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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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如听到梁芝的问题, 一直在打架的眼皮突然撑开了,但又没想好说什么,只是含糊地一个“啊”, 一个“呃”。
梁芝:“嗯?”
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还记得第一回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慎如说给她二十五分钟,她去通知一下对方。
“宝你醒一醒。来乖, 别吊姐姐胃口。”梁芝不放弃, 又敲了两下手机话筒。
电话这一边, 顾慎如已经醒了, 正闷不吭声把毛绒玩偶一个一个往床边的墙上扔。
让她说啥,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谁在吊谁的胃口。她现在又不像小时候那么自恋又脸皮厚, 可以直接冲到人面前大声说出“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种话。
最终, 她敷衍了梁芝一句“不知道”, 就草草挂断电话。
“那你赶快搞清楚啊, 这么没用呢你现在……”梁芝被挂断前挣扎着又说了半句。
顾慎如动作毛躁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把硌到脸的毛绒金牌挖出来往墙上扔。玩具小老鼠弹回来刚好掉回她面前, 瞪着眼好像在看她。
“看屁!”顾慎如给了它一拳, 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梁芝问的那个问题她从八年前到现在就从来没搞清楚过,最开始什么都不懂,天真地以为“通知”了就算数,然而最后那通电话里,他却说“没有答应过”。这简单一句话让她这么多年都深深陷在自作多情的阴影里。
现在虽然知道了当时他是在老吴的胁迫下说出的那些话, 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再多解释。
自重逢以来,他总是出现在她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将她从深水里打捞起来, 但也就仅此而已。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像梁芝说的那样身负婚约, 知道热情的女同事只是“一起拼饭的”, 也知道那些被他存起来的“情书”并不是写给他的,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想要什么。
他的关心和照顾永远保留着分寸感,几近冷漠的分寸感,让她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怀疑他们是否从一开始就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只不过以前认识。当然,他也从来不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情。
顾慎如觉得这种矛盾感很折磨人。
他真的就像一个影子,你可以看见他,但不能拥抱他,他时时跟随你,但永不回应你。
天花板上老旧的灯在闪烁,毛绒玩偶被顾慎如扔得满床都是,在灯下化成无数个颤动的小影子。
顾慎如被这些影子包围着,思绪万千地睡不着。
辗转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爬起来,推开房门。
客厅里留了盏落地灯,灯下的人睡着。
另一间卧室由于先前窗没关好,地板和家具都泡了水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出来,所以陆别尘就把床铺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因为前一晚一直在开车没有休息,他此时睡得很熟,没有察觉到顾慎如出来。
顾慎如看到他的一只手臂都掉在了沙发外面,垂落在地上。他是半趴着睡的,睡得很安静,侧脸枕在手臂上,腿微微蜷起来,因为沙发太短容纳不下。他身上歪歪地盖了条从车上拿来的空调毯,遮住了一半的脸。
顾慎如注意到陆别尘的睡姿,忍不住偷偷一笑,因为睡着的他看上去很像一只大狗。
她翘起石膏腿一下一下蹦到沙发前,蹲下来揭开他脸上的毯子,推他的肩膀。“林小土,你醒醒,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说,就只好她来问,如果还是不说,她就要生气了。
但陆别尘睡得太深,她没能立刻叫醒他。“林小土,起来别睡了,我有一个问题。”她又拍了几下他的脸。
陆别尘转了转脖子,还是没醒。
你倒睡得香。
顾慎如郁闷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他沉静的眉眼。在桔子色的暗淡灯光下,他的眉骨下方有浓郁的阴影,紧闭的眼睛就藏在里面,只有长而密的睫毛拖出来几条的淡影,黑羽一样。
现在已经很难得看到他像这样不戴眼镜的样子。少了那副陌生镜片的遮挡,这张脸距离她记忆中的样子忽然近了许多。
此时,窗外的法桐在夜风里沙沙地响起来,仿佛也在惊叹那个少年归来。
顾慎如想起八年前,同样是这里的夏夜,同样是暗淡的光。他的面容模糊,只留下一个令人难忘的轮廓。十六岁的她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吻他,因为那一刻的风与月让她觉得非要不可。
当然那次她没有成功,之后又试,全都落空,如同在亲吻一个幻影。之后她耿耿于了怀许久许久,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能感到一丝异动。
这该死的胜负欲。
桔子色的灯光闪动一下,灯下熟睡的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小朋友,不学好。”这是当年他笑她的话,此刻突然又从顾慎如的脑海中划过,带来一股莫名的冲动。
曾经顾慎如很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他明明年龄差距不大,却总是被他说成是“小朋友”,而同样未成年的他却真的有着成年人一样的神秘和沉郁。
后来她知道了,他只是比她更早变成了一个“大人”,就像田径场上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后面的人只能看到他一个沉默的背影,虽然不远但很难追。
但她还是追上来了呀,她现在不是小朋友了,早都不是了。
窗外的风变得强劲,法桐宽大的叶片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客厅的玻璃窗。一层月光挂在树上,映在窗中还是当年的影。
灯又闪了一下,沙发上睡着的陆别尘翻过身,将脸转向沙发靠背避光的那一侧。
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慎如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脸扳回来,然后低头用力亲下去。
她也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觉得从前她亲不到,现在总该是时候补上。
这是他欠的。
她不怎么温柔的动作终于将熟睡中的陆别尘给惊动了。他条件反射式地往后一撤,躲开。
顾慎如唇下一空,心里顿时冲起来一阵不爽加不甘。
“林小土,我没亲到。”不敢相信。她抬眼瞪住面前的男人。
然而陆别尘似乎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沉黑的睫毛仍然垂着,眼睛没有睁开。
“对不起。”
顾慎如听见他哑哑的声音。
“对不起,呗。”然后他以轻不可闻的气音重复了一遍,像是痛苦般微微皱起眉。
此刻窗外风停了,法桐树变回了一尊鬼影。顾慎如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就这样被牵扯着迅速坠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醒和尴尬。
她蹲在沙发前看着重新陷入深睡的陆别尘愣了片刻,想要把人推醒,但几次犹豫着都收回了手。最终,她替他把盖歪的毯子往上扯了一下,然后默默撑着沙发起身,拧了拧石膏腿转身准备回房间。
梁芝说得对,她现在是真没用。
不会,不敢,不知道该怎么办。
拖着一条瘸腿,她一步一步走得像个贼。
没想刚走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男人沉哑的嗓音。“呗?”
顾慎如闻声,感觉胸腔轻微颤了一下。
他现在已经极少叫她“呗”,除了前晚在北城训练场安慰情绪崩溃的她那一次,大部分时间里他似乎都在刻意避免这个听上去多少有些暧昧的称呼。而她每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字,也都会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有汗毛轻炸的感觉。
尤其像此刻,当他用将醒不醒的声音唤起这个腻人的名。
转头,见陆别尘不知什么时候真的醒过来了,从沙发上撑着坐起来,借着昏暗的桔色灯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真是你。我以为在做梦。”他的声音还带着未醒时不设防的迷糊,说话间掀开毯子起身,脚落在地上。
“呃。”顾慎如一下没想好说什么。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她也以为在做梦。她不确定陆别尘是什么时候真正醒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记得的刚才发生的事,如果他问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者该不该解释。
“你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又做噩梦?”这时陆别尘目光有点失焦地看着她,不算清晰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动出来。
顾慎如摸摸脸,深吸一口气。“不是。林小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手指头都攥紧了。
此时陆别尘刚从茶几上摸到眼镜,闻言微微一顿。
“好,你等等我。”话语间,他起身进了浴室。
顾慎如坐回沙发上。浴室里灯亮起,水声响起,很快等到门重新打开的时候,陆别尘已经整理好头发戴上了眼镜。他的脸上并无明显表情,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时刻带有分寸感的陆医生。
“想问什么?”他带回一杯温水放进顾慎如手里,然后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可是天知道为什么,顾慎如好不容易到嗓子眼的话忽然又问不出来了。
手里的水杯温温吞吞在发热。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酝酿在心里的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因为她期待的答案太过明确。至少至少,她不能再听一声没有后续的“对不起”。
所以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扔下陆别尘就起身回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被她关得很响。
时间已经临近后半夜。顾慎如又累又失落地滚回床上,在煎熬中慢慢睡着了。就算到了梦里,她也是气闷地皱着眉。
当然,梦也不是什么好梦。
她的石膏腿让她睡得很不舒服。她又像昨晚一样梦见那腿从身上掉下来,孟廷拿着锯子,Jen从冰河里探出手。
白天清醒时她的注意力尚且能被别的事分散,但一睡着了,她最无解的恐惧又立刻缠上来。
她终究是没办法像路路小姑娘那么乐观,面对可能到来的那场手术,她心里充满纠结。接受它,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断送运动生涯,如果不接受,保守治疗的结果又很难预测。
她时不时会想放弃,但又缺乏足够的勇气。就如同Jen临走前留下的那句看不见,她也看不见离开冰场的自己,很怕到了最后,她真就变成了孟廷口中的一个错。所以现在,她就只能逃避。
噩梦惊醒的时候,顾慎如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盖在身上的夏凉被都有点发潮。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房间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了,屋里一片漆黑。她从床上跪起来伸手开了灯,然而那盏昏昏的旧灯一闪一灭,白天里阳光充沛的房间忽然显得有些阴森。
毕竟是八年没回来过的地方,已经不如当年熟悉。顾慎如心里一阵发虚,一把抱紧枕头。
“林小土!”下意识就喊出这个名字。她知道他就在外面,也知道他会来陪她。
很快,门响了。
“我在。”陆别尘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很清醒,似乎上次被她吵醒之后就没再睡了。
“林小土,我做噩梦了。”顾慎如两只手捂着脸,浑身紧绷一时缓不过来。这次真的是噩梦。
“不怕。”陆别尘走进来,一手隔着头发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像安抚小猫一样。
顾慎如不自觉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感觉到他的手掌顺过她的后颈,然后是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带来厚实的触感。隔着薄薄的睡衣她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们都不说话。
他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拥有无尽的耐心来将她哄好。
慢慢地顾慎如也就真的变成一只小动物,缩起肩膀蜷起腿,心有余悸地贪恋着一个人的触抚。那一刻她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