军旅出生,攒军功一路攒上来的,这花朝宴上来那么一出,大概有这么个抑武扬文的意思在里头。那倒霉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先生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