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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书籍名:《小东西》    作者: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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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人



        陆雅茹每天和女儿通电话,现在,想知道许达均的情况只有这一个途径。打给老魏,老魏说不上几句就有事挂线。许达均干脆都不接她的电话。有多久没听见丈夫的声音了,有多久没见到他的面了。陆雅茹一直觉得导致现在的状况是因为许达均得接受治疗,是不得已的。可是从女儿的话中,他分明还是很正常的样子,为什么就单单不理自己呢?



        终于,她趁着程奕到来上海巡视的机会,把公司的事务推给他,自己乘车去了庐山。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许达均居然不见她。



        “为什么?”陆雅茹盯着老魏,“是老许身体已经不好了?还是,”还是太好了,身边有了女护士之类的人。



        实在不能说陆雅茹想得太歪,她不辞劳苦的从上海坐汽车赶来,而丈夫分明活得还好好的却不想见她,这不是逼着她往歪处想么?



        “首长不想见任何人。”老魏斟酌着话语,但无论怎样讲,意思都是一个。



        “任何人?包括谁?医护人员他可以见的,女儿他可以见的,我却不能见,为什么?到底是他不见任何人还是单独的不想见我?”连风间,女儿的那个日本同学他不也天天见,天天一道吃饭的么?这算什么?



        老魏在陆雅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低下了头,他很少见到这样强势的陆雅茹,心里暗暗叫苦,首长的一个天真想法,吃苦受罪的却是自己,幸而这些年,他先后当过陆雅茹和许意宁的老师,所以底气还是有一些的。



        “雅茹,你知道的,首长的身体最忌讳劳心伤神,所以,你还是等情绪稳定之后,咱们再谈。”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完全是敷衍搪塞的口吻,陆雅茹把脸色一撂,“老魏,我向来是尊敬你的,可是,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不见我,或者是你不想他见我?”



        “雅茹!”



        陆雅茹瞪着老魏,“告诉他,我要见他。”



        老魏一副为难的表情,“雅茹,你知道首长他现在……”



        “他是什么首长!”



        陆雅茹喊完这句之后,和老魏两个面面相觑。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高声的对老魏讲过话,也从来没有对这个家人一样的老人失礼过,可现在,是怎么了?



        陆雅茹的眼泪不自主的掉下来,“他不是什么首长,他不是我的丈夫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又凭什么这样对我……”



        “雅茹,你,没事吧。”老魏早预料到雅茹的情绪会不大好,但这样的失态和冲动,还是让他有点担心,――她,真的能应付得来么,真的能挺过去么?



        陆雅茹觉得无力,她跌坐一旁的藤椅上,把脸埋在双手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见我。是已经快死了么?意宁说没有,说她爸爸现在很精神的――那孩子不会撒谎。”陆雅茹抬头看着老魏,想在他的脸上找出来能告诉她答案的表情,可惜,没有。



        老魏很伤神,许达均的决定他也觉得荒唐,却不能不遵从不照办。以前听许达均讲要他一个人送终的话,老魏以为是在说笑,但现在看来,恐怕他是认真的了。



        陆雅茹想了想,拿出手绢来擦干眼泪,“你叫人找意宁过来。”



        “雅茹,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再说,这事让孩子知道好么?”



        陆雅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丈夫孩子是她的软肋,她不可能拿许意宁对许达均谈任何条件。



        “走了么?”许达均坐在窗前,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老魏皱着眉头,“是,已经让人送她回去了。”



        “没碰见宝贝吧。”



        还不算绝情,还担心女儿的情绪,“没有。意宁和风间还没回来呢。”



        “回来了就把他们送走吧,然后把程奕找来。”



        老魏很意外,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见,见个外人做什么?



        为了不让陆雅茹知道,老魏派了专人专车去接程奕来庐山。



        程奕见到许达均之后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的身体虽然看上去虚弱一些但精神还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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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是寒暄一番,“姑父,这是我父母让我带来的一些补品。他们都很挂念您的身体状态。父亲打算入冬的时候回来。”



        “嗯,他们有心了,回去转告他们,说我很感谢。”



        “这是应该的。”程奕的话真的是很有诚意。



        “不过,如果是为了看我的话,就不必回来了,我今年不回上海。”



        程奕很意外,不知为什么,他有点不安,“对了,我听说意宁也在这边。”



        “已经把她送走了。”



        程奕有点儿失望,他很想见见许意宁的。



        “咱们到外面讲吧。”许达均坐在轮椅上吩咐他。



        程奕点头,推着许达均到了阳台上。



        “今天天气不错,偶尔在这样晴天的时候晒晒太阳,心情也格外舒畅。”



        “姨父,我看最近您的身体虽然……也恢复得不错,但我想让……”



        许达均打断了程奕的话,“我有事求你帮忙呢,所以特意让人把你接来好当面谈。”



        “是,您请吩咐。”程奕立在一旁,肃然站好。



        “你坐下。”许达均让他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知道么?我本来不住这里的,是送走意宁之后才搬来的。”



        程奕打量了下这间别墅的环境,很幽静,很古朴,是德国风格的建筑。



        “是你姑姑从前住的地方。”



        程奕掩饰不住惊讶,他知道程映琳生前每年夏天也是在庐山避暑的,但是许达均这样讲的意思是什么,他特意搬来的意图又是什么?



        “所以呀,从今天起,我不能再见雅茹了。”



        程奕惊呆了。



        “很意外吧,我讲这样的话,”许达均轻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快死的缘故,我最近几年经常想起你姑姑,总在想她在去世的前几年在想些什么。



        她在这里也住了好多年,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在这里,是不是能想明白她当年的一些想法呢。”



        “姑父,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何必太执着呢?何况,雅茹现在才是您的妻子,这样做对她太不公平了吧。”



        程奕突然有些恼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也是非常清楚的,虽然他很惋惜姑姑程映琳因为怀着那么多年的误会才导致夫妻失和,抱憾终生,但他对陆雅茹更有着说不清的怜惜。



        那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陆雅茹抱着还是小婴儿的许意宁,她那样年轻,那样美丽,程奕觉得一旁坐在轮椅上老态龙钟的姑姑程映琳显得格外可怜。



        回酒店时,程敏感慨道,“太可怜了!”



        程奕脱口问道,“是说大姑姑么?”



        程敏冷笑,“这是只有坐在太太位置上的大妈教育出来的亲生女儿才能做出来的事。我还以为时代都变了,原来人性这个东西是变不了的,看来真的是遗传呢。”



        程奕不解,他知道程敏口中的大妈指的是他的奶奶,姑姑程映琳和父亲程纾的生母。



        “自己抓不住丈夫的心,就牺牲个年轻的女孩子把他绑在身边。一模一样呢。真是冷血呀……”



        程敏那天喝多了,说话有点口无遮拦。



        程奕没有再问,但他从那时起,对陆雅茹就多了关注。



        许达均现在的口气和程敏当年的口气非常相似,“雅茹是我妻子没错,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



        许达均看着程奕,程奕低下头,虽然是病人,虽然是老人,但许达均的气势却从来最是逼人。



        “雅茹是十三岁被你姑姑收养的,那一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姑姑彻底的恨我了。她亲自教养雅茹,从看书习字到唱戏厨艺,就像她妈妈从小教养她那样。――所以,近些年来,我才发现,雅茹处处都透着映琳的影子,偶尔恍惚的时候,我都分不清楚,这是映琳还是雅茹。有几次,我差点叫错名字……看来,你姑姑的报复真的是成功了。”



        程奕被惊得目瞪口呆。



        许达均苦笑,“我现在真的无法面对雅茹了。”



        程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为什么和我讲?”



        “我是要死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可是,我觉得欠雅茹的债,还是程家的人来还最合适――”讲到这里,许达均笑了,“当然这是玩笑话。”



        程奕心中五味杂沉,却偏偏讲不出来一个字。



        许达均看看他,正色道,“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也是和雅茹最投缘的人,把她托付给你照顾,我最放心。虽然没办法,但是你多费心吧。”



        “那意宁呢?”



        “意宁呀,我有安排的,这个不要你再多操心了。能管好一个就不错了。可以答应我吧,照顾雅茹的事。”



        程奕最终点了头。



        程奕回到上海已经是晚上了,他直接回家。陆雅茹应该在的,可是房间里和厨房都没有,花园里也没有。他最后在许意宁的房间里找到了醉在床上的陆雅茹。看着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程奕的心很痛。



        这样一个单纯美好的人居然被当成了复仇的工具,这真的是他大姑姑做出来的事情么?因为嫁给那样一个男人,看似风光无限的被众人称作将军夫人,其实受了多少委屈,这些准又知道呢?可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



        “你这个傻女人……”程奕眼中的泪掉了下来。



        亲吻的意义



        “喂,我觉得很奇怪呀。”风间这样说,虽然他表情上波澜不惊。



        “奇怪什么?”



        “你居然跑到我家里来过假期。”



        被老爸撵出来,许意宁正一肚子气呢,“不行么?你都跑去庐山了,我来日本怎么了?再说了,我就是爱吃你家厨师做的饭呀。”提起这个,许意宁的眼睛冒光,你快说把厨师让给我吧……



        “噢,那想来就来吧。”风间大方的表示。



        真不够意思!



        许意宁还是没正面回答风间的问题,为什么会来呢?数一数,世上她能信任和依赖的人,除了父母、师父、程帆,再么……就是风间这小子了。



        这样的日子,她却不能陪在父母身边,也不想和程帆一起,那么,只好来找风间了。



        在露天的地方,泡着温泉,实在是许意宁头一次这么享受带点韵味的生活,所谓韵味就是夹杂着感□彩的看风景。但这么讲也不确切的,许意宁的思维现在混乱异常,其实就是泡在水里卖呆儿。



        风间误闯进了许意宁泡澡的地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夕阳西下,浑身罩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她就是点缀着风景的那一抹亮色。



        从侧面看,许意宁似乎在看着远处的风景,让他好奇的是,他在许意宁的视线里找不到焦距。她到底在看什么?到底在想什么?



        许意宁穿着浴衣,踩着木履从温泉处走出来,看到风间站在岔路边,好像已经有一会儿了。



        听到许意宁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泡完了?”废话。



        “嗯。你站这里干什么?”



        怕有第二个人再闯进去,“嗯,就是站一会儿。”



        “我有问题问你,正好,”许意宁觉得好歹风间是订过几次婚的人,对感情世界应该有点见解的。



        “说吧。”



        两个人站在小路上,许意宁开不了口。



        风间等了半天,你到底有什么问题?“问呀?”



        许意宁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把风间急坏了,“不说,不说走了。”



        许意宁拉他的袖子,“就是,就是你喜欢别人的时候才会亲她吧?”



        “什么?”风间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既然都说了,索性问个明白,“就是,你们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才会亲她的吧?”



        风间想想,“是么?”



        “我在问你呀?”



        这个问题实在太有难度了,风间落荒而逃。



        许意宁在后面不依不饶,不把这个问题弄明白,她绝对不罢休。



        晚上,风间在冲澡的时候想起许意宁的问题,“哈,这个家伙肯定是疯了。”



        他拿着浴巾擦着身体上的水珠,随意的打开浴室的门,准备早早休息,以免胡思乱想。床上坐着的人把他吓了一跳,“啊――”



        看着风间用毛巾遮挡身体的样子真的是十分滑稽,但许意宁也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就出来了,于是扭过头去,背对着他,“快点穿衣服!”



        风间一边气急败坏的找衣服穿上,一边质问,“喂,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啊?”



        “不是说了,有问题要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有的时候,一根筋的人真是要人命。



        “什么问题?”



        “男生亲吻女生的时候,是喜欢吧?”



        风间现在看着许意宁,就想到水里边那个金色精灵,有点恍惚。



        “你有和女生亲嘴么?”



        风间脸红了,“喂,你好歹是个女的吧?女的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问这样的问题呢?”



        “讲这个是不知羞耻么?”许意宁无辜的看着他,一双大眼里充满了疑问。



        风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讲,觉得不对劲又不肯示弱,“女生,说话不可以这样的。”



        “那你到底亲没亲过?”



        何止。“亲过。”



        许意宁一记右钩拳打中了风间的下巴,幸而他躲得快,不然这下有得受。但风间到底不肯吃亏,两个人纠缠打斗到最后,风间把许意宁压到了身下。



        “干嘛?这么欺负我?”风间不喜欢没头没脑的挨打。要求许意宁讲原因。



        原因很简单,“你都亲过了,还说我不知羞耻呢。到底是谁不知羞耻?”



        风间想一想,理亏,但嘴上不肯认输,“男的和女的亲个嘴儿有什么了?”



        “没什么?”



        “嗯。”



        “那么说,不喜欢的人也可以亲么?”



        “当然。”那些女的我都不喜欢,但都ooxx了,也没什么呀。



        “那你亲亲我吧。”



        风间被劈在当场。



        看着他的表情,许意宁有点不爽,“我就是好奇呀,看亲亲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还是不是女人呀?一点矜持都没有么?”风间的脸又红了,别在一边,然后觉得这姿势实在太有问题,忙起身,坐在一旁。



        他正整理衣服,许意宁也翻身坐起,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我好奇呀,想知道。”



        任谁看到这个场面,都会想些很正常的东西。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属一条筋的,就算他们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也都会一个表情――怎么了?



        一个拼命想试,一个觉得尊严被挑战,但风间还是妥协了。



        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子,尝试着最新的玩具,试了一会儿,许意宁要停止,风间不要,风间想继续――这个时候,任何算是雄性的都停止不了。于是,他又挨揍了。



        风间觉得头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呀?”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个谜,可他是男人!



        “你的亲亲不对头。”



        “这个还有对头不对头?”风间彻底懵了,



        “嗯,”



        “喂,你亲过么?”风间问,



        许意宁居然点头,“亲过,所以才知道你的不对头呢。”



        风间的心有点酸,“怎么不对?”



        许意宁想了想,像是在比较什么,“那个时候,我心跳得好厉害,好像喝醉了一样,可是和你,就很正常。”



        风间气馁,“这下满意了?可以走了吧?”



        许意宁带着答案走了,可是风间睡不着了。



        *



        新学期开学之后一个星期,许意宁才返回纽约。程帆知道她这个假期都和风间一起,心里纵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忙得没有时间计较那个。



        可是,程帆的忙碌若是两个多月之前,或者说,在毕业舞会之前,许意宁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许意宁就不是那样想了,――他到底是真忙还是躲着我呢?



        小姑娘难得的神经敏感了几天,程帆就生病了。起初只是小感冒,然后是发烧,就这样他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许意宁起先还不以为然,看,谁让你冷落我,遭报应了吧,但程帆回家还有时熬夜处理公文,许意宁心疼了。



        端汤倒水监督吃药,毕竟是在陆雅茹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做起伺候人的活儿来有模有样,只是,倒水的时候开始会太烫,想着表现一下爱心做顿饭,全部扔掉,然后很委屈的和程帆解释,“谁想到做个饭这么难呀?”



        程帆穿着大睡衣,自己动手做了粥,两个人吃过饭后,他在许意宁的坚持下回房间捂着被子发汗,睡了一个钟头,见许意宁也睡去,还得爬起来把文件整理好,熬夜之后病又重了……



        为了检讨自己,为了改进自己,许意宁的长途电话没少打,不是给她妈,而是询问美智子。美智子不厌其烦的在电话那边现场指导她如何熬粥,如何做些简单又好吃的小菜,“……还没好么?我得上课去了!”



        “你不够义气!”许意宁说粥刚煮上,谁知道什么时候闭火呀?万一又糊了呢?



        美智子懵了,为了讲义气,就得翘课呀。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没糊也没夹生的粥,



        “这个也很简单呀,”许意宁很高兴,“下次做,再找你。”



        ……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饭,比较成功的,可是程帆因为加班,没有回来。



        等到晚上十点多,程帆终于回家了,许意宁从沙发上跳起来,“哥哥有吃饭么?”



        “吃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许意宁生气了。也不说话,直接上楼去。



        程帆洗过了澡,想喝点咖啡提神,厨房的灯是开着的,他看到整理台上的几碟子菜和灶台上的粥锅,想到了许意宁刚才的不快。难道宝贝又生气了么?



        许意宁的房间反锁着,程帆敲了半天,她也不开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程帆到楼下找到她房间的钥匙开了门,许意宁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装睡不理人。



        程帆哄了半天,许意宁还是觉得委屈。



        “啊,饭是宝贝做的?”



        “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告诉我一定要回家吃饭呢?”



        “宝贝,对不起,哥哥下次绝对不在外面自己吃了。”



        “宝贝有吃晚饭么?”



        ……



        结果是,程帆把粥和菜都热了,然后陪着许意宁又吃了一顿。每吃一口,他都大声赞美,“宝贝真是天才,居然做得这么好吃!”



        终于把许意宁哄得开心了,“真的好吃么?”



        “当然。”程帆是真心这样讲,还有什么比她的心意更宝贵的么?



        看着程帆的笑容,许意宁的心又开始跳了。



        “不过,宝贝,下次哥哥再晚回家,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知道么?否则身体会不舒服的。看你,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程帆伸手去摸许意宁的额头,惊得她把筷子都扔到桌子上了。



        糟了,自己一定是喜欢上哥哥了,可是,哥哥喜欢自己么?



        重新躺在床上,许意宁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真的是像风间说那样,男的对亲吻都一样么?



        良苦用心



        老魏陪着许达均在9月去了北京,他们住在一个高档疗养区的别墅里,门禁很严,只有一个人经允许来探访过,是许达均的长子许一山。



        许达均很直接,讲自己见他只为了交待后事。



        许一山默默站在父亲身边,终于说,“我看父亲的精神还好。”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



        许达均抬头看看他,嘴角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呢。”



        “父亲。”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我可能会在这里寿终正寝呢,三十多年前来这儿,那时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当时想着年幼的你们,还有你们的妈妈,心里觉得不甘心……”



        许一山最怕听老人回忆过去那段不堪的日子,“父亲,为什么不让雅茹陪你呢?”



        许达均看看儿子,“没有脸面让她陪呀。”



        许一山诧异,“父亲……”



        “我们是如何结合的,你也能猜到一点的,对吧。”



        许一山想了想,难道是想提母亲么?



        “可是,雅茹待您是真心的,不是么?而且,父亲对她不也是一样的么?”



        “所以呢?所以我就可以坦然的拖累她,现在这样,死了之后也这样?”



        “父亲!”许一山有点不敢确定许达均的意思了,“您这是讲的什么话?”



        “我娶雅茹的时候已经快六十岁了,可是雅茹现在只有四十岁,你想她这辈子都当许达均的遗孀过下去?”



        这难道不应该么?



        “一想到,这是你母亲设计的,我就可怜她,很愧疚,没有办法面对她。”



        “父亲……”果然,把母亲抬出来了,许一山无奈。



        “所以,我对她的安排不许你有任何异议,不是要求你做什么,而是你得保证不做什么,这也是替你母亲还债。”



        许一山心里非常难受,这就是父亲么?为了妻子就拿他的母亲威胁自己。



        “虽然要死了,声誉这种东西对我没任何用处,我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那么可怜的活下去的。虽然这辈子你没有这样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替我照顾她,如果需要的话。”



        许一山反复琢磨父亲的话,心里一暖,父亲还是那个充满着情义的人呀。



        老魏送了许一山出去,回来问许达均,“答应了么?”



        “嗯,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呀,要不是我直截了当拿映琳做借口,恐怕很难松口的。”



        老魏笑,“哪有这样讲自己的儿子的,我看,比起一河,还是一山像您的地方多些。”



        “还是一河像我,感情比较丰富,一山太死板了。他像他母亲,和映琳的感情也更好,――所以,刚才我那么说有点伤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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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老魏现在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小心翼翼的了,有什么说什么。



        许达均听了轻笑,想着雅茹之后的生活能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就好了。



        向东一向信息灵通,得知许达均带着老魏来北京疗养,而陆雅茹仍然在上海,心里的想法当然很多,但她处世的大原则是“行星原则”――地球围着太阳转,她得围着许一山转。既然最终她得看着许一山的眼色办事,还是少点心思最省力。



        许一山探望父亲之后脸色很不好,回家只和妻子讲,“你什么都不用管了。”



        “那我得带着孩子们去看看吧?”



        “不用!”



        向东还想说什么,但许一山已经不打算再讲这件事了,她只好作罢。



        但向东的好奇心实在太重,她忍不住在第二天白天给陆雅茹打电话,问许达均搬到北京的原因是什么。陆雅茹也不客气,讲了句不知道就把电话挂了――你不认我当妻子,你的儿子儿媳我也懒得理睬。



        向东当天晚上一见到许一山就讲了陆雅茹的反常――她是花费了何等毅力才没在当时就打电话给丈夫,生生的把话憋到了现在才说,为的就是要看许一山的惊讶表情,然后和她一同探讨许达均夫妻之间究竟如何如何……



        可惜,这么辛劳的成果被许一山一句“你有病啊”给华丽丽的毁了。



        “我说过什么?”



        向东想了想,“让我别管呀。”



        “那你干嘛给雅茹打电话骚扰她?”语气冷冰冰,表情很生硬,根据向东和许一山做了近三十年夫妻的经验,这次后果很严重。最起码,她这几个月都听不到许一山同她讲话了。



        陆雅茹心情糟糕到底,上班的时候,工作氛围都是低气压,各部门主管紧张极了,大老板不走,二老板又总是沉着脸,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干活儿,生怕出了纰漏成为老板开刀的对象。



        下了班之后,程奕就和陆雅茹一道回家。



        这段日子,陆雅茹每天晚上都靠喝酒才能入眠,程奕看着厨房一个个空的红酒瓶子,倒把煎解酒汤的手艺学得纯熟。



        周末,陆雅茹吃过饭就要进房间,被程奕拦住,“一起喝吧,反正明天不上班,我也不用撑着了。”



        喝到第三杯,陆雅茹开始和程奕诉苦,“非要做到这一步么?非得逼我离开么?”



        程奕两面的话都听了,这时反而不能站在她的立场上讲话,只能沉默。



        “……你说,如果他真想得明白,当年干什么非要招惹我?感情也给了,孩子也生了,日子在一起都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想明白了,狠心,这个男人的心真是太狠了。……”



        陆雅茹这会儿都已经欲哭无泪了。



        程奕准备了好多天了,把自己从上学到最近有趣的事情汇总了若干,今天终于一个个讲出来。



        可能是总结得太像年终报告了,结果说出来,没有一个能引陆雅茹发笑的,眼看着收不到成果,程奕就紧张,说得话都开始结巴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雅茹,你有听么?”



        陆雅茹点头,虽然程奕讲的一点都不吸引人,但是陆雅茹还是听得很专心的,酒了喝了不少,于是,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从小时候讲起呢。”留学呀,语言不通呀,这些她通通没有共鸣,能笑出来才怪。



        小时候,程奕看着陆雅茹,“你该听说过我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陆雅茹茫然的想想,一时想不起程奕的母亲是谁,难道不是谌霭玲么?――啊,果然是喝酒之后迟钝了,那是他的继母。



        “生我的那个人,就是那年出卖了全家人,包括我父亲、小姑姑、小姑姑的母亲,当然,还有我,她出卖了所有的人,拿着我们家的钱嫁给了别人。”



        陆雅茹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叫褚馨,是后来军区副司令员王洪胜的妻子。



        “姑姑就是因为要救我们才误会姑父,后来生病也是从那时开始的,――现在想想,那也是所有悲剧的起源吧。当时我们被分开关在两个屋子里,父亲和我在一起,小姑姑和小奶奶在一起,有个晚上,我们听见小姑姑哭得很厉害,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奶奶死了。”



        程奕喝干了杯中的酒,“我听见小姑姑哭的声音,我也哭,当时我才四五岁大吧,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当时害怕得很,醒来的时候还在父亲的怀里,小姑姑也在,我们当时在一辆车里,三个人抱成一团,坐在后面。父亲后来讲说,开车的就是魏叔叔。他开了两天的车,把我们送到一个破渔村,然后,我们坐着船去了香港。”



        “后来父亲又结婚了,生了弟弟们,每次看到继母用那么温柔慈爱的目光看着弟弟,我的心就疼。那是父亲的家,却不是我的家。我是一个被妈妈抛弃的人呀。”



        “雅茹,我真的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知道么?那个女人死了。生我的那个女人。可是,我还是悲伤,想着也许在我记不得的时候,也许是刚出世的时候,那个女人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也应该是慈爱的吧。我应该也被爱过的,对吧?我会这样想,曾经生过我,也爱过我的一个人死了,那么,我愿意原谅她对我犯的罪,抛弃我的罪。”



        陆雅茹一直在哭,那个谦谦君子的程奕,那个温润如玉的程奕,原来是这样的孤单。



        “所以,雅茹啊,不管怎样,他都是爱过你的丈夫,抚养过你的表姐,不管怎样,你都拥有过爱的。”



        两个人都在流泪,默默的。



        第二日一早,程奕醒来觉得头疼。想到冰箱里还有他煮了很多的醒酒汤,于是挣扎着起床。



        他还没到厨房,就闻到了香味儿,陆雅茹正做早饭呢,看到程奕的模样,“是找醒酒汤吧?”



        程奕不好意思,本来那些都是他煮给她喝的。



        “等一下,我热热。”



        “做的什么?这么香?”



        “嗯,有小笼包,还煮了粥,拌了几个小菜。”



        程奕摸摸肚子,“觉得好饿呀!”



        陆雅茹热好了灵芝汤,加了蜂蜜,倒了两碗。



        “我陪你喝。就当为开始新生活,干杯!”



        “干杯!”



        陆雅茹刚稳定好情绪,许意宁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只拿着护照,连个包都没背。



        “怎么了?”陆雅茹又跟着心惊肉跳。



        许意宁抱着她,“想妈妈了,”哇哇哭。



        苦乐参半



        许意宁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陆雅茹进厨房为女儿做饭。



        陈平平的电话打过来,他听程奕讲许意宁刚到家,表示自己马上回去。



        看来,许意宁这次有点不大对头,居然甩开保镖自己飞回家,而且学校可还没放假呢。



        陆雅茹着急,到底孩子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她爸爸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这样一个人跑回来?



        但许意宁一口咬定就是想妈妈了,想陪妈妈住几天。



        “亏着你爸和你师父不在,否则有你好看的。”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事儿,让那两个老头儿碰上还真是没完没了,最起码得罚许意宁写千字以上的检讨书。



        程奕觉得既然许意宁不打算说理由,还是等陈平平回来直接问他的比较好。



        第二天,陈平平就到了,同时来的还有程帆,他们两个是乘程帆公司的专机飞来的。



        程帆同陆雅茹和程奕打了招呼就直接去许意宁的房间,陈平平面对陆雅茹一问三不知,嘴巴就是一个“严”字诀。



        其实事情的大概他还是知道的:简单讲,就是许意宁吃醋了。



        程帆公司里有一个高管,女的,叫塞琳娜,是另一个小股东的女儿,最近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调到程帆身边完成一个公司兼并的事项。她有次当着许意宁的面讲,“我真的看上你哥哥了呢,一看到chuck,我就知道他完全是我想要的男人。”



        当时,陈平平也在许意宁的身边,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屑。



        看上了又能怎样?程帆去年春节答应过她的。可是,许意宁回到家想了又想,自己实在幼稚的可笑,就凭着那句话,他就会真的不结婚么?不找别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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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程帆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每天照顾许意宁,两个人一个月能在一起吃几次饭都数得过来。



        塞琳娜试图约会程帆,当然是没有结果,她很聪明的转换了策略,以强悍的工作作风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希望程帆能对她关注。程帆对她工作能力是认可的,但同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讨人嫌――在塞琳娜再次下班后的邀约面前,程帆直接对此表示拒绝,“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不希望你做出让我讨厌的事影响你在公司的前途。”



        这样直接的拒绝甚至是威胁,让塞琳娜自尊心很受损伤。她看上的并且主动去追求的男人居然这么鄙视自己,这还是头一次。



        程帆这个礼拜三出差去波士顿,飞机刚降落,他就很自然的在第一时间开机,打电话给许意宁报平安,问她是否吃饭了,在做些什么。



        在一旁的塞琳娜看在眼里,她的预感是很准的,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个障碍呢。



        第二天,开工作会议的时候,塞琳娜问程帆借手机,说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



        塞琳娜在会议室外给许意宁拨电话,说是程帆让她问候许意宁,看她今天过得如何,她讲完了这些,又到程帆面前,“chuck,是不是这些?”她指着文件上的几个数据,诓着程帆在电话话筒旁说了是。接着塞琳娜又到外面编一些她同程帆如何约会的计划,询问许意宁程帆会喜欢什么食物,她好去预订餐厅。



        许意宁非常生气,挂上电话,拿着护照直接去机场买了票回了上海。



        在工作结束之后,塞琳娜故意接近程帆,想勾引他但一直没能如愿,看到程帆打不通许意宁电话时露出心烦郁闷的神情,塞琳娜心里又觉得痛快――我得不到的,你照样得不到呢。



        第二天,陈平平找不到许意宁,先是到了程帆家,发现了许意宁没带任何东西的离开,刚巧许意宁的手机响了,是程帆。两个人着急之余,小朱已经查到许意宁的登机记录,于是陈平平立刻到波士顿与程帆会合,两个人一道飞上海。



        二人在飞机上研究到底许意宁为什么突然发脾气要回家。陈平平拿出许意宁的手机,找到了她最后的通话记录,和程帆的手机一对照,程帆摇头,“那个时候我在开会,根本没给宝贝打电话的。”他突然想起了塞琳娜问他借手机的事,应该就是她搞的鬼。



        程帆的心里像过山车一样,许意宁到底是因为他是哥哥吃醋还是因为他是男人吃醋呢?



        ……



        许意宁看到了程帆,没有惊喜,只是委屈。



        程帆把她搂在怀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许意宁哭了,很伤心,都怪你,坏哥哥,一点儿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思,害我难受这么久。



        程帆觉得这不是畏惧眼泪的时候,打铁得趁热,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件重要的事,“宝贝,你喜欢我么?”



        许意宁点点头,眼泪还没流完呢,



        程帆觉得自己似乎站到了山顶,感觉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落,落到山脚,打入尘埃――这样的幸福让他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许意宁在他胸前擦干了眼泪,“哥哥,我喜欢你,是女孩子喜欢男孩子的喜欢。”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程帆用力抱紧她,觉得这瞬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他自己,只是有一颗心在跃动,把美好的感觉涌遍全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许意宁在怀里问,“……快说呀,哥哥是喜欢我的么?”



        “完全不,”讲完,他就觉得许意宁的身体僵住了,“我深爱你。”



        许意宁好一会儿才可以呼吸。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陆雅茹和程奕看不出来玄机,这也难怪,他们从小到大一直不就是这样么?陈平平倒是觉得二人的眉眼之间都多了甜蜜。



        哈,真的是恋爱了?不是太早了点?他现在有点怀着代替许达均和老魏养女儿的心情。



        晚上,程帆同许意宁解释电话的事情。



        “不用说了,我早知道她在撒谎的。”这点小伎俩还想骗人么?



        程帆啊了一声,“那为什么还要生气,还直接飞回上海?”



        “生哥哥的气呀,我喜欢哥哥那么久,可是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很气人的。”





        “哇,――你喜欢我多久?”程帆兴奋的问。



        许意宁算算:从毕业舞会开始,到现在,有三个月了呀!很长吧?



        许意宁睁着大眼睛,怎么样?



        程帆失笑,真是有够久的。



        “那哥哥喜欢我多久?一个月?”或者,也是从毕业舞会的那个晚上开始的?



        程帆抱着她叹息,“对了,咱们去和你爸爸说一声吧。”



        “为什么?连妈妈都没讲呢。”许意宁觉得恋爱的事要暂时保密,起码得她上大学之后才能公开的吧。



        “可是怎么办呢?我和他约好了,如果我们在一起就告诉他的。”



        “我爸爸?约好的?什么时候?为什么?”



        程帆抱着她,“是有那个约定的。”



        无论许意宁怎么撒娇,程帆就是不往下讲。



        第二天,陈平平陪着他们两个去了北京。许意宁一看见父亲就觉得伤感。



        “真的喜欢那个小子么?”



        “爸爸!”什么小子呀,许意宁抗议。



        “如果喜欢,也没有必要拖着,到了十八岁就结婚吧。”



        “爸爸!”许意宁瞪大眼睛,“我可不要那么早结婚的。”



        “不结么?”许达均摇头,“既然喜欢了,拖着有什么好处?早点结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脾气都有点怪,但那个家伙是能靠得住的人,虽然你爸爸我不是一辈子能坚守一段缘份的人,但你们两个应该可以能过到头。我是这么看的。”



        “这个能看出来么?”许意宁好奇。



        许达均笑而不答,“我的宝贝也长大了呀,还好,能看到这样的你,我现在闭眼睛也值得了。”



        许意宁蹲在父亲的脚边,把头靠在他的膝上,“爸爸的身体很糟糕么?不能和妈妈过一辈子么?”



        “虽然很遗憾,看来是不能的。”



        “那妈妈怎么办?”没有爸爸,妈妈会寂寞的吧。“爸爸放心,我会照顾妈妈的。”



        许达均摸着她的头,“嗯,你真的长大了,还想着照顾妈妈呢。可是――我不想那样呀。”



        许意宁抬头看许达均,“为什么?”



        “你妈妈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你去照顾。”



        许意宁听不懂。



        “意宁呀,爸爸呢,结了两次婚,你妈妈还很年轻的,如果她将来有了另外的伴侣,你不要打扰她的生活,明白么?”



        许意宁似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这些个字连起来的意思,她却不想懂,更不想听。



        “行了,你出去吧,好好想想。”许达均面对女儿有些不解又有些气愤的眼神很坦然。



        许意宁之前接受医生的叮嘱不可以让父亲过度劳累,那么,就算不能同意他的话,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当面反驳。她站起身,轻轻抱了抱父亲已经消瘦的肩膀,退了出去。



        老魏拉着许意宁到了院子里,“已经决定了?”



        许意宁好容易从刚才郁闷的话题醒过神来,看师父关切的样子,晓得他是在讲自己和程帆的事。



        “决定什么呀,只是现在刚开始互相喜欢罢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连我父母这样恩爱的还不是要分开么?



        能这样想,真的是变成大姑娘了。老魏道,“你爸爸每天都和我叹气呢,说不该六十岁的时候才生个女儿,这样到死都不能瞑目――他是最担心你了。”



        “那就别死呀。”许意宁咧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像话么?”老魏轻声斥责她,他本不想,也不忍心,可是只有这样,活下来的人才能过得更好。“想想你身上是流着你父亲的血液活着的,所以不要说蠢话也不要做蠢事,还有,直接回纽约吧,书得读吧,还有程帆这样撂下公司跑来也真不像话,做事这么没有责任感,让我们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别尽顾着什么风花雪月,没事业没钱拿什么生活?你也知道的,平平他们几个将来是要跟着你的。你哥哥们当然没问题,但你也要对身边的人负责任,明白了么?”



        “是。”许意宁就像从小那样,乖乖的站在师父面前受训。



        意宁的心思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神色都非常的凝重。



        程帆熬了几个晚上,上了飞机就睡着了。



        许意宁却神智清明,她反复在心里揣摩父亲的话。



        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被送出来读书,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就有了这个想法的吧,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妈妈习惯了身边没有自己,自己也习惯了身边没有妈妈,当然,还有爸爸,――唉,风间不是从小就这样被养大的么?难怪看他那么顺眼,既然独立是必须的,看来自己也应该习惯――或者说,她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她睁着眼睛卖呆儿,陈平平递来一杯果汁,“不累么?”



        许意宁摇头,“一点都不觉得累呢。你呢?”



        陈平平也摇头。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许意宁跟过去坐在他身旁。



        “有话想说吧?”



        “嗯。”许意宁问道,“平平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来保护我的?”



        居然问起这个来,陈平平如实回答,“在你去美国读书之前。”



        “那你之前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么?”



        “你指的是保护你么?不知道,我从20岁开始跟着师父,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保卫首长一家。”



        “当时感觉什么样?被挑中的时候,觉得很光荣很自豪么?”



        “是。”陈平平毫不犹豫。



        “那现在呢?是不是失望了?不是保护首长,而只是保护他的家人。”退伍之后就完全是老魏训练的私家保镖了。



        陈平平意外的看了许意宁一眼,这句话,除了许意宁,还另有其他人这么问过他。



        他摇头。



        许意宁不以为然,说道,“放心好了,我呀,已经决定了,等我到十八岁的时候就放你自由,随便你想干什么都行,或者,你去找琴美姐姐,或者你继续背包到处流浪,反正就是不要你绑着我。还有小朱和其他人也一样。”



        陈平平无语,这个,并不是这位大小姐说得算的。



        “平平哥,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一定要知道这一点。”许意宁用很诚恳的语气强调,她可不要做了好事还要受埋怨。“我这么做可不是要抛弃你们,而是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因为我浪费时间。”



        陈平平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问,“真的决定和程帆在一起了?”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他还是想听许意宁的解释。



        “是,”提起这个,许意宁精神稍微好点儿,嘴角露出了笑容。



        陈平平担心得看着她,她才只有十七岁,现在就决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可是他讲不出来。



        许意宁伸手挡他的眼睛,“就是这样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为我担心么?”



        陈平平点头,但又想看许意宁的神色。不止只想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他更想让她能够无忧的生活。



        许意宁笑了,“轻松点。我和程帆哥哥呀,从小就喜欢在一起玩,因为脾气都很古怪吧。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么?”



        陈平平认为许意宁把亲情和爱情搞混了,在他眼里,两个人不一直都是很好的兄妹么,怎么会能有男女之情呢?不过,讲到这个,陈平平还真没办法摆出权威的架势来,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可是他还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一般的恋爱应该不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吧?”



        许意宁点头,“是,看那些电影呀,小说呀,一定是要有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突然相遇然后一见钟情擦出火花什么的,反正世人眼里的恋爱大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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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陈平平真想听一下许意宁能提出什么不一样的歪理来。



        “可是我不喜欢陌生人呀。他们认识的我是将军的女儿,大公司总经理的女儿,大富豪的干女儿,名流夫人的外甥女儿,大财阀集团董事长的妹妹,我还有两个非常有权势的亲哥哥呢……每天听那些人说着我漂亮懂事聪明那些废话,我就烦得要命。我从小就讨厌身边那样的人,那些同学也好老师也好,或者父亲的部下也好妈妈的员工也好……他们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



        陈平平想想自己年少时的经历,还真是简单呢,孤儿院里没爹没妈的孩子那应该是一碗水端平的吧。也不尽然,因为什么都没有,他们更要看着脸色过日子。



        “知道我为什么高一就被送到美国念书么?”



        陈平平摇头。



        “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园长还有老师们都捧着我,所以从上小学开始,我就上地方的学校了。家里人怕我被另眼看待,于是父亲那一栏是空的,不然的话,大家知道我是许达均的女儿不是还要接着捧我么?可是,还是被‘另眼看待’了,因为父亲那栏没有填,老师和同学都以为我没爸的孩子,……我算是体会了什么叫世态炎凉。最糟糕的就是高一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妈妈骂我是私生子,可知道我父亲是谁之后,听说那蠢女人还专程去我家里道歉呢。”



        “在美国学校里,骨子里也都一个样。你也看得到呀,有钱有背景的人身边的跑腿儿就多,他们的父母互相利用着赚钱,他们互相交朋友也是为了到社会上拥有更多的人脉资源。大家都说我很傲慢,可是我宁肯傲慢些,也不要找他们做朋友,那种友谊太廉价了,我不稀罕。”



        陈平平懂了,程帆也好,许意宁也好,都是在这样的名利场中长大的孩子,只有他们才能懂得互相需要的是什么,也只有他们之间才会生出那种纯粹的感情。在这一点上,许意宁可比他都要成熟多了。



        “可是,我父母不是这样的。”许意宁靠在椅背上,“平平哥,我小时候呀,总听我爸讲,‘我们宝贝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你妈妈……’,那时候不懂事,听完之后就和爸爸一起哈哈笑。现在觉得爸爸真是讲了一点都没错。”



        陈平平听完这话,嘴张了半天既没说一个字,也没合得上。



        在他看来,陆雅茹是个完美的女人,温柔大方,美丽体贴,独立能干,这样一个女人在许达均父女眼里却是这样的。他心中有点忿忿然。



        “如果爸爸能陪着妈妈过一辈子多好?”许意宁笑着说,眼里却有了泪花,“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一个人过日子了。――我妈妈,是不能一个人生活的人。没有爸爸就什么事做不成,……”



        陈平平想着许达均的身体,终于明白原来许氏父女并不是看轻陆雅茹,而是另一种对亲人深深的怜惜。



        “那你为什么不陪着夫人呢?”至少要度过眼下的难关呀。



        “爸爸不让,”许意宁和陈平平对视一眼,看到他眼中不曾掩饰的惊讶,“对吧,这有什么道理?他说他快死了,可是也不让我陪妈妈,说这样的话,妈妈离开了我就更没法活了,为了她好,只有不理她,可是,可是,我很想和妈妈在一起的,也想和爸爸,我们三个人,一起不好么?”



        许意宁无声的哭了,陈平平尝试着去拥抱安慰这个哭泣的孩子。



        哭了一会儿,许意宁自己平静下来,“哪有这样的,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快要死了就紧紧拉着妻子女儿的手,让我们多陪着他多好。这样把我们赶出来,我妈不知道怎么哭呢。……”



        “首长,你爸爸这样不是很伟大么?”能把妻子和女儿在他死之后的生活都安排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陈平平心中对那个瘦削的老人,涌起另外一种敬意,所谓侠骨柔肠,不外如是,能把心爱的人看得比自己重,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吧。



        “妈妈说得没错,我爸爸的心最狠了,可是,我居然也觉得他做得对,说出来都怪妈妈,那么弱干什么?让人担心让人操心。居然……”



        许意宁把剩下的话停住,她本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往外讲――她的心思很深,把自己的想法一直掩饰得都很好。



        “平平哥,你当我哥吧。”许意宁很快稳定了情绪,擦干眼泪之后就做了决定,――找陈平平诉苦最好,他嘴巴那么紧,不怕讲出去的。



        “这个,”陈平平挠头,



        “你别看我有两个哥哥,可是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再说了,我有心事也和他们讲不着呀。”毕竟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陈平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下了飞机,陈平平直接搬进了程帆家里。



        程帆不高兴,许意宁哄他,“哥哥,你该不会因为平平哥住进来不高兴吧。”



        “会。”



        “讲得这么直接呀。”